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個小秘密
- 我真沒想當太孫
- 非有常非無常
- 2711字
- 2024-09-26 20:09:55
永樂八年。
一月。
此時應該是元宵,金陵城想必熱鬧極了,但是對于身處爪哇的鄭和船隊來說,這些熱鬧都是別人的。
話雖如此,南洋的漢人還是有一些風俗。
廟會。
明明有很多漢人都皈依了天方,但這些漢人還是會走出來逛一逛廟會,拜一拜各路神仙,至少要拜一拜天妃娘娘。
南洋的漢人多是福建、兩廣的人。
海上討生活的人大多迷信,不說百分之百,至少也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吧。
在這群迷信的人面前,廟會自然無比熱鬧。
三寶壟這段時間聚集了很多人,這些漢人也回不了家,便和當地人一合計,干脆也辦個廟會。
朱瞻壑也給所有人放了個假。
三寶壟的河邊,載著各種物件的船只停在河邊,一個個攤位被搭了起來,中間還有一個戲臺,表演著各種戲曲。
敲鑼打鼓的好不熱鬧。
朱瞻壑隨意地坐在戲臺下的太師椅,周圍擺放著幾個桌子,中間放著茶點,張通坐在他身邊,宛如雕塑般眼簾微垂,好似廟宇前守門的王靈官。
施夢生坐在桌子的另一頭,看著上面的戲臺,道:“弟弟也喜歡聽戲?”
朱瞻壑嗯了一聲,道:“今天這戲就是我寫的。”
“聽聞弟弟在《西游平話》的基礎上寫了一卷《西游釋厄傳》,在我們這些南洋村落中甚是流行。”施夢生道。
海上討生活的人都有些迷信。
這不是刻板印象,而是普遍存在于全世界海員中的現象。
《西游記》這樣的神魔小說深深吸引了這群人,甚至有些狂熱,更是有漢人誤了農時,也要聽完說書人的故事。
兩人談話之間,角已經上臺,開始用方言唱了起來。
這正是孫悟空被唐僧趕出去,奎木狼趁機將唐僧變成老虎,豬八戒無可奈何,只得去花果山請回孫悟空的故事。
施夢生饒有興致地聽著曲,等到演出完了。
還在回味這故事。
她從故事和文字中讀出了一點味道。
這唐三藏一時誤會孫悟空將他趕走,之后被解救,也愿意向自己的徒弟道歉,且取經的意志十分堅定,頗有幾分圣僧的風采。
心猿、意馬。
王世子似是將自己投射到了唐僧身上。
只是,這個王世子究竟求什么?
施夢生心中好奇,也就問道:“歷史上三藏私自出界,去往天竺,是為了求取真經,弟弟私自出海是為了什么?”
朱瞻壑抖了抖眉毛,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看向施夢生。
自他穿越來,這么漂亮的人兒他也只見過兩個,一個是孟磐,一個便是這女子,而且這兩人都是冰雪聰明的人。
古人真是恐怖。
時常會出現天縱奇才,而且是那種若不是史書記載,換成別人編造,一定會被罵胡編亂造,不符合邏輯的人。
像是成吉思汗,從一個部落的小首領成為了偉大的征服者;還有劉邦,從一個沛縣流氓變成了大漢帝國的開創者;更不要說明太祖朱元璋,從一個乞丐僧人變成了皇帝。
這個施夢生也是一個厲害的主,怕是不比歷史上的那些女皇、攝政的皇后差。
只是……
她終究被困在南洋的小島。
史書也不會用筆墨記載她。
想到這里,朱瞻壑忽然起身,對著她說道:“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施夢生一怔,爾后笑道:“自然愿陪。”
兩人離開戲臺,帶著幾個護衛、婢女,沿著三寶壟的河流,乘著小船,一路到了一處小土坡。
這里用磚頭和水泥搭建了涼亭。
前面是一片草地。
護衛、婢女們在草地上鋪上毯子,兩人踩在了波斯毛毯上,一個機靈的小廝將亭子里放著的望遠鏡搬到了毛毯上。
“這是何物?”施夢生看著望遠鏡,不知是做什么用,只是從圓筒周圍判斷,應該是天文觀測的設備。
朱瞻壑俯身看著目鏡,又調試一二,對著施夢生道:“姐姐請看。”
施夢生俯下身去,眼睛放到了目鏡上,卻發現一輪明月跳到眼里,讓她嚇了一跳。
這是千里眼。
雖然不懂原理,施夢生卻也機靈,想到了此物的作用,朱瞻壑看著施夢生的腦袋的發簪,手指再次調試。
映入眼中的月球逐漸拉近,施夢生小嘴微張,看到了月亮上的環形山。
原來月亮上沒有廣寒宮,也沒有玉兔啊。
“此物當真精巧。”施夢生手指放在了望遠鏡的圓筒上,“竟然可以看到天上的景色,太陰似是近在眼前,怕是熒惑、太白也可以看得清楚吧。”
朱瞻壑道:“是的,我用這個望遠鏡找遍了天空,也沒有找到天宮的痕跡。”
施夢生看向他。
朱瞻壑卻沒有看她,雙手放在身后,似是在發呆般,囈語道:“遠大近小,天上宛如玉盤的太陰實際大如須彌山。”
“更遠的太陽更是巨大到如一片火海,可以輕易將我們腳下的大地淹沒。”
“更遠的星星又有多大。”
他忽然停下,看向了施夢生。
“你問我為什么私自出海?”
