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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年年(4)

這絕對是我來到魚門國后最開心的一天。

整個焰火祭上所有被我看中的食物都沒放過,從傍晚到深夜,我在吃一下歇一下的模式里反復切換,我也不知道為啥今天的胃口會這么好。

連續打了十幾個飽嗝,我抓住敖熾的手臂:“快,扶著我……太撐走不動了。”

敖熾一邊攙住我一邊嫌棄地盯著我微微凸出的肚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又懷上了呢。”

“滾!”我狠狠剜他一眼,“我懷你那兩個兔崽子的時候肚子都沒這么大過!”

“所以你還有臉說。”他滿頭黑線,“一把年紀了,至于吃得這么拼命么,活像我虐待你不給你飯吃似的。”

我用力捶了他一拳:“別再說話了!讓我安安靜靜消化一會兒行不?”

可能真的是心情影響胃口吧,沒來由地就是看什么都香,什么都想吃,就算把胃塞滿了還是覺得有一部分是空的。

平安街離不停還挺遠的,但我堅決否定了敖熾提出的飛回去的建議,非逼著呵欠連天的他跟我一步一步走回去消耗熱量。

此刻已近午夜,晚風帶著淺淡的花香,掃過人影稀疏的街頭。

走過一座橫跨在小河溝上的石拱橋,一排民居蜿蜒向前,生著青青苔蘚的圍墻上掛滿了開得正好的胭脂花,太晚了,路上已然沒有半個人影。

彎眉那么細的月亮掛在緩慢移動的云層間,淡白的光照應著又一個夜晚的美夢。

不過,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東西闖入了我們的視線——

左側一座尋常院落的圍墻上,坐了一個人,不像賊,因為賊一般都愛穿黑衣裳,不會穿一件在夜里特別打眼的粉紅色袍子……

年年?!這小子做生意做到人家墻頭上去啦?

我趕緊扯了敖熾躲到一旁的暗影里。

“這不賣道歉那娘娘腔么?”敖熾壓低聲音,“大半夜騎墻頭上,該不是偷看姑娘洗澡吧?”

“你洗澡喜歡在院子里公開洗嗎!”我白他一眼,差點忘了他就是個喜歡公然洗澡的家伙,“你瞅瞅他看的方向,不是院子里,是院子外頭。”

“我去把他抓下來!”敖熾搓了搓手,“一看就不是個正經人。”

我拉住他:“等等,他像是在等什么東西。”

話音剛落,一陣古怪的氣味隨著突然加速的夜風撲面而來,只見月色之下一個暗綠色的玩意兒飛快地從前方的陰影里竄出來,閃電般沖進了年年所在的那戶人家的大門里。

此物速度太快,連眼神甚好的我都沒看齊全,從大致的體態上判斷,好像一只長了綠毛的猴子,且身上還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味道……

幾乎在怪物破門而入的同一時間,圍墻上的年年突然沒了蹤影,只聽見院子里傳來劈里啪啦的聲音,在我們倆跑上去的一兩秒鐘之間,那綠怪又從門里滾了出來,以落荒而逃的姿態飛速往來處奔去。

敖熾二話不說,拔腿就追。

我趕緊沖到那戶人家的門前,被踢壞的大門有一半已經危險地耷拉著,一個碎掉的大水缸躺了一地,清水流得到處都是。

這院子很小,所有場景一眼收盡,不過兩間簡陋老舊的小屋罷了。

其中一個窗口很快亮了起來,伴著吱呀的開門聲,披著外衣的年輕女子一手舉了一盞油燈,一手握了一根船槳,警警惕惕地走出來,見只是碎了一個水缸,便松了口氣,抬眼又見我站在大門外,女子走到離我幾步開外的地方,冷冷道:“你是何人?”

“我路過的。”我立刻舉起雙手表示我沒有武器也沒有惡意,“只是剛剛好像看到有個黑影跑進了姑娘家,又聽到響動,便過來看看。”

她還是緊緊握著手里的船槳,不太相信地打量我:“這么晚了,你一個女子獨自行走?”

