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
無邊的冰,混著粘稠的血漿,凝固在意識底層。每一下心跳都牽扯著胸骨深處被無形鎖鏈貫穿的劇痛。黑暗沉甸甸壓著,唯一存在的感知是眉心那道烙印深處傳來的、微弱的、間歇性的搏動,像一個被封在冰層下的求救訊號,每一次震顫都提醒著瀕臨崩潰的痛楚和無法掙脫的沉淪??诒抢锸菗]之不去的鐵銹腥甜與冰冷塵埃的混合氣味。
“……還…有…救么?”一個嘶啞如同砂紙摩擦骨頭的嗓音撞破粘稠的死寂。是老秦。
很近。他正半撐在我身體上方,一只手染著大片凝固的血污,手掌邊緣露出的皮肉翻卷發黑,骨頭似乎也錯位了,只能別扭地用腕背壓著我被燒灼撕裂的右肩外側。動作牽扯得他斷裂的腕骨發出咯吱微響,那張溝壑縱橫的臉痛得扭曲了一瞬,額角掛著幾道凝固的血痕和灰印。渾濁的眼珠深處沉得像冰封的泥潭,死死盯著我臉上被血汗泥污裹住、幾乎看不出人形的區域,目光釘在眉心烙印的位置,帶著一種孤獸負傷后的兇戾決絕與濃得化不開的懷疑。
“……血脈……氣……”另一個聲音,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帶著急促壓抑的喘息,從緊貼在我胸膛另一側傳來。韓薇薇。她沒有力氣動彈了,整個瘦小的身體蜷縮著緊貼在我肋下的血泊與冰冷灰燼里。臉上蓋著厚厚一層灰燼干涸的血跡,額角一道被火焰燎傷的烏紫豁口觸目驚心,邊緣滲出微黃的液體。她閉著眼,每一次呼吸都扯動嘴角破碎的血痂,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含混不清的音節:“……引路……不能……斷……”
她那只還能勉強動彈的手,緊緊捂在自己的左胸口,那塊沾滿黑灰和血痂的破棉襖布料早已被她摳爛。指縫間不斷滲出濃得發黑的血漿,把她捂在傷口上的、另一只手從地面抓起的、沾滿灰燼和凝固血塊的焦糊布片不斷浸透、滴落。溫熱粘稠的血滴連成細線,順著我冰冷僵硬的肋部皮肉往下滑,滴嗒、滴嗒,砸進身下冰冷的泥漿灰燼混合物里,形成一小片污濁發紫的水洼。
“斷個屁!”老秦猛地低吼一聲,聲音撞在斷壁殘垣間嗡嗡回響,帶著一股壓抑的暴躁。他那只沒徹底廢掉的手肘粗暴地撞了一下我身側斷裂凸起的肋骨!“老子瞎了不成?那神打雷劈下來的動靜!這腦子都穿了個透!哪來的氣?!”他喘著粗氣,渾濁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在我臉上、頸項間、甚至韓薇薇緊貼著我傷口的位置反復刮刺?!啊莱了莱恋谋缱樱]半點熱乎氣!你那招……當真……管用?可……糊弄鬼吧!”
他眼神里翻涌著激烈的不信任,身體深處那點被慘烈畫面激起的希冀之火正飛速黯淡,被冰冷的絕望與殘暴的怒火取代。他似乎想把韓薇薇這“糊弄鬼”的累贅掀開,抬起壓在我肩頭的那條傷臂,動作剛一動,斷裂扭曲的腕骨關節便因用力再次撕裂皮肉,暗紅的血液混著清亮的組織液瞬間洇透了破爛的衣袖!
“呃……!”劇痛讓老秦忍不住一聲低吼,身體一僵,差點重新栽倒壓在我身上。怒火在他渾濁的眼底燎過,燒成一片焦土。“媽的……”
就在這時——
“吱……”一聲輕弱得像老鼠啃噬樹根的刮擦聲從旁邊傳來,被老秦的吼聲猛地掐斷。
角落里,那堆尚未徹底燃盡的、蒼白火焰灼燒后殘留的枯草灰燼上。一個更瘦小的影子正蜷在塵埃最深處的陰影里。是之前被韓薇薇驚叫引來、縮在院角目睹了一切、被火焰燎得衣衫盡毀、瘦骨如柴的小丫頭片子。她此刻緊緊抱著弟弟,小小的身體抖得像寒風里最后一片枯葉。那細微的刮擦聲是她驚駭之余,因恐懼而用一根燒焦的斷枝在冰冷的地面上無意識地刮劃所致。
小丫頭那雙布滿恐懼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韓薇薇胸口捂不住、仍不斷滴落的粘稠黑血,以及我臉上那片被血污覆蓋的區域……或者說,是那片污穢凝固物下微微暴露的、被雷霆灼燒得焦黑、依舊粘著幾縷被汗水濕透的黑發的額角皮膚……還有緊挨著黑發的邊緣……那個若有若無、沾滿血痂的……
她小小的手指顫抖著,指向我額頭那個方向。
老秦猛地扭頭,渾濁眼珠兇戾地掃向那堆瑟瑟發抖的灰燼陰影!
