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歷過昨夜，朱雄英對趙勉的裝腔作勢早就心知肚明，但后者并不知曉，此刻面色激動的從人群站出來，正試圖辯解。

平時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趙勉心頭也疑惑重重，尋思詹徽今日到底吃錯了什么藥，這樣著急忙慌的站出來揭發(fā)自己。

他身子不由打了個顫，但很快就定下心神，快步上前。

此刻，奉天門前的一眾朝臣皆被驚住。

趙勉是陛下欽點的狀元，晉升的速度大家都有目共睹，同時因為劉三吾的關(guān)系，對方在朝臣中也頗有影響力。

短短幾年時間，就從翰林學(xué)士被擢拔成戶部尚書。

正是風(fēng)光的時候。

現(xiàn)在，竟然有人指控趙勉行為不規(guī)，人群瞬間炸開了鍋，竊竊私語聲不斷傳出。

趙勉快步走到奉天殿前，急不可耐的開始辯解。

“殿下，微臣年俸稀薄，哪有能力圈養(yǎng)奴仆，至于這強買強賣，更是子虛烏有血口噴人之詞！而私相授受，微臣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收受賄賂啊。

既然詹尚書要彈劾微臣，那臣也有本參奏。”

說著話，他狠狠瞪了詹徽一眼，清了清嗓子，滿臉憤懣道：

“微臣要彈劾吏部尚書兼御史臺左都御史詹徽，他任人唯親，將自己的侄子，送到常州當(dāng)縣令，微臣掌管戶部，自然要按照慣例對常州征收賦稅。

而常州縣令，仗著自己在朝中的關(guān)系，少報瞞報，私下貪污受賄！臣將其檢舉交由刑部后，便被詹徽暗中記恨，故此含血噴人！”

趙勉并沒有著急自證清白，反而拉出來一個更大的瓜。

朱雄英的臉色瞬間就變得精彩起來。

詹徽任人唯親？

同時他對老爺子的安排產(chǎn)生了一絲質(zhì)疑，這真是皇爺爺安排？朱雄英也有些不確定了。

朱元璋做事向來縝密，如果他有心指使人揭發(fā)趙勉惡行，必然不會鬧出這個烏龍。

詹徽也不辯解，只是往前微微躬身作揖道：“臣若有過失，自有大明律法查辦，請殿下嚴(yán)查！”

一番話說的大義凜然。

朱雄英站在丹陛上方，朝殿門看去，雖然相距不近，但還是可以清楚的看見，殿門外的天空滿是陰霾，陰沉沉的讓人感到壓抑。

許久，朱雄英沿著丹陛走下。

神色淡漠的瞧了瞧場中二人，隨即扭頭向劉香說道：“傳刑部楊靖上前答話。”

劉香會意，沖殿門外面喊：“殿下傳楊靖上前答話！”

過不多時，刑部尚書楊靖快步來到殿前，先是向龍椅方向躬身跪拜，才朝朱雄英見禮。

“臣刑部尚書楊靖，參見陛下，見過太孫殿下！”

“楊尚書，方才兩位大人的話，可屬實？”朱雄英點點頭。

“回稟殿下，臣確實奉旨拿辦常州縣令，但具體事情如何，是否如趙尚書所言，微臣也不清楚，案件如今還在審查中。”

楊靖和詹徽、趙勉二人無仇無怨，不想跟他們有瓜葛，更不想往自己身上攬事。

此刻秉公執(zhí)法，兩不相幫，是最明智的選擇。

“詹尚書，你言之鑿鑿可有證據(jù)能夠證實，趙勉的罪行？”

朱雄英原以為詹徽會回答“臣當(dāng)然有”之類的話，但沒想到，詹徽聞言卻只盯著趙勉沉思幾息。

“啟奏殿下，圣君立國之初，設(shè)御史臺，規(guī)定各御史皆可奏事，若趙勉自清，也應(yīng)當(dāng)由他自己拿出清白的證據(jù)才是！”

