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市口管理處的張老頭收回鑼槌放在鼓架上，看著出響的大銅鑼，眼神云淡風輕，看著烏泱泱涌進旺角魚市的人群，轉身正要往里走。

一道急匆匆的人影從他身邊一閃而過，踩濺起的污水驚得大嬸急忙護著腳邊一攬子雞蛋，竹籠里雞鴨飛扇翅膀，樂得嘎嘎大叫。

“野豬啊~！”張老頭大喊一聲。

“是我啊，張公。”

張老頭揉了揉眼睛，這才看清來人的背影搖搖頭：“阿盛，這么沖啊，跑那么快干什么?”

這后生忒不穩重，但今天怎么給他的感覺不太一樣。

“吃啥長大的，這么壯。”張老頭嘀咕一句。

“老板等我開店啊，啊公。”

“慢慢走啊，小心，扭到膝蓋怎么辦，老李會心疼的。”

“不會啦，我趕著回去處理魚貨，你昨天訂的黃辣丁還躺在冰窖里，我不快點，阿公今天就沒料給孫子煲湯了，他會瘦的。”

張老公摸著胡子的手僵住，眼睛隨著陸盛一路跑回街角的魚榮鼎記，半響往上扯了一節。

“哎喲~這小子！”

“回來啦，阿盛。”

“是阿，童哥。”

“盛仔走慢點。”

“好嘍，聾婆你也小心。”

陸盛快速打著招呼，熟悉的聲音讓他心里舒服，一邊加快腳步。剛到魚榮鼎記，就見老板朝他瞪著眼，他臉上陪著笑，隨手摘下一件牛皮圍裙穿上，利索進了廚房。

老板抹了下嘴，眼睛盯著陸盛，嘴巴已經朝外吆喝：

“新鮮的鰻魚、鮟鱇、龍頭虎頭剛剛出網，斑石鯛、大眼，啥都有快來看哦~”

案板上的魚被拍得昏頭轉向，嘴巴還沒合上就被刀子切入鰓下，繞著側線環割一圈，尖又長的刀子再順在魚肚膛線割到尾柄抽出。

自下而上逆刮掉魚鱗到案板邊上，魚身翻轉時內臟被掏出扔進垃圾桶里，再刮另一邊魚鱗。

“吧唧~”

整個完好魚頭連脊骨一連被抽出，包上一只白色塑料袋，掛在鉤子上微微旋轉。

陸盛聽著美妙的聲音，心情說不出舒爽。

“哐當！”

“一斤十塊，找零三十五塊，您收好。”收銀阿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抽出收銀臺找錢盒子，輕車熟路收錢找零。偶爾手閑時，順帶幫陸盛打包塑料袋。

“阿盛哥，今天速度有點快哦。”她瞥了廚房里慢條斯理的陸盛，心頭奇怪。

平時這時候阿盛哥都忙到快跳起來，今天怎么動作這么慢？她看著收銀機吐出的賬單印條粗略算了一下，忽然皺起了眉頭，怎么比平時賣得還多？

陸盛抽出一把把刀具平放在案板上，清潔、養護，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別看了阿妹，今天的貨我都處理完了，剩下的你幫忙打包一下。我先溜了。”

“阿？！這么快！”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陸盛沖出魚店，回眼時，牛皮護裙穩穩當當掛在門口掛鉤上。

“老板，我去看看契爺。”

老板搖搖頭：“這小子，早上去了一趟老李店里，補火藥了這是，這么快。”

“別忘記那條蘇媚。”老板喊道。

“知道。”陸盛遠遠回話，搖起手上白色塑料袋：“帶著呢。”

等離魚榮鼎記有些距離時，滿臉掛笑的陸盛忽然收起笑容，腦子里閃過開店半小時前的畫面。

他從門后出來，腳下踏的地方仍是那條人煙稀少的巷子，塑料袋和電線還是熟悉的樣子，坑坑洼洼的磚地里只有泥水。

那具斷頭尸體已經消失。

巷子內貓叫得歡撒，野狗互相爭吵，聚集在食物垃圾桶前刨食，勃勃生機的景象下，陸盛只覺得在閻浮果實中經歷的一切宛如黃粱一夢。

“呼~”他吐出一口氣，踢開擋路的貓貓狗狗，準備出巷回家。

“心情不錯，看來是有所收獲啊。”

這個熟悉的聲音，陸盛精神一振，緊接著就看到巷子出口走出一個女人。

馬小玲。

果然在原地等我嗎？

馬小玲看著陸盛驚訝的模樣，呵呵一笑：“閻浮里的時間流速與現實不一樣，里頭可能過了幾天或幾個月，現實才過去幾分鐘或幾個小時。”

“我估計你在里頭得有一周吧，我就和小姐妹去逛街了。”馬小玲提了提手上袋子：“香港的物價還挺貴，牌子貨卻便宜。”

“人多地少，吃得穿得當然不便宜，生活成本一高，自然就沒多少錢去消費，媒體上說香港紙醉金迷，說到底這地方不過是富人的天堂罷了。”

陸盛發些牢騷，將那顆有情淚遞給馬小玲：

“太歲預定的東西我順利交貨了，我契爺那邊沒事吧？”

“當然沒事。”馬小玲接過東西，把眼淚抵在眼睛前朝天空看去，瞳孔頓時被五顏六色襯托得漂亮：“余束一掛完電話就派人送藥上門，看著你契爺親自服下后才離開的。所以你放心吧，你契爺活得好好的。”

“那就行。”

陸盛嘆了口氣，惋惜道：“這東西易拿難守，有人指名道姓讓我交上去。”

“誰？還有新的閻浮行走進入這顆果實嗎？”

陸盛不以為意提道：

“對，那人是三眼環球的人，好像是專門來搶這顆眼淚，不知道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馬小玲收起笑容，臉色凝重：“這件事是我們沒有料到的，但既然發生了，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會給你一個交代。”

陸盛目光閃爍了一會兒才說道：“已經解決了。”

這種無意義的程序正義并不是陸盛想要的，人微言輕的情況下真去做這種事，不僅會惡了和林仁的關系，還會吃苦頭。

“眼淚在我這，其他就不重要了。真想給我補償，那就給點閻浮點數吧，這東西我缺得很。”

馬小玲點點頭，也沒繼續說什么。

說到這，陸盛的眼睛盯住馬小玲，不說話，一直盯著。

“怎么了？”

陸盛舔了舔嘴唇，嗓子眼莫名發干：

“能不能借點錢給我？”

“錢？”

“對，我缺閻浮點數。”

馬小玲考慮片刻，點點頭：“要多少？”

“3999”

“這么多？”馬小玲一挑眉頭：“不借是本分，借你是情分，拿什么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