就在他扭頭厲視小丫頭的瞬間——
“嗚……!”一聲極其微弱、帶著劇烈痛苦和強行壓抑的哽咽,猛地從韓薇薇緊貼在我胸口的喉嚨里迸出!仿佛她最后一絲掙扎的力量都被強行點燃!她那只捂著左胸傷口的手猛地更用力地收緊!指甲深深摳進自己血肉模糊的傷口邊緣!更多的黑血涌出指縫!順著她的小臂往下淌,匯入我肋下那片血泊!
但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她壓榨出最后力量攥緊傷口的同時——
我的身體猛地一震!
眉心那道微弱的、幾乎要被混沌湮滅的冰冷搏動印記……仿佛被滾燙的血液驟然澆淋接觸!一股極其微弱、卻又無比滾燙、帶著強韌生機的熱流,如同燒紅的鋼針,無視了皮肉的阻隔,順著那被神雷貫穿的烙印邊緣,瞬間刺了進去!
嗡?。?!
一股極其混亂卻蘊含著奇特生命力的電流感猛地從烙印深處爆開!混合著神雷殘留的污穢痛楚和烙印內部盤踞的詛咒鎖鏈的冰冷絞殺力!形成一股狂暴混亂的渦流,在我瀕死的識海中掀起短暫卻劇烈無比的沖擊!
我緊閉的眼皮底下,眼球不由自主地劇烈滾動了一下!
身體不受控制地又抽搐了一次!
“??!”小丫頭被這突如其來的抽搐嚇得尖叫一聲,猛地抱住弟弟的頭更深地縮進灰燼角落!
老秦豁然轉回頭!那雙渾濁眼珠里的怒火瞬間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驚駭凍結!死死釘在我臉上那抽動一下便再次陷入深度死寂的表情!釘在韓薇薇那只死死捂住胸口、指縫間鮮血如泉涌的手!再釘向韓薇薇壓在我肋下那片粘稠滑落的血跡!
那血跡……蜿蜒流過的地方……正是我剛才抽搐的位置!
“熱……熱的?!”老秦的聲音干澀如同砂輪,帶著破音的尖銳!他幾乎要把臉貼到我沾滿血泥的胸口去!鼻子用力抽動著,如同嗅到血腥的老鬣狗!先前韓薇薇心頭血澆灌時那股細微的溫熱氣息……似乎……真的重新回來了?!雖然極其微弱!
這一絲細微的變化,像投入絕望冰海的渺小火苗!
“藥……”韓薇薇的聲音如同游絲般艱難擠出,每一個字都裹著濃稠的血沫,“……他…要藥……吊……命……”她的頭顱無力地歪在我的鎖骨上,眼睛吃力地半睜開一條縫隙,瞳孔渙散,幾乎找不到焦點,眼神卻異常執著地掃過老秦那張因巨大沖擊而瞬間煞白的老臉,“……毒瘴…谷……底下…碧水……澗……山壁……向陽…”
她大口喘著氣,劇烈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讓胸口捂住的傷口涌出更多的黑血。“……赤心……玉靈……蓮……”她終于吐出這幾個艱澀的字眼,仿佛用盡了最后的力氣,眼睛疲憊地閉上,只剩下胸口劇烈的起伏。
“赤心玉靈蓮?”老秦重復著這個名字,渾濁的眼睛里閃爍著驚疑不定的光。他猛地直起身,佝僂的脊背繃緊如拉滿的弓弦,沾滿泥污血污的臉上肌肉抽搐著?!啊菊喂??!碧水澗?!丫頭!你……”他猛地轉頭,目光銳利地刺向那堆蜷縮在灰燼陰影里的瘦小身影——林清雅!
“清雅!”老秦的聲音炸雷般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沒給她一點緩沖的余地?!皷|西放下!立刻去毒瘴谷底下!碧水澗!找那向陽的石壁!采赤心玉靈蓮!”他渾濁的眼睛死死釘在那個蜷縮在角落塵埃里、同樣被剛才風暴波及、渾身沾滿灰土、此刻正驚恐地看著眼前這混亂一幕的瘦骨伶仃女孩身上?!奥犚姏]?!現在就去!天亮前要是帶不回那勞什子赤心草……等著給他倆收尸??!你也別想活?。 ?