“嗯？”朱雄英面色一怔。

“那就是說，你拿不出證據(jù)，只是捕風(fēng)捉影，民間風(fēng)聞？”

老爺子讓他出來指證趙勉，竟沒有告訴其原由？

這更不應(yīng)該啊！

朱雄英心里疑惑更甚，這時只見詹徽拱了拱手道：“臣雖無證據(jù)，但趙尚書圈養(yǎng)奴仆，私相授受，絕非捕風(fēng)捉影之事！”

“可有憑證？”

“無有憑證！”

詹徽仰著腦袋，面色倒有幾分崢嶸骨氣，大聲道：“若趙勉為人正派做官清廉，坊間斷不會有此傳聞！殿下，此事不可不查！”

臉色愈發(fā)難看的朱雄英，瞥了詹徽一眼，怒聲呵斥：“荒唐！”

他一時間拿不準(zhǔn)主意。

老爺子既然不愿意將事情鬧大，那為何還要人出來？而更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既然指控為什么又不把證據(jù)拿出來。

此中疑點重重，朱雄英決定不貿(mào)然做決定。

還是讓其“靜悄悄的死”！

......

早朝的整個過程都稀里糊涂，正事沒有，全程口水，盡看著各部官員互黑。

朱雄英退朝后，按老朱吩咐來到乾清宮。

只是他剛剛到乾清宮，還站在門外等著通傳時，一道身影就從里面走了出來：“皇兄，皇祖父召您進去。”

朱雄英上下打量著朱允炆，臉上露出笑容：“嗯，一起去吧。”

“皇兄去便是了，愚弟還要回東宮給母妃請安……”

朱允炆也不多話，轉(zhuǎn)身離開了乾清宮。

看著朱允炆的背影，朱雄英向劉香詢問：“他天天都來嗎？”

“奴婢知道的就是，自從懿文太子仙去后，他每天都會來乾清宮給圣君陛下請安，那個時候，奴婢們私下還說……”

劉香的話剛說了一半，就被朱雄英一眼瞪回。

“有時候你確實機靈，但太機靈，太急于表現(xiàn)自己，往往會害了你！不該說的就不要說了！劉香，本宮還想你多陪咱幾年。”

朱雄英心中一沉，說完便不再去管他，徑直邁步進乾清宮。

“孫兒給皇爺爺請安！”

他在外廳朝里躬身作揖。

朱元璋躺在軟塌上，正翻閱紅批，聽到朱雄英的聲音，便招了招手道：“進來吧。”

“皇爺爺別太操勞了。”

朱雄英上前，伸手幫著老爺子整理雜亂的奏疏。

朱元璋抬頭，滿臉笑意：“今天早朝的感覺怎么樣？”

“嗨！皇爺爺，想必你都知道了！孫兒本來不想說的，這幫人互黑倒是一把好手，說的迷迷糊糊的，讓他們這么說下去，朝廷所有官員，都要一股腦的砍了。”

朱雄英正一肚子苦水，聽見老爺子發(fā)問，瞬間一股腦的全都倒了出來。

桌案前，他煩膩膩邊整理奏疏邊抱怨，明知趙勉貪贓枉法，直接殺了便是。

何必繞這么大圈子？

“雄英，是不是想不明白？”

朱雄英抬起頭，老爺子剛好抬起臉，如此近距離之下他第一次察覺，老朱真的老了，臉上的皮膚已經(jīng)變得開始松弛，眼角的肌膚軟弱無力的開始微微下垂。

“請皇爺爺為孫兒解惑。”

“咱，沒有通知其他人。”

側(cè)躺著的朱元璋偏過頭，放下奏疏坐直了身體。

朱雄英先是一愣，隨即猛然反應(yīng)過來，老爺子的意思是詹徽并不是他指派的？

“皇爺爺，那詹徽？”朱雄英更是疑惑。

老朱站起身活動筋骨，他彈了彈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塵，淡淡說道：“爺爺說過，要幫你掃清登基前所有的障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