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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崇禎大敗局:死要面子亡了國(1)

大明崇禎十七年、大清順治元年(公元1644年),按照中國農歷紀年為甲申年,按照生肖紀年,這一年是猴年。歷書上說:該年“太歲方公,干木支金,納音屬水,九星五黃”。這是一個不尋常的年頭。

這一年,李自成率領他那些饑餓的農民兄弟,殺回到他的老家陜西,在西安建立了大順政權,然后,勢如破竹地開進了北京。

這一年,以崇禎皇帝吊死在皇家后花園(北京萬壽山,即今日北京景山公園)為標志,大明帝國轟然垮臺。

這一年,大清帝國幾代人夢想了許多年的山海關,城門洞開,多爾袞率領大軍在這里會合吳三桂,于一片石這個地方,打敗聲勢浩大的李自成。從此,所向披靡地殺進中原,并迅速建立起全國政權。這個原來只有幾十萬人口、割據東北地方一隅的女真酋長土邦,終于成長為統治中國上億人口達二百六十八年的大清帝國。在那山崩地裂的時刻,主導著改天換地的人物,就是剛剛當上大清攝政王七個月、時年三十二歲的多爾袞。

而事情卻要從大明帝國最后一位皇帝——崇禎皇帝那風雨如晦的最后歲月說起。

在大明帝國的最后十幾年時間里,明清之間的對峙,在個人層面上可以看成是皇太極與崇禎皇帝朱由檢之間的博弈。皇太極于公元1626年即大明天啟六年九月一日繼后金汗位,朱由檢比皇太極晚一年,于公元1627年即大明天啟七年八月二十四日即大明皇帝位。皇太極死于公元1643年即大明崇禎十六年八月九日,朱由檢比皇太極多活了半年多一點,死于公元1644年即大明崇禎十七年三月十九日。二人在位時間都是十七年。明清之間的勢力消長,在一定程度上,是這兩位最高領導者之間角力的結果。

從國家治理的角度觀察,朱由檢是一位有太多小聰明,卻對全局戰略缺少總體把握和指導的皇帝。從個人品性上判斷,他則是一位“圖虛名而受實禍”的典型,用今天的語言描述,就是經典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直到為此丟掉國家的前途與自己的性命。

翻檢現有明清關系史料,有一個明顯的對比:明朝官方記載中幾乎全部都是對清的戰爭,絕少有和談的記錄;而清朝官方史料里,則有大量希望雙方講和的實錄,其中隱藏著特別值得玩味的玄機。

前清之際,東北地區地曠人稀,雖然富有人參、貂皮、東珠等珍貴山水土產,但氣候寒冷,無霜期短,多數女真人不事農耕,因此,糧食布匹都不足以自給,必須依靠戰爭中俘獲的漢人為奴替他們耕種,依靠明朝和朝鮮輸入方能解決溫飽問題。在遼東滿漢互市有關貿易品種的記載上,可以清楚看出這一點。后金征服朝鮮時,特別注重搶掠與勒索糧食、布匹,也可以看出此種需求之迫切。自從后金與大明進入戰爭狀態之后,女真人衣食兩大生命線立即受到威脅,因此,必須通過戰爭來獲取生活必需品。明清之間每次發生戰爭時,清軍都要大量搶奪人口、牲畜,以及糧食、布匹、鐵器等物資,甚至要將戰俘和俘獲的百姓的衣服剝光,其原因也蓋出于此。

皇太極曾經發表過這樣一篇講話,激勵自己的戰士們:

“你們諸將士一定要奮勇直前,何必去爭搶衣物?就算是得到一些破爛衣服,還不夠一年半載穿用。如果大家奮勇直前,敵人力不能支,不是和我們講和,就是敗在我們手下。那個時候,就可以長久得到吃穿供應,大家就能夠早日解盔卸甲,共享太平,豈不美哉!”

