船樓的一層大廳后方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就是獄卒們狹窄而逼仄的房間。廊壁上隔幾米就點著一盞油燈，隨著船只的搖晃而有些搖曳。自002號囚犯從橫斷之籠被拉起來的幾個小時后，一個敦實而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這條走廊的入口處。他長著標志性的白色絡腮胡，身穿厚重的皮革衣物，步履沉穩地向走廊深處走去，投影在地板上的影子不斷向后移動。

夜已深了，身影路過的每一扇門后方，都傳來房間主人有規律的鼾聲。他不急也不慢，邊走邊觀察著掛在門上的名牌，尋找著他要找的那個人。終于，他的視線在走廊盡頭、最遠的一扇門上停住，那塊掛在鐵釘上的名牌之上刻著幾個字：

“達爾文”。

身影咧開嘴，露出滿口的黃牙，無聲地笑了笑。

他一直走到這扇門前才停住，轉身面對著門，也沒有急著敲門或是開門，而是一遍遍說著房間主人的名字，像在試音一樣尋找著正確的音調：

“達爾、文。”

“達、爾文?！?

“達爾文。”

終于，他的聲音聽起來沙啞而低沉，就和記憶里某人的聲音一模一樣了。

門沒鎖，“吱呀”一聲，準備好的他輕輕推開了門。門里一片漆黑，他欠身走進去，接著轉過身來把門關上。身影進去后，走廊又恢復寂靜，只剩此起彼伏的鼾聲了。

達爾文的房間大小還不足10坪，是所有獄卒當中最小的。這與他見習獄卒的身份有關。房間內只有一張床，一小張木桌，一張木凳，墻上掛著幾套他常穿的水手服，角落里有一個儲物箱，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達爾文本人此刻正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臉頰發黑凹陷，雙唇發紫，眼睛緊閉著。身影摸黑一步一步走近床邊，達爾文聽見腳步聲，開口說話了：

“船醫，這么晚你怎么來了……剛好，我感覺更疼了……晚上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他把來者當成是船醫了。

身影看著達爾文，發現他說話時張開的口腔里都是血和潰瘍。身影想，這是典型由維生素C缺乏導致的船員病——敗血癥。從他發病的時間以及目前的狀況來看，估計活不了幾天了。

身影咳嗽一聲，說道：“達爾文，我不是船醫?？駸岽L有幾句話讓我轉告你，你聽好了?！?

達爾文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才艱難的睜開眼，看清了來者的樣貌：“德爺，沒想到是你……船長找我，有什么事？我這個樣子，實在……”

“呵呵呵，沒事的，你什么樣子并沒有什么關系，”身影還沒等達爾文說完便打斷他，俯下身去，靠近他的耳朵，小聲說了幾句話。

達爾文一聽，眼睛瞪大，臉上驚恐不已：“德爺……我……我只是一時被憤怒迷了腦袋，你可要幫我說說……”

身影看到達爾文這幅樣子，沒有任何憐憫，反而十分興奮，眼睛閃著光，在他的耳邊繼續說著什么。

“這是真的嗎……不要這樣對我……不要……”達爾文聽得身上冷汗直流，雙眼布滿血絲，不停地搖著頭，表情極度恐懼。

那個身影卻仍沒有停下，語速越來越快，似乎要將所有能說的話都全部灌到達爾文的腦袋里才罷休。

幾分鐘后，身影說完了，抬起身來輕松地呼了一口氣，接著轉身準備離開。達爾文整個人此時已經因為恐懼而脫相，但求生的希望仍舊驅使著他用最后的力氣伸出早已潰爛的手，抓住身影的衣服下擺，求饒道：

“德爺！你別走……一定要幫我……求你了！”

身影轉身，看著達爾文的眼睛，笑著把他的手推開，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留下身后獨自一人的達爾文，以及漆黑而漫長的夜。

第二天上午。

船醫照例去達爾文的房間巡診，驚訝地發現他已經斷了氣。他死亡的表情十分恐懼，似乎在死前經歷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情。船醫馬上檢查了他的身體，發現除了漫布全身的潰爛之外沒有任何外傷，就將這件事匯報給了德爺。

船醫匯報表示，達爾文應該是死于很常見的船員魔咒，死前神志不清，估計看到了什么臆想出來的幻覺。德爺沒說什么，畢竟船員魔咒是九大神的事情，他才管不了那么多。于是他很快叫了幾個獄卒，將達爾文的尸體裹著被子抬出來拋進了風蜃海，宣布此事完結。

當天晚上，王論在負一層倉庫的角落醒來后，感到異常的輕松。這一層的高度很低，堆滿了各種木箱，里面都是船員航行所需的用品。他坐在三個箱子形成的品字形空間中，愜意地卷著自己額前一小撮白發。王論很自信，他不用問也知道自己的目標已經消滅了一個，并且讓他在死前品嘗到了絕望與恐懼。老巴的靈魂應該已經能夠安息了。這就是他的神職：玄惑詩人的能力，能夠短暫地變成他觸摸過的對象。

考慮了一會兒，他打算將這個能力命名為“相貌復制”。至于這個能力能持續多久，是否任何形式的觸摸都可以觸發等等一系列問題，還需要等他繼續研究。除此之外，另一件事也讓王論感到欣喜，玄惑詩人第二個能力在昨晚他耳語的時候出現了，王論同樣是在一瞬間就領悟了自己該怎么使用它。

至于最后的第三個能力，他目前還沒有什么感覺，但這并不要緊。他現在的情況已經比一開始好太多了。他開始圍繞自己的兩個能力思考打敗狂熱的方法。很快，一個方案在他的腦海中形成。

他立馬起身，在身邊的木箱后面尋找著某樣東西——某樣他昨晚從達爾文房間內的儲物箱中找到、并成功帶回來的東西，達爾文就是用這個東西給船艙開小洞的。

一把像羊角一樣的匕首出現在王論手中。他褪下外面的皮革鞘，露出鋒利的匕身，在昏暗的環境里反射著淡淡的幽光。

如果他的方案實施順利，那么很快，他就能親手用這把匕首刺進狂熱的心臟。王論在腦海里想象著這一刻，激動的手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