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隸張大手里捧著一個賬簿，見到江水生過來，便板著臉，問道，“你就是江水生？”

江水生點點頭，回應道，“不知兩位差爺有何貴干？”

張大冷冷說道，“今年的土貢，你還沒有交。若是三天內，不到淮水縣的縣衙交稅，按照唐律，我們會收掉你的準漁令，并讓你充當苦役，去戍邊。”

江水生神情有些難看，回應道，“差爺，小子明白了。”

張二則面帶笑意，笑嘻嘻說道，“小子，看你這身板，要捕撈淮水三寶簡直難于登天，我給你指條明路如何？”

江水生眨了眨眼，回應道，“還請差爺指點一二。”

張二笑道，“張里正那邊，正想雇用一批漁夫，只要你將你的準漁令交給張里正保管，張里正便可出面幫你周旋一二。”

江水生心底里冷笑不止。

這哪里是周旋，官僚們最擅長的便是層層加碼。

這河鮮土貢一層一層分攤下來，不知道被張里正暗地里加重了多少。

江水生昨晚便偷聽到張財主的計劃，自然知道里面的門道。

他長嘆一聲，回應道，“兩位差爺，眼下還有三日時間，請讓小子再考慮一二。”

張大張二相視一眼，冷冷叮囑道，“三日，只有三日！”

江水生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兩位皂隸轉身，鉆進江水生的船蓬，一陣搜索，最后查看了江水生的魚叉。

但小漁鄉的魚叉都出自淮水縣的同一家鐵匠鋪，根本沒多大區別。

兩人搜索無果，便從魚簍里挑了一條鯽魚，就此離去。

江水生站在岸邊，目送兩人離去，眉頭緊鎖。

三天期限不多不少，以他鯰魚變的本領，只要能找到淮水三寶的蹤跡，取之如探囊取物。

可問題是，這淮水三寶的數量有限，找起來屬實費工夫。

張氏兄弟走后，江水生心頭升起一股煩躁。

恰好在此時，路邊有四名漁夫，朝江水生走來。

賈仁義正在其中，而后面三人都是青壯，背著漁網，左手提著魚叉，右手提著一個鳥籠。

鳥籠里關著方老頭的魚鷹。

“水生，他們沒有為難你吧？”為首的瘦削漢子走上前來，熱切地問道。

這人是村子的漁夫之一，喚作梁磲，性子深沉，讓人捉摸不定，向來喜歡看人下菜碟兒。

梁磲走上前來，掃了一眼江水生的船，笑呵呵說道，“水生，看來捕魚的技巧愈發嫻熟了，有當年江哥的幾分模樣。”

“怎么樣？張家那幾個王八犢子，有沒有欺負你？”

江水生擺擺手回應道，“多謝梁叔關心，對方只是催我上交淮水三寶的土貢。”

梁磲眼底閃過一道精光，笑道，“水生啊，這張家兄弟和那張財主暗地里勾勾搭搭，沒把我們這群漁夫當人看，還惦記我們手中的準漁令。”

“梁叔看，不如你加入我們這個小圈子如何？大家團結起來。”

江水生聞言愣了一下，仔細打量梁渠，心中詫異為何這梁磲怎么突然發起善心來。

人群中，一名臉上長滿麻子的男人出聲說道，“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謝謝梁哥！”

不料江水生卻搖搖頭，回應道，“還是算了吧，小子還不想拖四位叔伯的后腿。”

梁磲嘴角微微抽搐，解釋道，“王麻子說得對，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都是街坊鄰居，更何況只有團結起來才能抗衡這張財主。”

賈仁義則附和道，“我看要不這樣，你把你們江家的河圖拿出來，讓我們四個叔伯替你去撈。”

江水生聽到賈仁義的話，這才明白對方四人到底在圖謀什么。

所謂河圖，就是水下魚獲的分布圖。

一般來說，有經驗的漁民們往往能知道淮水各處分布著什么魚類，會將這些魚獲的情況記錄在腦中或者布帛上，當做傳家寶。”

可惜，江水生父母死的突然，并沒有這種東西傳下來。

江水生苦笑道，“四位叔伯說笑了，我爹娘意外去世，小子知道的也不多。”

“如今天不早了，小子還要去捕魚，就不耽誤四位叔伯的時間了。”

說完，他便自顧自沿著踏板，走上烏篷船，隨后收起踏板，撐著烏篷船離開碼頭。

“哼！不識抬舉。”

賈仁義啐罵一聲。

梁磲側身，目光不善地盯著賈仁義和王麻子，令人不寒而栗。

王麻子看到梁磲的目光，頓時嚇得的身軀微微顫動，不敢再說話。

“記住，既然你們認了我梁磲當頭，我說話的時候，你們就給我閉嘴。”梁磲冷冷說道。

“是！是！”賈仁義和王麻子忙不迭回應道。

而剩下一人則開口問道，“老大，要是江水生不識好歹怎么辦？”

“要知道他爹當年可是捕魚的一把好手，肯定知道不少魚獲的分布情況。”

梁磲嘴角微微上揚，回應道，“怕什么？等他到了上貢的時候，自然會來求我們。”

“再者說，我們已經找到了老方家的河圖，上面的東西足夠我們吃香喝辣了。”

王麻子問道，“我們真要去采這個老蚌嗎？”

“可是根據那方老婆所說，這老蚌可是方老頭二十年前見過的。”

“若是現在還活著，什么樣的老蚌能活二十年？不會成精了吧？”

梁磲面無懼色，回應道，“成精了又怎樣？在我‘水猴子梁磲’面前算什么？”

“分分鐘給它辦了。”

其余三人急忙附和道，“梁老大，好志氣！”

原來四人也去吃了方家的絕戶，并從方大娘那里，找到了方老頭繪制的河圖。

其中就包括一頭淮水蚌。

這淮水蚌一旦長大，輕易不會挪動地方。

方老頭年輕時，曾反復確認過老蚌的位置，只是一個人勢單力薄，不敢下水去采蚌，可惜后面被張三活活打死。

四人又繼續說了些什么，隨后各自分工，取了些鐵錘、鐵鉤之類的東西，就各自架著烏篷船駛出碼頭。

此刻，江水生正撐著船，心中苦苦思索，該如何處理河鮮土貢的事情。

可就在這時，岸邊上一道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只見一個八九歲的女娃娃身穿綠色高腰裙，站在河岸上，沖著船上的江水生喊道，“水生哥，我奶奶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