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吾松開手，僵冷的肉塊砸落在地，發(fā)出硬質(zhì)的聲響。被霜雪覆蓋的肉塊仍保留著一定輪廓，隱約可以看出其原本的模樣。

他沒再去管曾是羊紳士的肉塊。莊吾抬頭看向天花板，神色若有所思。

在徹底殺死羊怪后，他能感覺到，這里的某種東西正在迅速淡化。那種詭異的寂靜正如融雪般消失，空間中不自然的閉塞感也在逐漸散去。

羊紳士先前曾提到的所謂“反休謨抑制器”，大概就是用來封鎖這片空間的東西。似乎在它死后，這東西的效果便開始迅速弱化。

按照這個感覺，大概再過幾分鐘，這輛地鐵就會完全回到現(xiàn)實吧。

只是，他并未在羊怪的尸身上找到類似的儀器或裝置。也不知道是在戰(zhàn)斗中被破壞了，還是其原本就不在這里。

也許那所謂的反休謨抑制器，本體存在于另一個空間也未可知。

莊吾再次拿出那枚燦金色硬幣。大抵是因為封鎖解除，硬幣上的花紋再次鮮活起來。

他凝視著手心仿若金色眼眸的硬幣。“我們不妨繼續(xù)先前的話題——有關執(zhí)行者，以及末日。”

“在決定是否成為執(zhí)行者之前，我有幾個問題，能否請你為我解答呢？”

【普羅米修斯程序有義務解答同胞的問題。對于您的問題，程序?qū)⒃谡{(diào)用信息庫的有效信息后，做出最合理的解答。】

“那么，第一個問題。”莊吾閉上雙眼，而后倏地睜開，“末日，或者說，所謂泛人類史的終極末日，真的能夠阻止嗎？”

出乎意料地，那個聲音沉默了。

“那么，我換一種問法。”莊吾將硬幣舉到面前，平視那只金色眼眸，“如果成為執(zhí)行者，我就能拯救更多的人嗎？”

【一定能。即使在諸多執(zhí)行者中，你的潛力也極為罕見。倘若你成長起來，假以時日，諒必能成為對抗末日的一面旗幟。】

莊吾點了點頭。“那么，下一個問題。”

“如果成為執(zhí)行者，我能以多快的速度成長？”

【你會以遠勝現(xiàn)在的速度成長。普羅米修斯程序本身就有培育執(zhí)行者的職能：資源與情報，無數(shù)世界無數(shù)歲月累積的一切，都向每一位執(zhí)行者開放。】

“最后一個問題。”莊吾深吸一口氣。“為什么選中我，只是因為我的潛力嗎？”

【不。你的身上，有某種比潛力更重要的資質(zhì)。】

【你會成為英雄——你注定成為英雄。】

莊吾沉默了。他沒去問，為什么它會如此回答。

英雄......嗎？

“我明白了。”他握緊那枚硬幣。

“那么，我會成為執(zhí)行者。”

手中的金屬變得滾燙，仿佛行將熔化。一道目光從不存在于現(xiàn)實的維度中投下，落在這個沉默著的人類身上。

于是，他再次聽到了那如正午陽光般的聲音。

【星火永燃，人道長存。】

【你好，執(zhí)行者284618。歡迎登入普羅米修斯程序。】

......

清河市，地下車站。

“姜隊，群眾疏散與車站封鎖皆已完成。”

“了解。”姜燭點頭。“匯報現(xiàn)實穩(wěn)定錨運作狀態(tài)。”

“現(xiàn)實穩(wěn)定錨運作良好，壓制效率在60%以上。”

“明白了。”

她肩披純白色風衣，襯衣與長褲皆為墨水般的黑色，與周圍包裹在外骨骼中的隊員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與威嚴的聲音相反，姜燭的外貌頗為年輕——倒不如說，接近稚嫩，哪怕穿上中學生的校服，也不會顯得違和。

只是，這里沒有一人會因此而輕視她。

那對熔金般的眼眸正漠然地掃視著周圍，每個與其目光相對視者，都會感到仿若針刺般的幻痛。

“搜查組組長，匯報列車中傷亡情況。”

一個高瘦的身影走上前。沉默數(shù)秒后，面甲下傳來壓抑的聲音：“經(jīng)確認，全員乘客一百一十七人，無一人存活。”

空氣仿若凝結。沉默如雪般籠罩眾人。

十數(shù)秒后，他再次開口。“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一具非人類種族的尸體，經(jīng)過尸檢確認與信息庫對照，其身份應當是羊紳士。”

羊紳士，自稱紳士的羊怪，極度危險的非人類罪犯。

其與同伴曾經(jīng)籌劃東城惡魔降臨事件，導致非完全體高階惡魔的降臨。在付出極為慘烈的代價后，其才被成功鎮(zhèn)壓。那一役，東城安全局近乎全軍覆沒。

那對金眸短暫地閉合，而后睜開。刺目的燦金色光芒驟然亮起，所有人下意識地閉上雙眼。當睜開雙目后，原地已然不見她的身影。

數(shù)十秒后，金色光點在空中聚集，凝結。姜燭面色漠然地從中走出。

“那只羊怪在殺光車廂里的幾乎所有人后，又在這里被某人殺死。”姜燭平靜地說道。“我和這只雜碎交過手，清楚它的性格。它把所有人類都當成路邊的狗尾巴草，做出這種事再正常不過。”

“現(xiàn)在，我們需要去做另一件事：找出潛入我們城市的異類。”

“——然后殺光它們。”

……

嘈雜，顛簸。

這是莊吾恢復意識后的最初感覺。

先前，在答應成為執(zhí)行者后，他便立刻收到了調(diào)遣通知。

【4386世界出現(xiàn)末日初兆。由于世界線相鄰，執(zhí)行者284618為優(yōu)先調(diào)遣對象。傳送即將開始。】

在那之后，他的意識便墜入泥沼般的漆黑中。

此刻，莊吾正坐在一輛大巴上。巴士似乎正駛于凹凸不平的土路，整輛車不時地震動一下。

耳邊傳來的談笑聲有些吵鬧。他們帶著陌生的口音，興致勃勃地交談著什么。

貌似是注意到莊吾已經(jīng)醒來，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的口吻頗為熟絡。“喲，你醒來啦。剛上車一會就開始打盹，這可不像你。”

“嗯。”他含糊其辭地回答道。

莊吾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一圈大巴的內(nèi)部。

大巴內(nèi)部的設施有些老舊，十幾個衣著各異的人分散地坐在兩側(cè)的座椅上。他們或帶著遮陽用的鴨舌帽，或戴著太陽鏡，其座椅上斜靠著小巧的旅行箱，儼然一副觀光游客的派頭。

一個坐在車頭的男人吸引了莊吾的目光。那人約莫四五十歲，藍黑色雙目隱于帽檐下，麥色皮膚，五官工整如同斧鑿。

和周圍的人松散的坐姿相異，他的脊背挺得筆直，雙手搭在兩側(cè)膝頭，讓人想到尚未出鞘的軍刀。

【根據(jù)情報，此次末日為侵入型末日。侵入者疑似為泛蟲族生命體，已經(jīng)在市級區(qū)域內(nèi)擴散。】

【本次調(diào)遣為附身型調(diào)遣。你的意識已經(jīng)附身于此界的同位體，其身份為教會的守夜者。你們即將去處理的蟲疫，便是這次末日的源頭。】

【執(zhí)行者284618，祝武運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