寒風撕扯著衣襟,裹挾著刺骨濕冷的水汽迎面撲來,像無數濕透的皮鞭抽打在裸露的皮膚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灼痛。空氣沉甸甸的,充滿了腐敗落葉在死水中長期浸泡后散發出的、濃烈得令人作嘔的悶濁腥甜氣息,混雜著某種類似硫磺和金屬銹蝕的刺鼻味道,鉆入鼻腔,熏得人頭昏腦漲。
林清雅瘦小的身體包裹在唯一還算厚實卻早已浸濕的夾襖里,濕噠噠地貼在骨架上,刺骨的寒意順著濕透的布料無孔不入地侵蝕進來,凍得她渾身忍不住地發抖。腳下是厚厚的、吸飽了污水的爛泥,淤泥深處不知潛伏著什么軟爛滑溜的東西,每前進一步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泥漿沒過小腿肚,冰冷刺骨,發出令人心悸的“咕嘟咕嘟”聲,像是無數看不見的嘴巴在貪婪吮吸。
手腕上、裸露的腳踝上,被爛泥里尖銳的藤蔓刺劃出的細長傷口早已麻木,在灰綠渾濁的泥水浸泡下泛著詭異的粉白色。她咬著已經凍得發烏發紫的嘴唇,舌尖嘗到一絲腥咸的鐵銹味,大概是剛才被帶刺的葦草在嘴角劃破了皮。疼痛讓她在混沌的恐懼中保持了最后一絲清醒。
眼前是無邊無際的混沌霧氣。灰綠色的瘴氣如同有生命的濃綢,翻涌、卷動,將本就稀薄的天光徹底隔絕在外。勉強抬頭望去,頭頂被厚重垂落的藤蘿和扭曲生長的巨木枝干遮蔽,濃密的苔蘚像一塊塊腐爛的綠皮般附著在黝黑的樹皮上,滴答下冰涼粘稠的液體。四周是扭曲巨大的怪石和傾倒的枯木骸骨,如同沉沒于這片沼澤千萬年的巨獸殘骸。
“嘶…嘶……”
極其細微的摩擦聲貼著腳邊滑過,瘴霧深處閃過一道比泥潭更黑沉的狹長影子,瞬間消失在濃得化不開的綠霧深處。林清雅猛地屏住呼吸,心臟在濕冷的胸腔里幾乎要蹦出來!是毒瘴沼蛇!她緊握著手中那根臨時掰下、僅比手腕稍粗、頂端磨得極其粗糙的木棍,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捏得發白。
不能?!荒芡!龔娖茸约禾鹣菰谀嗵独锏哪_,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趟。冰冷泥濘裹挾著她的小腿,每一次拔腿都牽扯著筋肉撕裂般的疼痛。腦子里只剩下老秦那張在破院廢墟陰影里、因暴怒和絕望而扭曲、如同困獸咆哮的臉,和他聲嘶力竭的命令:
“碧水澗……向陽石壁……赤心……玉靈蓮……”
“帶……不回來……等……收……尸……”
“……別想活……”
那聲音像是淬了冰的釘子,死死釘在她被寒冷凍得麻木的意識深處,混合著韓薇薇最后倒下時汩汩涌出、浸透自己衣角的滾燙黑血……
濕冷的泥漿里似乎有什么堅硬的、滑膩的東西蹭過腳踝!林清雅嚇得渾身一抖,木棍猛地向下一戳!
噗!
淤泥飛濺!
“唧!”一聲極其凄厲、令人頭皮炸裂的嘶鳴驟然在腳下爆開!緊接著,手腕般粗細、冰涼的觸感如同毒蛇猛地纏繞上她戳下木棍的小腿!
是之前那條!
她驚恐地尖叫一聲,瞬間爆發出所有力氣向后猛地蹬腿!同時雙手死命抓住身邊一棵虬結老樹上垂落下來的、滑溜溜沾滿厚苔蘚的樹藤!濕冷的藤蔓在掌心打滑,粗糙的苔蘚幾乎要蹭掉一層皮!
“啊——!”她厲聲尖叫著,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命拉扯!
纏繞的力量極其巨大,帶著要將骨骼勒斷的冰冷蠻力!林清雅借著抓藤、蹬腿、身體的整個重量,使出吃奶的勁兒猛地向上拔!
“刺啦!”一聲皮肉撕裂的悶響混著渾濁泥漿潑灑的聲音!冰冷纏繞感驟然一松!
她借著拉扯的反作用力,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猛地向后踉蹌著跌退出好幾步,重重摔在一片相對干硬些、爬滿了濕冷苔蘚的亂石斜坡上!后背撞在冰冷的棱角上,疼得她眼前發黑,幾乎岔了氣。
“嘶——??!”
