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溫、制造冰霜、操縱冰雪、生成凍氣......

莊吾無疑能夠做到這些事。大多數初次見到的人，也會想當然地認為，他的能力是常見的冰系能力。

但實際并非如此。

莊吾抬起手，冰霜在他的手中凝結作堅實的硬塊，而后散作細碎晶瑩的雪。“不論是冰、霜，亦或是雪，其實質都是我意志的一部分延伸。”

“換句話說，當掌心凝結冰霜時，并非是唯物式的‘掌心溫度被降低至零度以下，因此冰霜出現在此處’，而是唯心式的‘我想讓這里出現冰霜，所以手心中出現了冰霜’。”

他翻過手背，將手中冰霜碾碎。星星點點的冰屑自其指縫之間滑落，消散。“實際上，這并非水分子凝結所構造的某種物質。不過是形似冰霜的某種東西罷了——由我一念而生的，以霜雪外形出現的精神構造物。”

“這樣的解釋，足夠清楚嗎？”他側頭問道。

墨翎神色了然地點頭。

“另外，姑且有個問題。”黑發青年的目光筆直地投向他。“你是怎么發現這一點的？”

莊吾記得很清楚，進入這里之后，直到剛才為止，他一次都沒有使用過能力。

既然如此，面前的墨家匠師又是怎么看出來的？

“和我申請的權限有關。”墨翎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我申請了感知權限，對特殊的超凡波動會有所感應。你給我的感覺和這周圍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反倒是很像我印象中的一個家伙......”

話雖如此，想使用這個權限卻有著頗多限制。想到這里，墨翎的眉角不自覺地垂下。申請困難是一方面，更大的問題在于其使用門檻。

所謂的權限，其本質更接近于一種高維干涉力：某種自高維投下的，干涉現實的力量。若是常人想使用這股力量，就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甚至僅僅與這種高維力量建立連接，就會對精神造成極為駭人的負荷。

他方才開啟權限，全憑一時心血來潮，卻沒想到能有如此發現。

“......原來如此。”沉默片刻后，莊吾應道。

權限，這個熟悉的詞匯讓他隱隱感到幻痛。

他仍清晰地記得，自己當時的凄慘模樣；精神幾乎被難以計數的信息所摧毀，仿佛整個顱骨都要在那無以言喻的劇痛中崩裂。

那個人.......那個紫發紫眸的身影于記憶中上浮。如同在胸腔中扎入了某種尖銳的東西，莊吾有些失神。她又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那么，請看看這個。”一個帶著金屬質感的清脆聲音傳來，讓他的注意力重回現實。

先前沉默不語的機械銅雀拍著翅膀飛起，在他面前懸停，漆黑雙目倒映出面前黑發青年的身影。“倘若足下覺得有必要定制武器，或許可以看看這張契約。”

淡白光點自它腳下浮現，凝結作一張印滿漆黑字跡的紙張，落在莊吾的手中。

【中期交易契約.墨工坊】

在紙張的最上方，這一行粗體文字分外醒目。

契約......原來如此。莊吾沉吟片刻，大致猜到了對方的言下之意。

當視線掃過這張契約，他倏然發現，自己似乎已經難以將注意力集中在單個的文字上。精神上的疲憊幾乎麻痹了他的感知，讓他此刻才將其察覺。

紙張上的文字并不算少，他按壓著太陽穴一行行看去，卻發現了一個難以忽視的點。

“實驗？”在說出這個詞時，莊吾的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疑惑。

——在這份契約上，有一行字頗為顯眼：

【我方承諾完全遵守37號實驗法案，將會在普羅米修斯程序程序監督下進行實驗。】

看來是個聰明人。墨翎摸了摸下巴。雖然從一開始，他就是抱著這個目的開口的。

沉吟片刻，組織好語言后，墨翎開口道：“實不相瞞，我正在研究的課題就與類似的現象有關。物質界與精神界之間的干涉，以及對應的實體體現.....在學界，這方面的資料相當之少，而且有相當數量的陳詞濫調。”

“雖然這個領域的實際應用頗多，但大多數都建立在無法解析原理的黑箱上，其背后籠罩的迷霧仍舊未能驅散。”墨家學者目光灼灼，聲音熱切，“而我現在，正需要這方面的實驗數據。”

說到這里，他正色道。“我以我的名譽和這處墨工坊分部的信譽擔保，只要協助我進行實驗，我會為你打造最適合你的武器。”

“我先前并未見過你，想必你應當是新來的執行者。換句話說，你的分級應當并未超過七階——既然如此，我所鍛冶的武具或許會比制式武具更加適合你。”

“不知足下心意如何？”他有些忐忑地問道。

“之后再談。”在篝火前坐下后，莊吾平靜地回答柒的問題。

墨翎提出請求后，他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說會考慮。

在那之后，墨翎大喜所望，一邊口中滔滔不絕地述說感謝之詞，一邊將自己的聯系方式塞給了他——盡管這位墨家匠師的大部分話，實際都沒傳到他的耳中。

大致在交易站看過一遍后，他原路折返，回到自己的居住單元中。在這之間，他幾乎沒有開口與柒對話。

唯一的交流，便是這對問答：

你準備答應那位墨工坊的代理人嗎？方才，柒如此問道。

于是他便做出回答。

莊吾凝視著面前跳動的篝火。

篝火明亮地燃燒著，發出溫暖的光。

干燥的暖風拂過面孔。

噼啪作響的聲音。干燥的木柴燃燒著爆裂，發出清晰的鳴響。

煙塵般的寂靜彌散在空氣中。白發褐膚的少女在他身側坐下，那對玫紅色的眼眸看向如雕塑般靜默的青年“你似乎很累了。”

莊吾望著跳動的火光，“或許。”

“那么，請好好休息吧。”耳邊的聲音清脆溫和，如同山間清泉。在回過神來之前，一只柔軟的手掌已然覆上青年的雙目，引導著他緩緩躺下。

朦朧的黑暗中，莊吾感到后腦傳來柔軟的觸感。

柒的聲音自上方傳來，但他已經聽不清她的言語。

黑水般的倦意一涌而上，將他的意識盡數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