皇太極將大清多次對明發動戰爭的原因說得清清楚楚。

歷史記載顯示,皇太極曾經通過各種形式多次向大明帝國發出求和信息,至少十次以上。其中全部表達了希望雙方罷兵息戰,互相貿易,各安耕織,以享太平的愿望。經過多年戰爭,皇太極顯然知道:通過戰爭搶掠,不如互市貿易;而通過互市貿易,不如迫使明朝輸款供給。這是為什么明清之間每次戰爭都由大清挑起,皇太極又在每次戰爭之后,不論勝負,都主動向大明求和的最深層之原因。為此,皇太極還曾經主動降低談和的條件與門檻。應該說,這里面不完全是陰謀與策略上的考慮。

遺憾的是,大明帝國君臣接受了五百年前“靖康之恥”后宋金議和的教訓,誰都不愿被看成是秦檜的同伙。于是,在百戰百敗之余,硬是不肯接招,哪怕出于策略上的考慮都不行,特別是袁崇煥被殺時,私下議和是一條重要的罪名。隨著張獻忠、李自成們的日益壯大,帝國便日益陷入腹背受敵、南北多條戰線同時作戰的窘境。為此,一些有見識的官員曾經建議崇禎皇帝,以議和安撫后金,集中力量解除內憂。從當時洪承疇、孫傳庭、盧象升等人對農民軍作戰的情形看,這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的。不料,崇禎皇帝斷然拒絕,嚴厲下令:膽敢言和者斬!滿朝文武噤若寒蟬。

到崇禎十四年,張獻忠攻下襄陽,殺死襄王。李自成則趁河南大饑荒之機,采納李巖的建議,在起兵十幾年之后第一次提出“迎闖王,不納糧”的政治口號。結果,竟有數十萬饑餓的農民踴躍加入到他的隊伍之中。李自成軍旋即攻下了河南重鎮洛陽,俘虜了崇禎皇帝朱由檢的叔叔福王朱常洵。李自成下令將這位福王殺死,剁其肉,與鹿肉煮在一起,稱為“福祿宴”。就此,中原戰場格局發生根本性逆轉。

同年八月下旬,明清之間具有決定性戰略意義的“松錦大會戰”接近尾聲,洪承疇被圍困在松山城內。十一月間,遼東地區下了一場大雪,運輸極度困難。皇太極看到圍困錦州、松山的清軍糧草不繼,于是,再次派人與明軍接洽和談。兵部尚書陳新甲鼓足勇氣對皇帝提出議和的建議。到了這時,萬般無奈的崇禎皇帝仍然不肯放下身段,他先是痛斥陳新甲,“切責良久”,然后,仍然以天朝上國之天子自居,百般玩弄辭藻伎倆,在口氣和做法上都使用了很是不屑一顧的方式,用以輕蔑皇太極,結果,終于導致松山城破,洪承疇被俘。為此,晚明前清時期的歷史學家全祖望評論崇禎皇帝朱由檢說:“百戰百敗之后,而負氣若此,不量力若此,是則自取滅亡之道也。”(全祖望《鮚埼亭集》卷二十九,明莊烈帝論)

到崇禎十五年四月,松山、錦州相繼失陷,杏山、塔山、寧遠危在旦夕,李自成、張獻忠們也在中原、湖廣一帶鬧得如火如荼。直到這時,崇禎皇帝方才征求首輔大學士周延儒的意見:是否需要和清軍講和?周延儒深知自己這位皇帝的秉性,知道他從不肯為臣子們擔當。何況是這種涉及江山社稷、千秋名節的大事,搞不好自己就會成為皇帝的替罪羊。于是,我們的內閣首相低著頭,仿佛睡著了一樣,任憑皇帝催問,死活就是不開口說話,氣得皇帝拂袖而去,只好私下里命令兵部尚書陳新甲派人與皇太極秘密和談。皇帝讓他“便宜行事”,就是自己相機行事看著辦的意思,然后,再三再四地叮囑陳新甲一定要保守秘密,“密圖之”,不要讓外面的人們知道。

此次議和,明朝方面派出的代表團將近一百人。他們擔心大清方面不友好接待,還特意攜帶了四十余車米面糧油等生活必需品。沒想到,皇太極對此次議和高度重視,他專門安排大臣出城遠迎三十里,接待規格極高,幾乎是天天盛宴款待,令全體明朝使團成員大喜過望。從現有史料判斷,很難說皇太極是在施展計謀。