那從泥漿里被扯出半截身體、足有成人手臂粗的赤黑色環尾蝮蛇發出暴怒的厲嘯!三角形的蛇頭高高昂起,渾濁的土黃色豎瞳死死鎖住跌坐在石坡上的林清雅!它粗壯的蛇身瘋狂扭動拍打著泥水,尾部那幾圈黃黑相間的鮮艷環紋如同無聲的警告!
蛇頭如箭般疾射而至!張開的巨口中,分叉的猩紅信子閃電般吞吐,兩只巨大的、泛著毒囊幽光的獠牙清晰可見!
“不——!”林清雅瞳孔驟然縮小到針尖!強烈的求生本能讓她在恐懼中爆發出驚人力氣!后背緊貼著冰冷石壁,身體竭盡全力向旁邊猛地翻滾!
腥風幾乎擦著她的頭皮掃過!“咔嚓!”一聲脆響!獠牙重重啃在她剛才坐的那塊布滿濕冷苔蘚的石頭上!堅硬的石頭竟被硬生生磕崩下一小角!
但她的身體因為倉促翻滾沒能完全掌握平衡,竟順著石坡內側那陡峭濕滑、長滿苔蘚的斜坡向下滑去!斜坡的盡頭——是深不見底、只聞水聲轟鳴的黑暗斷崖!
“啊——!”她的身體失去了控制!尖叫著,徒勞地用唯一還握著的、粗糙的木棍尖端死死戳向地面!
嘎吱!
木棍在濕滑的青苔和泥水混合物上劃出一道長痕,僅僅讓滑落的速度稍微減緩了一絲!身體依舊無可阻擋地向著斷崖邊緣滑去!下方深澗翻騰的水汽如同冰冷的舌頭舔舐著她的腳踝!
視線邊緣掠過陡峭坡壁上幾塊凸起的、形狀猙獰的怪石,其中一塊頂端……赫然生長著一株奇異的花朵!
莖桿不過半尺高,呈現出一種罕見的、如同上好羊脂暖玉般的細膩玉質光澤!頂端只結著一朵孤零零的花苞,花苞形狀酷似一滴心形的淚水,緊緊閉合,色澤介于最上等的珊瑚紅與烈火純金之間,微微散發著難以言喻的瑩潤光澤!在四周濃重潮濕的毒瘴包裹、苔蘚腐敗的環境中,這株植物純凈剔透,仿佛不染塵埃!
赤心玉靈蓮!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了絕望!林清雅在身體失衡、急速滑向深淵邊緣的千鈞一發之際,被那株生死邊緣的花徹底點燃了所有的心魂!
“蓮!”她喉嚨里爆發出一聲尖銳變調的嘶喊,不管不顧!身體在滑墜中強行擰轉,唯一空著的手不管不顧地朝著崖壁內側那怪石頂端——那抹玉質光彩伸去!腰肢在極限處爆發出扭力!指尖刮過濕冷粘膩、生長著尖利碎石的巖壁!劇痛讓她幾乎暈厥!但她眼中只有那一點絕境中的靈光!
指尖……終于!
夠到了那根微微泛著溫潤質感的玉質花莖!她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狠命一握!指甲瞬間被鋒利的玉質表層邊緣劃破,刺痛入骨!與此同時——
轟!
身體滑墜的勢頭頂著最后抓住的救命花莖,重重撞在了內凹的石壁上!劇痛讓她差點松手!整個身體懸在半空,僅靠著幾根劃破的手指抓住那根看似脆弱的花莖!纖細的玉質花莖被她下墜的重量拉扯得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根須周圍的碎石泥土簌簌滾落!
而那朵心形的金紅花苞,在劇烈的搖晃下,竟然微微顫抖著,露出了一絲縫隙!
一股極其清冽、如同新雪初融、蘊藏著一絲奇異溫潤力量的香氣,瞬間從那花苞的縫隙里涌了出來!瞬間蓋過了濃重毒瘴的腥甜!如同沙漠中瀕死者突然聞到了甘冽清泉的氣息!這股香氣讓林清雅原本被死亡和劇痛折磨得快要渙散的精神猛地一震!求生的意志再次點燃!
“……是我的了!”她從牙縫里擠出嘶啞的低吼!另一只手丟掉礙事的木棍,不顧一切地去摳挖花株根部的濕泥碎石!冰冷的污水流進被石棱割破的手腕傷口,帶來鉆心的冰寒!她必須將它完整挖出來!
然而——
嘶!??!
數道冰冷的、帶著怨毒氣息的蛇影猛地從她頭頂濃密的藤蘿層中閃電般刺破瘴霧飛撲而下!是之前那條被撕下一截鱗皮的黑環蝮蛇的同伙!它們顯然被這株奇花散發出的奇異靈韻徹底激怒!
林清雅根本來不及抬頭!只感到幾股帶著腥臭濕氣的冰冷腥風從四面八方猛撲下來!她尖叫著,僅憑著最后的本能,整個身體猛地向內蜷縮,死死護住懷中剛用力扯下、根須帶著泥塊的玉質花莖!
