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盛出了矮屋后便朝寶帶橋相反的方向離開,他剛走不久,明虛子就趕到寶帶橋。
他推開矮屋房門,斜射進入的光線映出的一抹血紅讓這個老道眉頭一皺,他輕輕扇去鼻間的血腥味,等童子把房門全部打開后,明虛子這才看清里頭是什么模樣。
二個他不熟悉的太平軍司馬安靜躺在地上,看身下流出的血跡顏色應該死去多時。
“師父,旗子不在這邊。”童子不敢進去,站在門外提醒道。
“我知道。”明虛子看了一眼張霍身上極其夸張的刀痕,再拾起柴木堆邊的符咒,對著一路上所見的洋鬼子尸體、身子有股子檀香味的清妖裸男:“但是找到了相關的線索。”
他的腦海中上演了一場三對一的畫面,但這些符咒為什么丟在這里?
“師父,應該是有一個實力強大的高高高手把這幾個人都收拾掉,然后帶著我們的旗子跑了。”童子很認真分析道。
“胡扯!”明虛子背著手在屋子里來回走,他是不相信童子所說的話,真有實力如此強勁的狠人出現,他倒頭就走。不過眼下,任何事都遠沒有那三桿魂旗重要。
他掐著手指,嘴里念念有詞。
“師父,算出來了嗎?”
“快了快了。”
童子撇嘴,每次師父都說快了,但其實根本算不出來,自己給師父留面子留的好辛苦。
“斗拱沖虛、火在庚方...”
明虛子眉頭一挑,指著陸盛離開的那個方向說道:“童子,拿了咱旗子的家伙就在那個位置。”
“是是是。”童子應道。
“嘿,你別不信。我這一手卜卦在觀里也是排的上號的。”明虛子看著一臉不信的童子不服道。
“是是是。”童子暗戳戳回了一句:“咱觀里三十七人,真正會卜卦的沒一個,半吊子倒不少。”
“嗨!”明虛子瞪大了眼睛,伸張裝作要打,驚得童子連連后退訕笑。
“師父,那咱下一步?”童子問道。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明虛子摸著胡須沉吟道:“那個方向過石碑林之后就是江南大營布防區,咱師徒倆都是出家人,身上也沒有明顯太平軍痕跡,若是遇到路上巡查..嘖.不好辦吶。”
童子仰著腦袋,很快想到一個辦法:
“師父。”
“嗯?”
“我們不如假扮龍虎山的道士過去吧,正巧祖上是一家,道袍、符紙....他們懂的咱也懂....”童子建議道。
明虛子越聽越忍不住點頭,怎么說呢?還是年輕人腦子好使,自己怎么就想不到這個辦法。不過這里有個破綻:
“要是他們查咱文牒怎么辦?”
童子一攤手:“裝模作樣唄,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丘八看得懂什么叫輒稽金石之言,恭請神仙之籙,就咱這繁雜的授籙目一般人哪能看得懂?”
也是。
明虛子點點頭,轉身出了屋門,剛走幾步,突然想起來什么。他伸出手指,指縫中赫然出現一道黃符,明虛子眼露無奈,手指一扭,黃符瞬間燃燒。
“莫怪貧道燒了你們的尸身,在這大陣下,魂魄不僅無法進入地府,反而會被鎖在尸身里,成一具受人控制的僵尸。”明虛子嘆了口氣,將黃符甩進矮屋中,很快,整座房子都被燒起來。
“大行梵氣,周回十方。回骸起死,無量度人,莫貪戀塵世,快歸去~歸去。”
一段古老、恢弘的道經從他嘴里緩緩念出,隨著無名野風飄過矮屋、寶帶橋口、隱隱傳到石碑林中,引起林中埋頭啃食尸骨的野狗仰起頭長嘯,隨即瘋狂!
......
“嘭!”
一劑滾燙的血從粗短的脖子噴出,隨后刀光被抽回,紅著眼珠子的野狗“嗷嗚”一聲倒在路邊野草中。
陸盛沉著臉,心底閃過一絲煩躁。
不知道這是第幾只野狗了,每一只看他都像有殺父之仇一樣瘋狂撲上來。
陸盛眼都沒轉,又是一刀朝身后劈下,三道紅旗隨風飄動,一陣哀嚎聲穿梭過他的耳朵,讓陸盛心中的煩躁再盛一分!
好在石碑林已到盡頭。
他跨出一步腳跟抵在干硬地上,頓時覺得身上一輕,知道自己已經走出大陣范圍。
“呼~”
他還未吐完氣,突然一道箭影從遠處射來。陸盛偏頭一躲,將橫刀插在身前,表明自己并無敵意。很快,幾個巡查騎兵謹慎地靠過來。
“站住。”領頭的千總瞇著眼睛,用手里握著的馬鞭挑起陸盛下頜,看清楚臉后問道:“兄弟眼生,不知是哪個營的?又為什么到這人跡罕至的地方來呢?”
陸盛一把握住馬鞭,頓時引得千總下意識往回收,但沒拉動,鞭子繃得嘎吱響!
“山字營,王生。在里頭撿了條命,正要回營。”
他身后的清兵互相看了一眼,立刻圍上來。
鞭子被松開。
一個騎兵將橫刀拔起,輕輕敲打,又顛量幾下,眼睛不由一亮!
“頭兒,好東西。”他毫不掩飾眼中的貪婪:“一看就是精鋼打造的家伙,比那胖子賣的還好,起碼得一百兩。”
這年頭,五口之家一年開銷也不過二十兩,一百兩可以買好幾條人命了。
那人從懷里掏出一塊布將橫刀包裹起來,遞到千總身前,那千總打量了陸盛一眼,嘴角扯起滿意的笑。
“牙牌?”
一塊白色骨牌遞過來。
“唔,還真是山字營....王生是吧。”千總對身邊兄弟使了個眼神,立刻有人上前抽刀架在陸盛脖子上。
冰冷的金屬觸感讓陸盛臉色一變,垂握的拳頭捏得咯吱響,但他仍未動手。
下一秒,他的頭帽被摘掉,露出一顆發亮的光頭。幾人對視一眼,就聽千總譏笑聲傳來:
“你們龐統領最近喜歡收和尚?”
陸盛不明所以,只能少說話,但他能感受到在他報出身份后,眼前這幾個人態度突然變壞,這變化讓他暗道不妙。好在驚鴻一瞥給出的信息并不算太糟。
動作快一點,應該沒人發現。
陸盛稍扭脖子,舒緩僵硬的肌肉,眼珠子釀出殺意,就聽他語氣不善道:
“對。”
千總獰笑一聲,隨后舉起手揮下:
“殺了!”
“慢!”
突然傳來的一道沙啞聲阻止這場即將爆發的沖突,眾人扭頭看去,一個半邊臉都裹緊繃帶的清兵騎馬過來,貼著千總悄聲說了幾句話。
就見千總臉色突然凝重,轉眼看向陸盛點頭示意:
“我知道了,既然是姜大人的信使,那身份就沒問題。放他過去。”
陸盛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并未理會千總,反而看向那個后來的清兵。
這人雖只有一面之緣,但讓他印象特別深刻。
刁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