當時,大清決策層包括皇太極都不敢相信大明朝是真心議和,認為只是緩兵之計。為此,皇太極專門請洪承疇辨認筆跡,確認大明朝的官方文件確實出自崇禎皇帝的手筆,這才十分認真地開始談判。此時,清軍正在趁松錦之戰大勝之余威,進攻寧遠等地,皇太極馬上命令前線停火,以便為和談創造一個良好的氣氛。至此,大清高層大體以希望達成和議為主,只是在議和條件上看法不同。在這些人中,原為明朝官員,后來投降大清的張存仁、祖可法等人的看法較有代表性。

他們建議皇太極,應該借此良機最大限度地謀求實際利益:在土地上以割讓黃河以北為上策,割讓山海關以東為中策,割讓寧遠以東為下策;在經濟上以迫明朝稱臣納貢為上策,令蒙古各部索取舊有財政補貼為中策,互市貿易為下策。

皇太極十分清醒理性。他特地致信朝鮮國王征求意見,認為要明朝稱臣納貢根本不可能,只要能夠達成和議,他愿意去掉皇帝稱號,尊明朝為上國,自己愿居屬國地位。他明確表示,大清征服的地盤已經巨大,足夠統治,征伐戰爭給雙方都帶來痛苦,他無意繼續打仗,也沒有入主中原的打算,只要既得地盤和利益能夠得到保障,其他事情都可以以后再說。

從當時的實際情況看,皇太極開出的議和條件在軍事上基本以維持現狀為主,在政治上做了較大讓步,在經濟上要求通過互市占些便宜,應該算不上特別苛刻。特別是,在給崇禎皇帝的長信中,皇太極態度持平,隱隱暗示出只要大明誠心誠意講和,自己還可以做些讓步。

就這樣,雙方實際想法已經十分接近。若就此達成合約,大明將立即從腹背受敵的窘境中解脫出來,得到極其寶貴的喘息時間,后來的中國歷史很有可能將就此改寫。

誰知,就在此前后,大明朝廷內外接連發生了幾件怪事,使這最后喘一口氣的機會也就此喪失——

陳新甲秘密派往沈陽議和的代表尚未返回,朝廷中已經開始議論紛紛,最有代表性的意見就是:“堂堂天朝,何至于講和輸款?”就是堅決反對和清講和的意思。

有一天,一群監察官員在朝房里見到內閣大學士謝升,大家談起了對清關系。謝升告訴他們:“關于議和的事兒,大家不必多說了。皇帝在奉先殿里抽簽,請求上天指示,已經下決心了。”說完,又嘆息了一句:“皇帝太喜歡耍小聰明,才導致天下壞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這幫監察官員聽到這個消息,再加上大學士如此誹謗皇帝,立即義憤填膺,大家紛紛上書彈劾謝升,說他“誹謗君父”、“大不道”等等,前后達數十封。朱由檢大怒,下令將謝升開除公職。

這邊沸沸揚揚尚未平息,陳新甲派去談和的人偏偏趕在此時回到了北京。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陳新甲竟是如此粗心大意的一位國防部長。他看完來人帶回的報告后,隨手放到桌子上,就出去辦別的事情。他的仆人以為那是一份朝報,便讓人拿去傳抄,結果,立即引起軒然大波。士大夫們的愛國熱情空前高漲,他們紛紛認為這是誤國、賣國之舉,絡繹不絕地上書彈劾,要求嚴加懲治。

就在這歷史轉折的重大關頭,崇禎皇帝淋漓盡致地表現了自己政治才能與個人品性上的雙重重大缺陷:他堅決不肯承認自己曾經密令和談,下嚴旨痛斥陳新甲,命令他悔過自新。陳新甲則認為自己一切按照皇帝的指示行事,何過之有?不但無罪,反而有功。于是,他以與皇帝同樣堅決的態度,拒絕承認錯誤。急怒攻心的朱由檢下令將陳新甲抓進監獄。最后,倒霉透了的陳新甲,竟然被皇帝以私自議和的罪名,下令處死。