撕拉!
銳利的毒牙撕開她后背早已破爛不堪的夾襖!冰冷的毒牙尖端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感在她后心皮膚上狠狠刮過!一陣劇痛夾雜著深入骨髓的陰寒瞬間從傷口蔓延開來!同時,另一條三角頭的毒蛇粗壯的蛇尾如同鋼鞭,狠狠抽打在她護著花株的手臂上!
啪!
皮開肉綻的悶響!力量之大,幾乎讓她整條手臂瞬間失去知覺!
“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被深澗轟鳴的水流聲吞沒大半!劇痛讓她眼前徹底一黑!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猛地向崖外傾斜!懷抱著那株根系終于脫離碎石泥土的玉質靈花,她如同斷翅的鳥兒,向著下方轟鳴的水汽深寒直墜而去!
冰冷刺骨!
像是被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瞬間貫穿!在身體急劇下墜的失重眩暈中,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烈灼痛感猛地從后背和手臂那兩處被毒蛇獠牙擦破的皮膚處瘋狂爆發!那感覺不僅來自皮肉撕裂的物理痛楚,更像是某種極度陰毒、高度濃縮的、來自死水腐泥深處的寒毒,在瞬間穿透了皮膚屏障,如同千萬條劇毒螞蟥順著血管經絡瘋狂向內侵蝕!
左臂被蛇尾抽中的地方瞬間失去知覺,麻脹感如同恐怖的洪水迅速向上蔓延到肩胛!后背毒牙刮破之處,皮膚先是傳來一股詭異的冰涼觸感,緊接著便是火辣辣的灼燒劇痛!但這劇痛感極其短暫,短短一個呼吸間,便飛速轉化為徹骨的、僵硬的陰寒!
意識在劇痛與失重的眩暈中沉浮。
下墜!急速地下墜!耳畔是撕破空氣的尖銳風嘯!冰冷潮濕的深澗水汽如同無數只冰冷的手,撕扯著破爛的衣物,舔舐著暴露的皮膚。懷里那株被死死護著的赤心玉靈蓮花莖緊貼著小腹的皮膚,溫潤奇異的質地傳遞著一絲微弱的暖意和難以形容的純凈生息,如同絕望漩渦中唯一的光點,拉扯著她近乎崩潰的神經。
這溫潤……這生息……韓薇薇心頭那滾燙熱血澆灌星風烙印時的觸動……老秦狂暴絕望的嘶吼……這花……是唯一的希望!
求生的本能混合著巨大的責任感在靈魂深處爆炸!
墜落……還在繼續!下方洶涌水聲轟鳴,像怪獸張開的巨口!
“不能死……還沒……給他……帶回去!”她從牙縫里擠出近乎泣血的吶喊!身體在狂風和失重中無法調整姿態!后背和手臂那陰寒的僵麻感越來越清晰!被蛇牙撕裂的傷口處,劇毒已經開始影響神經!視覺的邊緣已經開始出現細密的暗影斑點!視線開始模糊!
時間……必須抓住最后的時機!
在身體接觸到下方冰冷刺骨的潭水水面的前一刻!她用盡最后殘存的力氣,把懷里的赤心玉靈蓮用自己破爛的夾襖衣擺緊緊包裹,又用牙齒和那只還能勉強動彈的手死死地打了一個死結!將那團帶著溫潤玉質感和奇異清香的小包袱,牢牢地固定在了自己貼身的小衣內側!
噗通!??!
冰冷刺骨的深潭水猛地將她的身體吞噬!巨大的沖擊力撞得她五臟六腑如同移位!陰寒的潭水瞬間激得全身傷口如同被刀刮火燒!黑暗、冰冷、劇痛、窒息……劇毒帶來的麻痹感瞬間加??!
視線徹底被渾濁冰冷的水流占據。身體失去了掙扎的力量,緩緩向更深的黑暗沉去……只剩懷里那緊貼著心口皮肉的、微弱卻清晰的溫潤……以及心頭那一抹無論如何也湮滅不掉的、對某個破碎印記的執念……
……帶…回……去……
……
水波模糊的視線里,似乎看到了污血天光下坍塌的廢墟……看到了那個眉心烙印著深鎖印記、奄奄一息的身影……
……
冰冷的潭水無聲地吞沒了一切。
冷。刺骨的冷裹挾著無邊無際的黑暗,像是浸透了千年冰窟的裹尸布,死死纏緊了正在墜落的每一寸意識。皮肉被水壓無情碾軋,骨頭縫里都滲出冰冷的酸麻。后背和手臂上那幾處被毒蛇吻過、撕裂開的傷口,原本是灼燒般的劇痛,此刻竟在深潭那蝕骨陰寒的浸泡下,詭異地轉化為了一種更深沉、更陰狠的僵麻,如同萬載寒冰化作的毒針,順著破裂的血管悄然向心臟深處蔓延。每一次瀕死的抽搐,都讓那陰冷僵麻的感覺清晰一分。
掙扎……徒勞……
肺里的空氣早已在冰冷的擠壓下徹底抽干。黑暗的水流像是粘稠的冰油,死死糊住了口鼻,封住了所有可能存在的透氣孔。沉墜……身體不受控制地向著深潭底部那片更濃、更厚重的、未知的水域深淵滑落。視線被徹底的漆黑吞噬,只剩下耳膜深處瘋狂撞擊的水聲轟鳴,如同巨獸在黑暗巢穴最深處的低沉咆哮。
……要……死了嗎?
