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II章 碎片(2.0)
- 英仙座
- woshiDSY
- 2986字
- 2024-09-24 12:04:51
我喜歡的女孩要結婚了。
收到她的請帖時,我正在寫我那無人問津的小說,手邊那杯茶泡了又泡,文章刪了又刪。我在南方小城的秋風里瑟縮,抬眼看著漫天的荒蕪壓在殘缺的城市上空。驀然手機屏幕一亮,她說她要結婚了,下周有沒有時間。
一切都發生得理所應當,順其自然。在她眾多的追求者中,我是堅持得最久的那一個,也是最膽小的那一個。她是那種,十一列車那樣的人,是太陽是救贖。
《愛在黎明破曉前》有這么一句話:“how they say we're all each other's demons and angels?Well,she was literally a Botticelli angel”。人們常說,我們都會是別人的惡魔和天使,她真的就是波提切利畫中的天使。她的好你只要經歷過,哪怕再遠都還能記得起每個細節。
我從來沒想過表白。有人說,愛上一個人,就像長出了軟肋。明明精神可以堅不可摧,非要作繭自縛。有人說,愛上一個人,萬萬不要表白,表白了就是有了案底,每一字一句都會被別人查閱品讀覺得累贅不堪。
但是如果你的底牌不足呢?
你耐心,溫柔,三觀正,人品好,幽默瀟灑,才華橫溢……你手上的牌可以多也可以少,當你一張一張打出來的時候,就是在賭她會在哪里心動。然而你的牌打完了,那就剩下最后一張王牌,跟她說你喜歡她。你明知道最大的牌注定是小丑,但是你沒辦法,你只有這一張牌了,打出去之前你就知道自己輸了。
感情是乘法,一方為零永遠為零。我不擅長做一名賭徒,自然也不想輕而易舉敗北。
然而在某個夏天她輕而易舉看穿了我拙劣的演技,在一個夜晚的河邊,用一番堪稱完美的說辭結束了我的暗戀,至此天荒地老變成漂浮虛擬,又用出國留學輕而易舉把我們之間的距離拉長。
她跟我說,不希望我把對以后女朋友的感情浪費在她身上,這樣對她不值得。于是她帶走了我的一部分,從此羅曼蒂克沒有了幻想,四季變遷沒有了日夜。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們已經很久沒見了。看到這行字的時候恍若隔世突然具現化,我似乎又變回了那個穿著校服無憂無慮在操場上喊著麥的少年,看著她憨傻的眉眼,問她今天要不要一起去打羽毛球。
于是我定了最早的一班列車,發消息跟領導請了假,也不管有沒有獲批便奔向火車站。
我是一個極度詩意的人,這輩子在乎的東西不多,那些過剩的感情過早來到占據了我生命的絕大一部分。
我想在見她之前看看她生活的地方,但是我很害怕,于是我叫上了我正在休假的表姐。
在車上的這一瞬間,我仿佛踏上了回歸過往的列車,車里燈光昏暗,窗外時明時暗,時光的隧道組成回憶的光環一圈圈縮小,推著我回到每個時間點,讓我看清和每個人的別離又相遇,直到我們相遇的那一天。
表姐是一個幸福主義。在我見過的所有女生里,只有我表姐的思想境界和她類似,她們不委屈求全,寧缺毋濫。
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希望她一輩子不婚不戀,那樣我就永永遠遠不會失去她,就永遠有機會有希望。待到我垂垂老矣寸步難行之時,買上一籃子雞蛋提去她的家里,笑著敲門問她中秋節一個人過嗎,我也是,要不要一起包月餅?