“其實我也不知道。”
“我在金陵城也是享盡人間富貴,望遠鏡的鏡片打磨困難,就有十個手巧的小廝幫我打磨,終于做出了望遠鏡,可以看到天上的風景。”
“吃的是人間珍饈,穿的是錦衣玉食。”
“比在這海上顛簸不知好上多少萬倍……”
朱瞻壑抬起手,指向了天上的星空。
“只是我忽然想著,佛說三千世界,這天上的星星或許就是一個個世界,這些世界如恒河沙數。”
“某個世界或許有一個人,指著天下的一個光點。”
“那個光點就是我們生活的世界。”
“他會說什么呢?”
施夢生抬頭看向了無垠的星空,滿天星辰布滿了天穹,這些眼中的無數小點都是一個個世界。
她忽然覺得窒息。
耳邊傳來了朱瞻壑空靈的語聲。
“在這樣的小點上,每個我愛的人、每個我認識的人、每個我曾經聽過的人,以及每個曾經存在的人,都在那里過完了一生。”
“這里集合了一切的歡喜與苦難,數千個自信的宗教、意識形態以及經濟學說、每個獵人和搜尋者、每個英雄和懦夫、每個文明的創造者與毀滅者、每個國王與農夫、每對相戀中的年輕愛侶、每個充滿希望的孩子、每對父母、發明家和探險家,每個道學先生、每個貪官污吏、每個名垂青史的大人物、每個至高無上的領袖、每個人類歷史上的圣人與罪人,都住在這里————一粒懸浮在陽光下的微塵。”
朱瞻壑舉起的手忽然握住,似是要握住這片星空。
“我所擁有的富貴繁華原來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真正擁有的是這片星空,所以我走出了那四角的天空。”
施夢生想起了一個詞。
坐井觀天。
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
在這個孩子心里,大明的廣闊領土,擁有的富貴權勢,不過一個井口。
而他要跳出這個井口,見一見更加廣袤的天地。
施夢生莞爾一笑:“弟弟的這片星空當真吸引人,可否分給姐姐一點。”
“星空屬于所有人,姐姐也有自己的星空吧。”
“我只想要你的星空。”
“好啊。”滿天繁星下,男孩對著女子笑:“我唯一擁有這片星空,就分給姐姐了。”
施夢生莞爾一笑,忽然道:“既然弟弟愿意坦誠相告,姐姐也不藏著掖著,也告訴弟弟一個小秘密吧。”
“是什么?”朱瞻壑回神看向她。
施夢生嫣然一笑:“天下最大的生意便是擁君建國,陳祖義本可在這海上建國,逍遙自在,我們舊港頭目也可分一杯羹,但我還是背叛了他,弟弟可知為何?”
“為何?”
施夢生沒有回答,而是湊到了朱瞻壑的耳邊,她身上好聞的妙香傳入鼻腔,讓朱瞻壑臉頰發燙,有些心猿意馬,但是下一刻,這股小小的曖昧,就被澆滅。
施夢生用只有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個小秘密,她說:“陳祖義在永樂元年去南京朝貢,帶回了一個和尚,從此不想只做海上的逍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