這念頭冰涼地滑過僵硬的意識。
……那靈蓮……
……星風哥……還有……薇薇姐……
一絲極其微弱的不甘在滅頂的寒冷和麻痛中炸開,又迅速被更大的黑暗吞沒。
嘩啦——??!
粘稠的冰封感突然被蠻力撕裂!
一只手!一只如同鐵鉗般粗糙、冰冷、帶著巨大蠻力的手,猛地揪住了林清雅后頸濕透的棉襖衣領!布料撕裂的刺耳聲響在窒息的混沌里異常清晰!
緊接著!一股沛然巨力!那力量帶著不顧一切的生拉硬拽!幾乎要勒斷她的頸骨!硬生生將她僵硬沉重的身體,像拖一條死魚一樣,強行從冰冷刺骨、布滿絕望淤泥的深潭水底拔了出來!
“咳咳……嗬…嗬嗬……”身體脫離水面的瞬間,冰冷的空氣如同燒紅的烙鐵猝然灌入早已枯竭的肺葉!林清雅猛地痙攣起來!劇痛撕裂了意識深處的冰封!她整個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劇烈弓起!胸口如同被重錘猛砸!口鼻瘋狂地嗆咳著混著潭水淤泥的血腥粘液!劇烈收縮的內臟幾乎要從喉嚨里擠出來!
“廢……廢物……”一個極度壓抑著暴怒、粗礪如同砂石摩擦的嗓音在她頭頂上方炸開!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刺鼻的濕泥草腥氣!
是老秦!
他渾身濕透,那件破舊的舊羊皮襖徹底變成了沉甸甸、裹著濕冷草腥泥污的鐵塊,緊緊貼在他佝僂高大的身軀上。魁梧的身形在污血天光下投下冰冷的巨大陰影。他半跪在冰冷濕滑、長滿苔蘚的石塊上,那只沒被廢掉的手此刻如同一把鐵爪,死死地攫住林清雅的后頸衣領,將她大半邊身體懸空提著。
水珠順著他花白、雜亂貼在額角和溝壑縱橫老臉上的頭發胡須往下淌。幾道新鮮的、被水下銳利石棱劃開的血口子,在他沾滿黑泥的胳膊和臉頰上縱橫交錯地滲著血水,混著深潭的污泥向下滾落。那只斷裂扭曲的手腕只用一塊破布草草捆了幾圈固定,暗紅干涸的血跡在濕漉漉的破布邊緣暈開一片深紫。
他渾濁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被他提在半空中、因劇痛嗆咳而身體扭曲的女孩!目光里是毫不掩飾的焦躁、一種被愚弄的憤怒,以及更深的……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像是要穿透她的皮肉,直抵她懷里!
“蓮……蓮呢??。。 崩锨氐乃缓鹑缤恢徊戎邢葳宓囊矮F在咆哮!氣息噴吐著血腥和泥腥,“他娘的蓮花呢?!!”他的目光瘋狂地掃視著林清雅渾身濕透、沾滿泥污黑血、近乎衣不蔽體的身軀!破爛的夾襖早已在拉扯中撕裂出更大的豁口,露出底下同樣濕冷泥污的肌膚!
“咳咳……在……在……”林清雅嗆咳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血腥味和撕裂痛感。后背那被毒蛇刮破的地方,陰冷的麻痛感正隨著脫離水面后的喘息瘋狂加劇!她艱難地扭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試圖指向自己懷里——那里緊貼著最里層小衣的地方,被用破爛衣角死死纏裹著的那個凸起物!
還沒等她指實!
老秦那只揪著她后頸的巨爪猛地松開!
林清雅的身體失去支撐,如同斷線的破麻袋重重砸落在冰冷濕滑的石地上!后背傷口狠狠撞擊地面!劇痛讓她瞬間蜷縮成蝦米,喉嚨里發出壓抑不住的痛哼!那陰毒的僵麻感瞬間如電流般竄遍脊背!
然而,老秦根本無暇看她一眼!
