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沖突就被兩句話化解了,陸盛看著叼眼瞎若有所思,自己臨時冒充的身份經不起推敲。但凡巡查騎兵熟悉山字營情況,多問兩句,只怕就得血濺三尺。
不過他是怎么知道我是信使,還有這個姜大人...
陸盛微微頷首,任由叼眼瞎發揮,隨即叼眼瞎就領著他離開,其人臨走時還不忘帶走陸盛的橫刀,還順了匹馬給陸盛,絲毫不顧千總愈發難看的臉色。
看來叼眼瞎在軍中的實際地位并不低。
看著二人離開的身影,千總唾了一口,身旁清兵悄然靠近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千總頓時瞇起眼睛,緊接著搖頭。
“大人。”那人急道:“就這么放他們離開。”
“啪!”
那人驚慌地捂著臉,就聽千總帶些怒氣罵道:“蠢貨,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那可是姜大人的信使,咱剛才是履行職務,任誰都挑不出毛病。現在再想動手?晚了!”
“再說叼眼瞎這人官職雖低,但在軍營中的名聲極好,比掛著都統名頭的圖里深不知強多少,真動起手來,哼哼,起碼一半兄弟都得折他手里。”
“那剩下一半呢?”那人低著聲問道。
千總眼睛一瞪,沒好氣回答道:“好叫你知道,剩下一半得死在那名信使手里!”
“不會吧,大人?!”
“不會?哼哼”千總指著自己深溝似鷹的眼睛:“我這雙眼睛從小有個特點,但凡看到什么屠夫、殺人犯就會紅。你道我剛剛為何想砍了他?”
“為何?”
千總眼眸深深一埋:“這人了不得,若把叼眼瞎給我的感覺比作田野里的涓涓細流,那名漢子身上的紅光就像是翻涌奔騰太湖大澤,頃刻間便要掀起滔天巨浪!”
有個手下好奇問道,剛剛他拔刀威脅陸盛,有一瞬間身體如受冰寒,他以為只是錯覺,現在聽千總一說,頓起起了攀比心:“大人,那咱程總兵,還有山字營幾位義結金蘭的統領呢?與他比如何?”
“這幾位如巍峨雄山,且一山更比一山高,猶如五岳橫空!”
“那與此人相比?”
千總頓了一下,躊躇幾妙后才說道:“不如龐青云,程總兵次之。”
屬下若有所思點頭,頓時松了口氣,那人實力雖強,好在統領能壓住他。
千總跨出一步,翻身上馬,看著二人離去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他其實截了半句話留在心里。
這人實力在他心里評估確實不如龐青云和程總兵。
但....山高仍可攀,海深卻能納百川。
孰強孰弱,猶未可知。
.......
“上次我問為何幫我,你冷笑以答,現在我再問你為何幫我,你怎么答?”
陸盛熟練握住韁繩,身體沉穩,雖是第一次騎馬,但他沒什么搖晃感覺,70%馬術雖是閻浮賦予的專精,但確實實用,倒值700閻浮點數。
叼眼瞎倒實在:“上次我以為你是太平軍那邊逃兵,見你拿藥換命,所以才幫你一次。這次又見你被抓住時,本只想湊個熱鬧,沒想到是特使大人!”
特使?
你小子原來是白蓮教的暗子。
陸盛心中一動,腦子回憶王生說過的話,面上卻不露痕跡,他指著自己身后三桿半身紅旗:“辛苦幾個月跟在明虛老道后面,一路從三清觀再到混入太平軍中,終于得手了。”
叼眼瞎臉上頓現喜色,他對此事知道一鱗半爪,再加上玉牌證明,更對陸盛的特使身份深信不疑,就見他抱拳笑道:“恭喜眼下特使已經取到這三桿道旗,咱回營后便悄悄在山字營布防區中布下大陣,哈哈哈。”
陸盛一聽眉頭皺起。
還得去勞什子字營布陣,我哪會這東西?
他取下背負的道旗,用帶子捆成一團丟給叼眼瞎:
“你來布陣。”
叼眼瞎手一抖,差點把寶貝丟下馬,慌得他拉住韁繩,引得戰馬驚蹄。
“屬下不會啊!”
陸盛撓著頭,二人單眼對雙眼,格外尷尬。
白云翻卷成群,鋪在藍色天空中,讓陸盛酸澀的眼睛格外舒適。他揉揉眼睛,低頭看向黑著臉的叼眼瞎問道:
“可有其他兄弟姐妹會布陣的?”
叼眼瞎沉默一會,腦海中思緒在翻江倒海。許久才小心翼翼回答道:“清兵營中雖有諸多兄弟,但會道術的只有小女一人...”
陸盛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輕拍著他的肩膀,鼓勵道:
“沒事,左右幾桿我用不上的旗,燒火棍都比它好使。要是有兄弟姐妹會這玩意,就給她去弄,事成事敗沒關系。”
叼眼瞎只當他寬慰自己,暗嘆特使大人還挺為他們下屬著想,上次送藥是,這次也是,難免讓他有些感動。
“多謝大人。”
“有啥謝的,都是教內的兄弟姐妹,一家人,客氣啥?”
老小子拿弓射我的時候可不是這幅樣子。
陸盛仰起頭只覺得天上的白云更好看了,他抖擻韁繩,叼眼瞎的身影卻跑得比他還快,就看老頭殷切地在前頭為他引路。
二人一路縱馬,幾次被巡邏士兵攔下詢問,都是叼眼瞎出面解決,直至進了旌旗林立的江南大營。
他尋了個小山坡,俯視整座戰場。
這座程總兵以姜大人的名義動用三萬輔兵壘起的大營正對遙遙相望的蘇州城,二者中間架有三五浮橋,浮橋前后皆是焦土一片,往后看,壕溝、沙崗就著成堆尸體、殘破矮子炮,高高低低像是一塊塊縫補布片,意圖遮蓋下面的丑陋傷疤。
好幾行隊伍在大營前搜摟能用的物資,箭矢、弓弦、刀鐵,但凡能用的都給一隊二十余漢子揀回去,重新鍛造。
大營內各部分營明確,人馬有條不紊被安排,進退有序。在中軍位置,焰火熹微,陸盛能看到的只有一桿大旗扎在營盤,好大一個‘程’字迎風飄揚。
程學啟,不愧被姜大人委以總兵重任,光看這座就被他打造成密不透風鐵盤一樣的江南大營,就能見他的能耐。
但,豈不聞久守必失?
陸盛目光一凝,聽叼眼瞎說主攻的是另一營兵馬。
“山字營嘛?”
他的目光不由飄移到另一桿大旗上鼓蕩的“龐”字。
二旗對肅,好似針鋒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