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上次登門氣焰囂張氣勢洶洶,這次卻是哭天喊地淚流滿面,像是蒙受了多大冤屈似的。
她們狀告趙二牛和陳鎖柱打了她們家的人。
常忠說你們家人還把倆孩子打了啊。
她們說那就算是扯平了,可趙二牛和陳鎖柱砸了奶奶廟,還點火把奶奶廟燒成一堆廢墟。
常忠說那又怎樣?
她們就說讓趙二牛和陳鎖柱修廟。
常忠說那不行,廟砸了也就砸了,燒了也就燒了,又不是你們家房子,他們弄壞了得賠償,那奶奶廟也不是你們誰家蓋的,誰有那資格讓人賠?就算當初翻蓋集資你們出了錢,可奶奶廟本來就沒有合法的土地使用證,這事兒如果往上告,保不齊還得怪罪你們搞封建迷信。
這話說的實在,那奶奶廟都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時候建起來的,好像是解放前由村里姓路的一戶地主家出錢蓋了這座廟,解放后路姓大戶全都隨著匪軍撤到了海外,所以村里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說這座廟是自己建的,更不可能有合法的產權證。雖說這些老太太曾經號召集資重修過奶奶廟,可我敢打賭,她們沒有一個人拿出一分錢來,都是村里各家各戶迫于她們的強勢欺壓和騷擾,況且又不愿意因為集資那點兒錢和老太太們為敵,再加上自身的一點點信仰,就都多多少少地拿出點兒錢,或出一份工。
常支書的話,讓許老太太和銅鎖娘她們支支吾吾沒了理。
于是她們使出了絕學,哭天搶地、鼻子一把淚一把的訴苦,說些支書不為民做主,不如賣紅薯……等等混賬話,總之就是以哭鬧占理,你常忠作為支書不能讓俺們滿意,俺們還就不走了。
得,這把常忠逼得抓耳撓腮,差點兒沒直接上鄉里辭職去。
后來常忠一想,唉,自己的兒子胡鬧出了事兒也算是個由頭,最后事情鬧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當然也就是常忠財大氣粗,更受不了那幫老太太沒完沒了的哭嚎,那小廟外墻湊合著還能用,房頂也就是換上幾根梁木,窗戶門誰家有舊的拿過去按上就能使,人工嘛,憑著支書的面子,在村里隨便找幾個人,兩三天的活兒……
花不了幾個錢。
常忠一揮手,大大咧咧地說:“行了,我認倒霉,那廟我出錢修!”
幾個老太太立馬止住了哭聲,本來就是干打雷不下雨裝腔作勢。許老太太還不滿意,得寸進尺地說:“砸廟燒廟總歸是對神靈的大不敬,還得唱大戲放電影給玄母娘娘賠罪。”
“哦,你們要這么說,我就不管了?!背V覜]好氣地送客,“誰砸的,誰燒的,你們找誰去,實在不行你們就去京城告御狀,哦,你們不敢惹趙二牛和陳鎖柱,就活該我賠錢,或者去惹人?”
“不是,大侄子你別生氣,你能出錢修廟就行啦,唱戲放電影的錢,俺們幾個湊湊份子?!便~鎖娘趕緊在旁邊說和。
倆老太太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來的時候就準備了兩套方案呢。
這件事就這么定了,常云亮他娘沒意見,她覺得應該向神靈表表供奉的心,以后自己家也能安省點兒,因為常云亮還沒有完全痊愈呢。
說起來也怪,我和陳金讓人打得渾身淤青腫脹,幾天時間就已經好利索了,可我那幾個哥們兒都還沒有完全康復,不過,我看他們好端端的,沒啥毛病啊。所以我猜測,可能是他們的父母擔心孩子出去鬧事兒,以此為借口強留孩子在家中吧?
畢竟事情過去還沒幾天,正是多事之秋!