手機里一直存著她留給我的所有回憶,班級照片算我們的第一張合照,我笑得無所畏懼,她奮力學習的眼底寫滿著疲憊。復讀那年她給我寫的復習建議,聊天記錄十張;還有她大一生日時我轉發的生日祝福,我們的第一次一起上王者的比賽記錄。我從每個手機的存儲卡里復制下來,如今陪我走過了這個國家的每個時間點。
還有那首生日歌,我收藏在微信里,每年都聽,聽著聽著,總有一瞬間感覺一切都回到過去。
人是可以為浪漫死的,因為浪漫至死不渝。
二十歲那年,我喜歡一個女孩,她住在青海,我當家教省錢攢了一個學期,坐了一夜的綠皮火車去她的城市。后來我們沒在一起。去找她的列車上,好孤單。整個世界萬籟俱寂,黃昏完全地落了下去,看不到一點光明,唯有車廂發出的輕微碰撞聲,那是一種被世界拋棄的絕望。
我幻想如果能到她學校門口,把花留在那里然后永遠地死在那一天,是一件很美很美的事情。可事實上她的學校很小不像我想的富麗堂皇,我甚至不知道花該放在哪里,我也沒有死在那一天。
二十三歲那年,我喜歡一個女孩,她留學去英國,坐不了火車,我想攢機票錢去見她,但是光是來回就要1w。我一年的生活費是一萬六,勉強夠一個來回。我想再去接家教,時薪120到200不等。如果運氣好,一天能接三個人六節課,那就是一個月額外收入3w。
我幻想如果能到她學校門口,把花留在那里然后永遠地死在那一天,是一件很美很美的事情。可事實上她的學校很遠不像我想的觸手可及,我甚至辦不到去英國的簽證,上天沒有給我機會達到那一天。
我跟表姐說,我很怕。我把手機里的所有東西翻出來,一個個給她講背后的故事。這是我第一次對別人說她的故事,在此之前絕口不提是我和她的默契。
我說得很慢,表姐默默地聽著,從始至終除了偶爾提問細節,什么也沒有多說。
她的城市很大,又很小。我們提前了四五天到達了她的城市,第一天在市中心找了個酒店辦入住。第二天一大早我捧著手里的佳能拉著表姐出了門。這些年走過了不少地方,拍了不少照片,從60D換到了R6II。
那臺想要拍她的60D被我留在了家里的角落相機包落滿了灰塵。它和她從來沒有機會相見,但是它的任務卻已經走完了。
這座城市我并不是第一次來,它給我的感覺并不好,我討厭它的燈紅酒綠和永遠看不見的地平線,如果我爬上最高的樓,從天臺往下看去,也只能看到夕陽在樓與樓之間的縫隙間絕望地掙扎,黃昏麻木地死去。然而今天重回故地,竟然是故人相逢的溫暖。
第一天我們去了博物館,看了莫名其妙的青銅器和瓷器,跟有故事的老東西們合照,跟著老人小孩們混導游的解說詞,似懂非懂感受著它們背后的意蘊。下午我們找了家咖啡店,點了兩杯價格不菲的拿鐵,看著對面街紅綠燈的跳躍。
晚上我們去了我提議的那家酒吧。復讀那年我看過一個短劇叫:“智取方唐倩”,老套的時空循環發生在上海的酒吧里,是我對這所城市最早的印象。酒吧裝潢已經變了太多,當初的老板娘也許從來就不是老板娘,時空循環也不過是短劇的黃粱一夢。
從酒吧歪七扭八出來我們去了外灘。上海關燈了,凌晨兩三點,正好是我當時決定復讀轉機回我南方小城的時間。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鏡頭里噪點像陰霾揮之不去,一如既往是一場夢,夢里我在東方明珠對面的岸邊找了家牛肉店坐了下來,點了一碗35元二兩的牛肉面,一如當年。
第二天我們像所有的游客一樣去了迪士尼樂園。我很少來到這種地方,但是這天我辦了張尊行卡來到了所有女孩子們的樂園。這里她來過,她在來到這里的第一年的那年冬天,一席慵懶的長發,一頂大大的遮陽帽,一身亞麻色長裙,氣質婉約如赴宴的迪士尼公主。
由于不是旺季,景區人不是很多。我們和米奇米妮合照,在花車巡游的隊伍里漫步,跟巴斯光年打外星人,然后來到城堡前,讓表姐幫我在她拍照的位置留影。
這天的天氣很好,稱得上萬里無云。一如她拍照的那天。
夜晚我們看煙花,看噴泉。來來往往的情侶眼底柔情蜜意,幸福的氣息縈繞,丘比特圍著他們飛行,射出一支支象征祝福的箭。我們兩個孤家寡人只好一邊玩鬧一邊打趣看哪一隊更加真心。雖然真心瞬息萬變,但是比較他人的幸福能夠讓我們自己不那么孤獨。
偶爾人潮洶涌或是萬家燈火的時候,孤單的人總會格外寂寞。身為單身貴族的我們享受著作為一個獨立的人、一個作為自由的個體的世界,并且一廂情愿地堅定走著感情上自給自足的道路,但寂寞總是不經意間在窗外招手。
其實跟我表姐來不算是一個好選擇,孤獨的人幫別人度過難關需要自己有莫大的慈悲與經驗,而她自己也是孤獨的人,兩個孤獨的人只能在風暴里為彼此點燈。但是我沒得選。這場戰爭我沒有贏的勇氣。
單刀赴會是英雄的自信,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