“其實我夫君跟我一道的。他剛剛……”我想了想,還是先別告訴她敖熾是去追怪物比較好,“他剛剛肚子疼跑去拉肚子了,你知道的,煙火祭上的好吃的太多。”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看了看我的臉,面無表情朝某一處努努嘴:“你的東西都吃到臉上去了。”

“啊?”我下意識地往右臉上一摸,帶下來一塊明顯的醬油漬,我去,敖熾瞎的嗎,也不提醒我擦一擦!話說那荷葉醬鴨腿真是不錯……

“沒事了。也許是賊。也不是第一次了。”女子終于放下了船槳,把油燈也放到地上,動手把歪掉的大門扶正。

我上去幫她的忙,又往院里看了看:“姑娘你一個人住?”

“嗯。”她點頭。

“那凡事要更加小心哪!”我說。

“誰來害我,我便打死誰。”她很平靜,像個見慣了風浪的人。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老天,那是個姑娘的手么,又大又粗糙,指節處還都是厚厚的老繭,看她年紀大概二十六七歲,五官說不上美人但也算清秀,可力氣卻是真不小,我目測那把船槳的重量可不輕,反正要我不動用靈力把它舉起來,單靠一只手肯定不行,而在她手里卻輕巧地像一把掃帚。

“多嘴問一句,七十二行里,不知姑娘是哪一行?”我太好奇了。

她倒也爽快,說:“我在鐵鋪幫忙。”

女鐵匠?!難怪力氣恁大……不過船槳是咋回事?尋常人家一般不會有這玩意兒吧。

“太晚了,都該歇息了。”她勉強把大門弄好,看了我一眼,“多謝提醒。”

我也不好再厚臉皮多說啥,道了晚安退出來。

大門關上,門縫里偷出來的燈火也漸漸消失。

從頭到尾,我都沒看到年年的蹤影。他大半夜偷看的,就是這位女鐵匠?

又到前頭墻根下等了一小會兒,敖熾那家伙才急吼吼地趕回來,人還沒到跟前聲音就竄過來:“呸呸!倒了血霉了!惡心死了!!”他干干凈凈的花襯衫上多了幾坨黏噠噠的跟濃鼻涕似的綠色液體,只見他惡心萬分地扯著襯衫罵:“王八蛋啊,打不過我就吐口水!!這是限量版花襯衫好嗎!我只有兩件好嗎!”

“安靜點!瞎嚷嚷什么!狗屁限量版,明明就是某寶爆款。”我瞪他一眼,不過看起來是挺惡心的,而且那些污物還散著濃烈的腐臭之氣,“那你究竟是抓到還沒抓到?”

“趁我拿樹葉擦襯衫的時候跑了。”敖熾氣憤地看著自己的襯衫,“不過也沒啥,就是一只水魅罷了。除了跑得快又愛吐口水,沒別的本事。而且也還干凈,沒有命案在身。也許就是水里呆久了無聊,出來擾個民取取樂。”

難怪看起來像是長了綠毛的猴子……原來是水魅。

江河湖海,歷來不缺溺斃之人,若其執念太重,臨死前吐出的最后一口氣又恰好遇上天時地利的條件,便會妖化成具有實體的水魅,此種妖物模樣像猴子,生綠毛,長期潛伏于水底,多以魚蝦為食,偶爾也會襲擊下水的活人,不論水中還是陸地,水魅均速度奇快,只是它們不能在岸上停留太久。所以一般來說極少上岸,即便上岸,也不會離開自己的水域太遠。

可是就我所知,此地附近除了一條淺得只到小孩腿的小河溝之外,并無可以容納水魅的環境。那么這妖物必是從遠處摸來的,這倒是少見。而那位姑娘雖是鐵匠,家里卻有船槳,想來水魅找上她絕不是隨意圈個人來找樂子。而年年大半夜守在墻上似乎在等待什么,莫非就是在等這只水魅??

可惜,我在四周找不到任何年年留下的痕跡,他沒有妖氣,可也并不像人類。

不等我再回望女鐵匠的家,敖熾已經拖著我離開,嘴里叫著趕緊回去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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