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翻涌，天空晦暗。

奉天殿外的殿前廣場上，一干朝臣回頭而望。

看著跟皇帝而立的王守仁，仇鉞，神色各有不同。

楊廷和心事重重。

王瓊滿臉疑惑。

李東陽跟王鏊嘆著氣。

焦芳嘴里念念有詞，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刑部尚書周經，一臉懵，陛下越過他這個刑部尚書，喊刑部主事前去？

兵部尚書韓文神情凝重，心里復雜，他的烏紗就寄托在陸完，馬中錫，張偉三人身上了。

朱厚照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的看著朝臣走遠，靜靜等著蕭敬領御史彭澤前來。

“朕之前見北直隸馬政處置頗有弊端，因而派人搜查劉六跟劉七這些響馬，卻沒有結果。

為此，甚至在豹房之中，提前對這伙亂賊做了預設，巴不得將他們一網打盡。

挑你們三人前來，是朕擔心惠安伯張偉，馬中錫是膽小怕事的庸輩，縱敵坐大……你們做好收拾爛攤子的準備。”

朱厚照跟三人說著自己擔心的局面，三個月能解決的事，史上愣是錯過時機，讓其壯大成十幾萬的造反隊伍，拖了三年。

或者說，這次沒有讓仇鉞回寧夏鎮，西官廳操練京營，本就是為這些事鬧大而準備的。

三人聽到皇帝竟然有提前防備之心，有些放心，但是仍舊不敢大意，愁眉緊鎖：“陛下，臣等皆為朝效忠，不懼身死。”

“隨朕去豹房。”

話音剛落，仇鉞跟御史彭澤眼睛瞳孔放大，下意識看向皇帝。

彭澤心里懼怕，他聽都察院的御史說，皇帝因為不喜歡束縛，在皇城外建豹房，費銀二十四萬兩。

甚至在豹房外圍修建中，就住了進去，里面養著各種野獸，還有女人，里面的刑罰殘酷荒淫。

他實在是有些不敢去。

仇鉞同樣腦海里浮現出一些傳言來。

二人紛紛看向王陽明。

王陽明去過，里面其實都是很正常的。

只是朝臣拿來給皇帝陛下潑臟水，阻止皇帝離開紫禁城去豹房住的手段。

兩個人看到王陽明眼色，暗道進去看到血腥荒淫場面，就偷偷站到王陽明身后。

彭澤，仇鉞，隨王陽明跟內衛和太監最后面，到了豹房門口，十幾個內衛停下值守。

看著高高的宮墻，彭澤被這種肅然之氣，壓的有些心虛，好讓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害怕。

豹房這種地獄之地，沒想到自己要進來。

但是，這次平亂，若是自己能夠表現出色，對他而言，很有可能會升官。

接下來，必須要向皇帝展示自己能平亂的才能，讓皇帝看到自己的洞見，讓皇帝安心，讓那些不選自己選馬中錫的朝臣打臉。

仇鉞心情有些激動，從沒想到自己能進入皇帝的私密豹房，這可是比皇宮守衛還嚴的地方。

外門都是錦衣衛值守，穿過一道道高大宮門，又是內緝事廠的校尉，再往里面，又是西廠的人，最里面是東廠番子。

巡邏的力度十分強。

但是這些守衛各自都是眼睛看著自己前面，絕不會多看其他地方半眼。

仇鉞認為皇帝是他的伯樂，皇帝信任他，會重用他。尤其跟著皇帝進入到傳聞中的豹房，這種感覺就更加堅定。

想到這里，眼睛四處打量著熟悉又陌生的居所，心底不免浮現出怪異的感覺。

彭澤同樣再打量豹房。

豹房的房屋都空著，一排排的很整潔，卻沒有人守衛，進到最里面的宮門，巨大的主殿直接映入眼簾，兩側的連廊似乎可以通往后面的院子。

“見過陛下。”

彭澤跟仇鉞聽到女子清柔的嗓音，紛紛抬頭看去。

只見到十七八歲的女子，緩緩過來，秋水眸子看著皇帝，盈盈笑著，并沒有多看他們幾個。

王陽明看到是李淑萍，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進來吧。”

蕭敬看著三人。

三人已經上了主殿臺階，殿分外間和中間，里間，排隊式分布。

很少見的構造，主殿的中間四周空蕩蕩的，只擺放著彩泥塑的山川河流，居民居住的地方，都插著小旗。

旗上是每個府縣的名子，常住固定人口數量，每個府縣官員的名字也在上面。

巨大的山河雕塑直接放在寬闊的大殿中央，正中位置是巨大的邊鎮圖。

圖下，是張方凳，案幾，左右側軟凳和長榻。

一面墻上打著密密麻麻的鐵釘子，掛著宗氏藩王的木牌。

挨著的就是各種木牌掛在半空中，竟然是刻著內閣，六部，都察院和六品官員的名字。

每個木牌背面，又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彭澤跟仇鉞不敢細看。

對面的墻邊，是巨大的一排書架子，分成幾個大方格，花花綠綠的奏疏放在里面，上面寫著奇怪的名字。

彭澤好奇的看著，每個放奏疏的格子上面，都掛著大木牌，刻著農，工，商，軍，文，海貿，漕運和鹽政這些牌子。

他猜測，應該是按照不同的奏疏內容分出來的，方便查閱。

柱子中間，懸掛著巨大的圓柱袋子，上面還有許多拳印，腳印。

難道是陛下的新武器？

仇鉞注意力都在靠窗戶的那面墻上，許多火器圖紙，海船圖紙像畫一樣掛著。

柜子上擺放著透明的琉璃瓶。

琉璃常見，透明的也有。

只是各種杯子，仇鉞沒見過。

王陽明看到仇鉞好奇，解釋說道：“是什么實驗用的，工部專門讓琉璃師傅按圖紙做的。”

里殿是皇帝休息的地方。

三人止步等待。

不多時，便看到皇帝那些卷軸出來，蕭敬連忙讓人掛在打有鉤子的墻上。

卷軸徐徐展開。

上面寫著：《關于霸州造反流竄路線推測圖》，時間是正德四年九月。

彭澤嘴唇翕動，聲音有些發顫似的低聲呢喃：“此圖竟然是去年九月繪制的！”

不是說豹房里面女子成群。

為何里面就看到這個姑娘，看衣著是普通打扮，并不像皇帝寵愛的嬪妃，而且也沒有野獸。

里面更像一個巨大的朝政處理中心。

朝臣都在誤會陛下，甚至惡意揣測陛下！彭澤心里很氣，往后他要為皇帝正名。

朱厚照坐在軟凳上。

蕭敬領著三人到凳前：“三位大人，坐。”

彭澤，仇鉞立刻跟著王陽明端正坐在椅子上，看向前面。

彭澤看到，皇帝旁邊是個紅泥小火爐，溫熱熨帖的綠蟻酒，那女子給皇帝只倒了半杯，接著就將酒壺收走。

朱厚照接過半杯酒，“晚膳你準備些家常菜。”

“是，民女去準備。”

民女？彭澤愣了，這連宮女也不是啊，到底是什么關系？

朱厚照看眼御史彭澤，擦了擦嘴角的酒，隨意的對三人道：“朝臣卻都在舉薦馬中錫，張偉，陸完他們三個，可朕看中你們三個人。”

直呼三人姓名，直接說出自己不看好，半點不客氣。

由此可見，皇帝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