他那沾滿污泥和暗紅血跡的手,如同鷹隼撲食,以驚人的速度和精準度,兇狠地刺入林清雅前襟那被撕破的夾襖深處!沾滿厚泥污垢的指甲狠狠刮過冰冷的、被污水浸得刺骨的皮膚!粗暴直接地摸到了那團被她緊貼心口綁住的、隔著薄薄濕透麻布小衣依然觸感溫潤堅硬的包裹!
唰啦!
包裹被粗野地強行扯了出來!粗暴的動作直接刮擦過林清雅胸前柔嫩的皮膚,激起一片火辣辣的刺痛和冰冷摩擦感!
包裹物出現在老秦那只沾滿泥濘和暗紅血痕的粗糙大手里!那件用來裹纏的破爛夾襖破片濕漉漉、沾滿了深潭底部的黑泥。老秦看也沒看,那只捏碎了無數山石硬骨的手猛地攥緊!用力狠狠一撕!
嗤啦!
濕冷的布料瞬間碎裂!
沾著渾濁淤泥的花莖暴露在污血般陰紅的天光之下!莖干如同上好的寒玉髓,依舊呈現出溫潤的玉質光澤,根部包裹著粘濕的黑色爛泥和渾濁深潭水。而最重要的——
花莖頂端!那本該緊閉、蘊含了磅礴生機的赤金心形花苞——此刻!竟然已經被暴力地撕裂成了兩半!!!
花瓣破碎!里面本該凝聚的、瑩潤如生命精元的花蕊心露早已傾灑殆盡!只剩下殘破的、呈現出被劇毒侵蝕后黯淡暗紅與病態慘金色的花瓣殘片,無力地垂掛在花莖上!那點本該純凈清冽、能驅散陰毒的異香被濃重的深潭淤泥腥氣和林清雅身上彌散開的蛇毒腥臭徹底覆蓋!僅剩的一絲微弱暖意也正在冰冷的空氣里飛速消散!
這哪里還是救命仙草?!分明是被褻瀆了的殘渣!被死亡潭水浸泡、被毒物沾染、被暴力摧毀的朽物!!
嗡?。?!
一股無法抑制的、如同火山熔漿轟破冰層的狂暴怒意瞬間沖垮了老秦所有理智的堤壩!他捧著那株支離破碎、花露盡失、散發著惡臭的所謂“靈蓮”,那雙原本只剩下暴戾焦灼的渾濁眼珠瞬間被無盡的瘋狂猩紅徹底填滿!
“你——?。?!”驚天動地的、混合著無盡絕望和徹底被辜負的暴戾咆哮撕裂了深澗的寒霧!“誤事的賤種——??!”老秦的臉龐扭曲如惡鬼!他猛地揚起了那只尚能活動的巨掌!手臂上虬結的青筋根根暴凸,破舊濕透的衣袖因用力繃緊而發出破裂的呻吟!那巴掌帶著萬鈞之力,裹挾著足以拍碎熊羆頭顱的恐怖勁風,向著蜷縮在冰冷石地上、意識因劇痛和蛇毒而瀕臨渙散的林清雅的頭頂狠狠扇下!
“啊……不……”林清雅瞳孔渙散,只看到一只沾滿泥污血污的巨大陰影帶著死亡的寒氣當頭拍落!連尖叫的力氣都已喪失!
砰?。?!
沉悶到令人牙酸的撞擊聲在石澗響起!并非皮肉撞擊!而是巨大的力量砸在了某種堅硬冰冷物體上的撞擊聲!
是林清雅!在老秦那巨掌即將拍碎她頭顱的千鈞一發!那深入骨髓的陰寒蛇毒混合著墜崖的沖擊傷撕裂了神志!瀕死的抽搐和求生本能讓她在最后關頭,無意識地竭力向旁邊猛地一滾!身體蜷縮,反而將自己的后背要害暴露在掌風下!
但那只沾滿了冰潭死氣的包裹殘蓮的花莖!此刻正被她死死攥在破碎的前襟衣內!隨著她無意識的翻滾一扯!
花莖那斷裂、沾滿污泥的根部……帶著殘余的半塊黯淡的、殘留著微弱至幾乎無法感知溫潤氣息的花瓣殘片!隨著身體的滾動,猛地向上甩起!正好迎向了老秦那裹挾著巨力拍下的、沾滿泥污的手掌!!!
噗嗤!
花莖根部銳利的斷口在蠻力擠壓下,如同錐刺般扎穿了老秦布滿粗糲厚繭的手心皮肉!帶著冰冷潭泥的毒菌和碎骨刺感!
同時!那半片僅存的、黯淡暗紅的殘缺花瓣——在巨大的撞擊力量下——竟瞬間被碾磨、揉搓!化作極其微小、混著幾滴林清雅胸口因激烈動作而擠出滲出的、同樣冰冷污濁血液的——粘稠殘渣!狠狠糊在了老秦掌心那新鮮扎破的傷口深處?。?!