奶奶廟重修動工那天,常忠讓兒子把我們幾人全都叫到家里,說是前些日子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都受到了驚嚇,多半責任是因為常云亮而起,所以常支書設宴為我們壓驚,同時略表感激。
現在想起來,常忠設宴請我們這幫年輕人,主要還是請我和陳金。
首先,常忠出前出面子重修奶奶廟,而我和陳金兩家明擺著和奶奶廟以及那些老太太不對付,常忠不有所表示的話,容易產生誤會,但如果請陳鎖柱和趙二牛,面子上又過不去,村支書難道還害怕惹你們倆人不高興?另外,就是咱自作多情了,我琢磨著常忠真的很感激我和陳金,沉重打擊了那些老太太的囂張氣焰,多少年來她們在村里橫行霸道,胡作非為,早就該被收拾了,這次我們倆秉承大義,為民請命……是吧?
話說兄弟幾個大病初愈,常支書設下此宴,那自然是不亦樂乎,晌午十一點,幾個人不約而同來到了常云亮家中。
八仙桌擺開,圍上一圈凳子,弟兄們各就各位。
常云亮和父母、姐姐、妹妹一家五口忙活著上菜上酒上煙上茶水。
一切妥當,常支書端酒致詞,一席話說得冠冕堂皇滔滔不絕,那是真有水平,他還不嫌累。
我打心眼兒里佩服他,也腹誹他,當支書當出職業病了,跟我們一幫小伙子擺什么官譜???一幫人都禮貌地端起酒等著您干杯呢,嘮叨個沒完了,胳膊都酸了,知道不?
常支書嘮叨完,大概也看出來這幫年輕人對他的長篇大論不耐煩了,所以神情略顯尷尬,笑著喝干了杯中酒,道:“今天都敞開了吃敞開了喝,我呢,就不在這兒陪著了,要不你們放不開?!?
我們連忙謙讓一番,也就作罷。
屋中只剩我們兄弟幾人,陳金挑頭,我在旁邊打氣,兄弟們放開了內心那點兒拘束,痛痛快快地吃喝起來。
難得有一次這么好的吃喝機會——我們平時都沒什么零花錢,偶爾喝一次酒還得湊錢,再怎么湊也弄不到這么豐盛的酒菜!
這可好了,白吃白喝還管夠,誰還不敞開肚子裝啊?
那時候真是沒出息,酒還沒怎么喝呢,菜盤子基本就都見底兒了。
真是杯盤狼藉!
在我和陳金人五人六的呵斥聲中,弟兄們這才戀戀不舍地放下筷子,開始喝酒。
喝起酒來也夠不要臉的,哥兒幾個全都是端杯見底,不一會兒就都喝得紅光滿面,精神煥發了。于是乎亂七八糟的吹噓正式開始,談一談往事,說一說將來,討論下人生……就連以后娶媳婦兒生孩子的事兒都說了出來,還給孩子起了名字。
年輕啊,心里不裝事兒,忘性大,再加上喝了酒,連日來的恐懼不安就都扔到北地去了。
我瞇著眼笑道:“我就想,這輩子也不圖有多大作為,能混到每天這么吃喝,就知足了?!?
“就你?”陳金馬上擠兌我,說:“人家賺錢的都有文化有頭腦,而且能吃苦受累,你有啥?上過初中,可是文化底子都不如小學生,又懶得要命,還想過這種日子,做夢吧。”
其他人哈哈大笑,我也不生氣,道:“你他娘學習好,每次考試一百分?!?
“嗯,金子每次都超過一百分了。”郭超立刻說道。
姚京點頭附和道:“對,總分?!?
大家就更樂了。
我們互相開玩笑都習慣了,沒誰會在意。
再說了,大家都是“哥倆脫褲子,一個鳥樣”
誰笑話誰???
又耍了一頓嘴,感覺索然無味的我擺手說道:“說點兒正經的,咱們都不小了,以后不能一直就這么耍下去,總得想法子賺錢,不為掙錢養家,可總得賺點兒煙酒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