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如錦原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被五花大綁著的所謂內(nèi)應(yīng)，卻沒想到，她看見的竟是一具死尸。

死者是一名約莫四十出頭的中年女性，面朝外，一手撫在胸口，呈半蜷縮狀地躺在地上。單從死者的外在特征來看，她無法判斷這個人是死于自殺還是他殺。可若是從死者的面部表情來作判斷的話，她更傾向于前者。原因很簡單，死者的面部雖微呈痛苦，但卻沒有臨死之前的那種恐懼。就算心理再強大的人，在面對被動的死亡時，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怕的。

蘇如錦轉(zhuǎn)身，看了一眼阿九。見阿九面色如常，便知道，這個所謂的廚娘，所謂的內(nèi)應(yīng)應(yīng)該是早就死了的，否則，他也不能如此淡定，甚至連這關(guān)押著內(nèi)應(yīng)的小院院門都是虛掩著。

看過阿九之后，蘇如錦才將目光落在了那個垂首站在角落里的年輕人身上。這個人，一襲暗青色的衣裳，全身上下無一飾物，加之身形消瘦，杵在角落里倒不像是個人，而像是一件用來懸掛衣裳的物件兒。

許是察覺到了蘇如錦的目光，那人抬起了頭來。

“他”竟是一個女子。

蘇如錦微微一怔，又下意識的回看了阿九一眼。

阿九低頭摸了摸鼻子，走到蘇如錦跟前，指了指那人：“無雙，舊王妃身旁的丫鬟，父親曾是一名在縣衙內(nèi)當(dāng)差的仵作。無雙她自小就跟在父親身旁，見得多了，也就會了一些驗看尸身的皮毛。賊子和廚娘的事情，王爺不想驚動外頭的人，便讓阿九尋了無雙過來，讓她幫著給看看。”

阿九話音落，又抬頭看了一眼無雙，對其言道：“這位是誰，就無須我給你介紹了吧？”

“奴婢無雙見過王妃！”

蘇如錦點點頭，在無雙行過禮起身之時，還回以淡淡的微笑。無雙一怔，又將頭低了下去。

若是別的府邸，這王妃自然是一人之下，數(shù)百人之上的主子，可在這六王爺?shù)母。蹂皇且粋€稱呼，上個月還是姓劉、姓張，這個月就姓蘇了。主子反而不如丫鬟待的長久。無雙刻意的疏離，蘇如錦看在眼里，倒也能夠理解，淡淡的一笑之后，將目光重新落到了那名死者身上。

“這便是阿九口中的那個內(nèi)應(yīng)？”

“王妃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又能真到幾分，至于這假話又是假到了哪里？”蘇如錦看著阿九的眼睛：“若是阿九空閑，倒不如將這真話假話一同說來聽聽。王爺不在，我這里也甚是清閑。”

阿九低著頭，眸光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再抬頭時，嘴角竟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討好一樣的笑容。

“王妃若是想要聽真話，阿九便告訴王妃，這廚娘是不是內(nèi)應(yīng)，尚未論證。因為阿九循著線索找到廚娘這里時，她已經(jīng)是個口不能言，耳不能聽的死人。若是假話，阿九便只有一句，此人就是那賊子的內(nèi)應(yīng)，至于所圖所謀，也不過是王妃房中的金銀首飾。當(dāng)然，這采花賊三個字也不過是賊人臨死之前膈應(yīng)人的說法，他的真實身份是在這城中流竄多年的慣犯。”

“這樣的假話，阿九可覺得旁人會信？”

“信與不信，只看皇上是怎么說的。至于旁人，就算阿九方才說的那些都是真話，他們也未必肯信，就算肯信，也不一定就愿意轉(zhuǎn)述真實的情況出來。畢竟，王妃心里頭也是清楚了，這整個皇城里頭，最愛看的便是咱們王府里頭的這些熱鬧事兒，若是不夠熱鬧了，旁人這茶余飯后的豈不是要少了些樂子？咱們王爺親民，這點兒熱鬧還是愿意給的。”

“說的倒也是。”蘇如錦點了點頭：“那么，線索是什么？”

“嚴(yán)格來說，也算不得是什么線索，但若是細(xì)究，這其中倒也藏著些貓膩兒。”阿九欠了欠身：“阿九查到，那賊人是趁著王妃入府時，混在抬嫁妝的人堆兒里進(jìn)來的。入府之后，倒也在府中亂竄了一陣兒，最后逃到了廚房里，然后偷偷摸摸的拿了些東西吃。可不知是這廚娘的手藝太好，還是那賊人就偏愛廚娘的那些手藝，所偷所拿竟全是她一個人做的。賊人中毒后，管家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餐食。昨個兒王爺與王妃大婚，這來的走的都是些主貴人，若是廚房里頭出了差池，莫說是王爺，只怕咱們整個王府里所有人的腦袋都保不住。

可巧的是，昨個兒用來招待賓客的那些餐食都是沒有問題的，而這出了問題的餐食，恰好因為昨個兒備的菜多沒有給端上去，又可巧全被這個賊人給吃了。無雙查過，那些點心里含了分量不少的烏頭堿。至于賊人為何會選在那個時候毒發(fā)，眼下還需進(jìn)一步調(diào)查。但，不排除是這個廚娘刻意為之，而賊人之死純粹是巧合。”

“巧合嗎？”

蘇如錦抬了抬眼，倒并未質(zhì)疑什么。只是將眸光落在了無雙的身上，跟著指了指地上的廚娘問了句：“這廚娘也是死于烏頭堿嗎？”

“回王妃的話，癥狀很像，但廚娘卻并非死于烏頭堿而是蓖麻毒。”

無雙回著，從袖口中掏出一個東西來。那是一只小巧的用烏木制成的盒子。盒子打開，里頭墊著一塊整齊的白色絲絹，絲絹上則留著一些淺淺的粉末。

“王妃請看，這便是那蓖麻毒。蓖麻毒主要藏在蓖麻籽中，提煉十分簡單，只需要將蓖麻籽研磨成粉即可。但在研磨的過程中，需要小心的掩住口鼻，以免誤吸造成自身中毒。無雙手中的這盒蓖麻毒是在廚娘的隨身衣物中發(fā)現(xiàn)的，而經(jīng)過查驗，也可以證實，廚娘是中了這蓖麻毒而亡。從現(xiàn)場來看，應(yīng)是自殺，不是他殺。”

蘇如錦看了看廚娘的穿戴，又看了看那盛放著毒藥的烏木盒子，輕輕地問了句：“如此精致的盒子，便是在我蘇家也是難尋。卻不知這廚娘是從何處得來的？還有，這蓖麻毒雖聽著不如砒霜，鶴頂紅一類的毒藥厲害，但名字卻生疏的很，倒不知這廚娘又是從哪里尋來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