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的入口在拐角處，高高的扶手將內部盡皆遮住。至其前頭向高處看，人群悶不做聲擠在臺階上，只留出一條蜿蜒而勉強能夠前行的通路。

大概走到盤旋階梯的中間，周楠停住了腳步。早進來的武者們紛亂遍布在每一節階梯，而其中那些熟悉的領頭面孔幾乎都在中間。他們緊閉眼睛，四側罡風涌起，籠罩在他們的周圍。

而其中的一部分，讓他感覺到無比熟悉，或許和他靈泉上的火焰同源——更像是子嗣，或借體重生的胚胎，總之形態上完全不同，他也無法吸取。

不過，令周楠停下來的不僅是前方這怪異的景象。從登上階梯起，天才少年便被他遠遠甩在后面。

他仿佛受到了什么阻礙一般，每一步都充滿煎熬，仿佛受到了來自頂峰的巨大壓力。而與之相對的，周楠卻十分輕松的走在前面。

少年挪動向上，不知過去多少時間，才終于爬到了周楠的身邊——的確是爬來，他幾乎不在乎自己的身姿神態。

“大哥，你是故意隱藏修為嗎？”

少年癱坐在階梯上，眼睛直盯著上層階梯的十二人。能夠來到這個位置的，都是些極高修為的人士，其中有一兩個更是單人打敗了巨人。

十二人中最下方的這位，周楠有些印象，她的形態與拿大錘之人極為相似，或者說，根本就是同一人。

倒沒什么值得關注之處，只是難以接受分明倩女卻手持鈍錘而已。

再向上看，其上十人也都見過，只是當初打斗之時沒能仔細觀察。此刻近在眼前，卻能快速記下他們的容貌。他們無一例外都相當年輕，說俊美窈窕也不為過。

而其最上者，卻并不像幾人般修煉。而是坐在最高的階梯上饒有興趣地看著下方幾人。他便是此次的信使——鴯皇。因為他，數百武士在此隕落。

周楠看著上方那面色輕松的鴯皇，眼眶持睜有些灼熱。那最高殿堂的武者也放下眼光，與之相會。前者充滿忌憚，而后者卻有一絲期待。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的話語將周楠拉了下來。后者也坐在階梯上，與少年并肩。

他在腦海中略微思考，卻又編不出些聽上去真實的假名，只得和盤托出：“周楠。”

誰知少年聽罷突然來了精神，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眼前比他大不了幾歲的人：“北王府頌狀，北地哨所易節，名喚周楠，是你嗎？”

北王府？周楠微微側目，眼看周圍不知多少身影。

這小子分明和北王有關，估計也不知是何方貴人，剛剛在陣中不知道有沒有策應。若是他沒有離開暗塔，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找自己的麻煩。

周楠這般想著，微微點了點頭。對方所述情況屬實，自己身在朝廷位上理應回話。

“呼，可惜洛鎮丟了。雍城擋住了詛咒，下一次大概是一個月后了。不過與我們無關，它想打玄武城，可還要幾年時間。”說罷，又仰天長嘆，曰：“這下好了，我在這里也有個自己人。”

他放松下來，卻將緊張的情緒傳遞給了旁側的周楠。雖然他還沒有收到任何官方給的印綬，卻總有種被委以重任的感覺。

越想越不安穩，后者最終還是耐不住性子低聲試探：“閣下的身份是……”

“啊，也沒有。我是北王府左支騎門郎，程季。”

周楠皺眉，四王并非只有爵位，更多是防守邊疆的功勛與要務，因此常設偏騎督尉，大概相當于貼身侍衛。算起來，偏支騎門郎，大概相當于北王府中騎兵副統領的地位。

但他只是一個小孩兒，真的能擔當起如此大任嗎？還是說，實際上是某些大人物委派他來歷練呢？

“久聞大名。”話雖如此，周楠卻還是第一時間拱手弓身，作大禮儀。這種大人物，他可惹不起。

少年卻彈指于嘴前，輕喚“噓”聲。

“大哥不必太過在意，且上前去，探查這塔的秘密。”

“遵命。”

周楠暗自為自己的表現而慶幸，也更加惶恐拘束。不過程季所說的也正是他所想，若是讓他留在旁邊當護衛，說不準更加如坐針氈。

他安頓好少年，再看旁側所有人如同昏睡般各自坐在自己的階梯上，又等待了許久，方才再度走上階梯。

不知為何，那些加持在其他人身上的束縛竟對他絲毫沒有影響，也或許是他的特殊體質作祟。

大概上行二十幾級臺階，便已經到達了第二人所在的位置。再向上看去，鴯皇與他之間也幾乎相隔二三十級。正此時他才發覺，鴯皇背后的空間出現了些許漣漪。

再向上，漣漪越來越明顯。如同蒸騰水面出現的氣泡，也像是呼吸節奏涌現的波紋，時而精彩紛呈，時而隱沒無形。

他再度上行，在距離鴯皇三級臺階的地點停住。他并沒有裝作無力的樣子騙取對方的信任，而是堂堂正正而輕易地站在那里。

鴯皇卻不說話，只是對他勾了勾手，示意他接著向上。

這個神秘人就像是刻意隱藏自己身份一般，連一點多余的動作都不想暴露。

只是此時，卻換成周楠先開口說話。

“你，如何成為信使？”

鴯皇笑笑，卻不接下問題，只是答非所問道：“我早就注意到你了。”

周楠知道，這話并非指在塔的結界旁，而是在森林時。他那時曾露出半面觀察情況，早就可能暴露了。

“打開結界吧，他們都在等著。”他指了指后面若隱若現的波紋。周楠只感覺，自己在他的面前如此無力，所謂命令也難以不服從。

如果說許多人的話語像錐刺，讓人不得不防，那如周楠之流便可以輕易防下來。但鴯皇的話語就像是魚一般，軟弱非凡，卻讓人抓不住又打不到，鰭刺又足夠鋒利。

周楠走上前去，看漣漪晃動。微微抬起手，覆蓋在它上面。

靈泉仿佛吸入了某種奇怪的力量，自身沒什么增長不說，甚至在吸入之時便找不到痕跡。就像是飲水時喝入空氣般，不知何時泄了出去。

不過，面前的結界卻如臨大敵。波紋晃動的速度愈來愈快，最終閃爍到達頂峰，隨即爆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