經過這一番波折,皇太極的議和條件自然沒有了下文。當年十月,他第五次派遣大軍討伐明朝。從此,大明帝國再也沒有機會挽救自己了。

而李自成和張獻忠,也已經由河南發展到了湖廣一帶的廣大地區,幾乎遍布中原地帶。

面臨內憂外患,大明帝國和它的崇禎皇帝已經大體沒有了有效的制御手段。此時,距離朱由檢把自己吊死在景山那棵樹上,還有不到一年半時間——大明崇禎十六年、大清崇德八年(公元1643年)。這一年,大清朝發生了許多令歷史無法忘懷的大事——皇太極去世,福臨繼位,多爾袞由輔政王晉為攝政王,大明朝也在焦頭爛額之中迎來了自己最后的時刻。

那位孫傳庭,由于耳聾在監獄里被關押了三年多。如今,皇帝也顧不得追究他是否真的耳聾了,將他放出來重新起用,先是任命他為陜西三邊總督,同年五月,命令他兼任總督河南、四川軍務,不久,進兵部尚書,改稱督師,總制應天、鳳陽、安慶、河南、湖廣、四川、貴州軍務,并仍然兼任陜西三邊總督,賜尚方寶劍。就此,至少在理論上,孫傳庭成了有明一代軍權最大的重臣之一。

可惜,此時他的頭銜絕大部分都沒有什么實質內容,他掌握的軍隊只有陜西一地的秦兵而已,而這些部隊組建的時間并不長,糧草、器械、訓練都不充分。因此,從孫傳庭擔任兵部尚書開始,不少人告誡他千萬不可浪戰,不可孤注一擲。

無奈,此刻的皇帝,一方面仿佛已經不是三年前抓他的那個皇帝似的,不停地給他加官晉級,另一方面則不停地逼迫他盡快出擊,以便挽狂瀾于既倒。皇帝似乎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到了他的身上,以至于有人甚至當面對孫傳庭說:“督師要是再不出兵,錦衣衛的人就該到了。”意思就是他可能會被皇帝再次關進監獄。孫傳庭仰天長嘆,說出了那句和古代名將同樣絕望的話,曰:“怎么辦?怎么辦吶?我當然知道這是有去無回。可我能怎么辦?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還要再回去面對那些監獄看守嗎?”

當年十月,多爾袞由輔政王成為攝政王的同時,孫傳庭倉促出戰,對李自成先取得了一些勝利;隨后,大敗;最后,在當年幾乎消滅了李自成的潼關,再次與李自成決戰,結果全軍覆滅,孫傳庭本人于激戰中陣亡。

這一年,帝國內閣首席大學士周延儒被皇帝下令賜死。這是崇禎皇帝繼殺死薛國觀之后,第二次處死首席大學士,使朱由檢成為整個大明帝國唯一殺死兩個宰相的皇帝。

說起來,薛國觀能夠當上首席大學士和多爾袞還有點關系。大明崇禎十一年、大清崇德三年(公元1638年),多爾袞率軍闖入大明腹心地區達七個月之久,對大明的打擊空前巨大。前面曾經提到的盧象升、吳阿衡兩總督之死,洪承疇、孫傳庭被調離陜西前線,李自成、張獻忠有了喘息之機等等,都是由這次戰爭所致。當時的首席大學士在此期間舉措失當,從而丟掉了首輔的職位。于是,薛國觀坐上了這個位子。

在帝國制度下,有三種人是輕易得罪不得的:一是皇親國戚,二是太監,三是特務組織東廠與錦衣衛,其道理不言自明,這也是這個國家不配有什么更好命運的重要原因。誰知,這薛國觀當上首輔之后,卻一舉把這三種人全都得罪得不輕。

有一天,皇帝和薛國觀聊天,談論起如今社會風氣太壞,到處都是貪官污吏,君臣之間不勝感嘆。薛國觀嘆息說:“假如東廠和錦衣衛能夠恪盡職守的話,貪官污吏們就不會如此膽大妄為!”此話一出口,站在邊上的提督東廠大太監王德化便嚇出一身冷汗。薛國觀一言不慎,便一舉把太監和東廠特務雙雙得罪。從此,東廠的大小特務就開始恪盡職守地嚴密監視起內閣首相,并不時把薛國觀收禮受賄的事跡報告給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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