一股微弱、冰冷、混雜著死水潭泥腐朽氣息和一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溫潤異感,如同跗骨之蛆,瞬間從那傷口鉆了進來!伴隨著尖銳刺骨的火辣痛感!
老秦那只布滿老繭的掌心瞬間如同被無數淬毒的細針貫穿!劇烈的刺痛伴隨著一股奇異的、如同腐朽尸骨浸泡在溫泉水里的酥麻感!那感覺讓他這只曾扼殺過無數強大妖獸的手臂,此刻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了一下!拍擊的巨力驟然一泄!
“呃……!”老秦的喉嚨里發出一聲混雜著劇痛和暴怒的怪吼!暴戾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因痛感帶來的錯愕!
就是這千分之一瞬間的遲滯和泄力!
那只裹挾著萬鈞力量的手掌擦著林清雅的鬢角狠狠拍在了她旁邊冰冷卻長滿濕滑苔蘚的石地上!
轟?。?
悶響如雷!碎石亂飛!堅硬的青黑巖石竟被拍得裂開數道細密的蛛網紋!
林清雅的身體被掌風帶起的碎石和劇烈震蕩狠狠掀飛出去,骨碌碌翻滾了幾圈,才重重撞在一棵虬結的古樹根上停住。身體徹底癱軟,意識徹底沉入了冰冷的黑暗和僵麻劇毒的深淵。只有那只緊攥著被碾碎殘渣花莖根部和那半片沾血殘瓣的手,如同凝固的雕像,無力地攤開在冰冷的泥水混合著碎石的地面上。
濁血順著她后背被毒蛇刮破、此刻又被碎石重新撞開的傷口緩緩浸出,將身下混濁的泥潭水染出更深的黑紅。蛇毒帶來的青紫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沿著她那細弱的脊椎曲線,如同惡毒的藤蔓般向上蔓延,觸目驚心。
污濁的深潭死水在她身下無聲地暈開更大的黑斑。
頭頂上方,污血天光沉沉壓下。老秦那只沾滿了泥污、碎花瓣殘渣和自己掌心鮮血的手,懸在半空,因劇痛和狂怒交織而劇烈地顫抖著。渾濁充血的眼珠死死盯著掌心那被花根碎刺和粘稠花毒侵入的新傷處……
再轉向那癱軟在地、周身彌漫著死亡青黑氣息的瘦小軀殼……以及那株早已成了朽泥爛渣的“靈藥”……
“死……死了……都死了……”一股冰冷刺骨、如同萬載冰窟最深處凝練出的絕望寒流,沿著他的脊椎向上蔓延,瞬間凍結了所有暴怒的火焰,只剩下無窮無盡的……冰冷的、死灰般的絕望余燼。
“咳咳……咳咳咳……”
一陣撕心裂肺、夾雜著濃重血腥氣和水泡爆裂聲的嗆咳,從破屋廢墟最深、也是最冰冷的角落里艱難鉆出。小丫頭蜷在幾塊斜倒的殘破磚墻形成的夾縫里,用一件臟得看不出顏色的破舊棉襖死死裹著自己單薄的身體和懷里昏迷的弟弟。她小臉被凍得青紫,臉上抹著煙灰與淚水的痕跡,眼睛紅腫得只剩下兩條縫,此刻卻強撐著抬起沉重的眼皮,滿是恐懼和困倦地看著屋子中間那片狼藉冰冷的地面——也是這片冰冷之地唯一有著微弱活氣的源頭。
老秦渾身濕透,冒著濃重的寒氣,像一塊剛從寒潭撈起就被凍硬的巖石。他僵硬地蹲在那冰冷的泥漿和灰燼混合物之上,手里緊握著剛被林清雅耗盡性命帶回、此刻卻只留殘根的玉色枝干和幾乎無法辨認的粘稠花漿。他的動作極其僵硬緩慢,每一次輕微的呼吸都噴出一股寒冷的白霧,帶著濃重的濕泥腥氣。
他粗大的手指此刻變得異常笨拙,甚至帶著一種神經質般的顫抖,捏著一塊從自己濕漉漉衣襟上撕下的、沾著污血和冰霜的破布片。他用那塊破布浸透了深潭帶上的冰冷黑水,極其粗暴、甚至帶著泄憤般地胡亂擦拭著靈蓮殘根上粘連的污黑泥塊和腐爛的苔蘚碎屑,也毫不在乎是否傷到那原本玉質溫潤的莖干。玉莖殘根在粗暴擦拭下早已失去光澤,布滿刮痕,溫潤的質感蕩然無存。粘稠的花漿碎屑則沾滿了破布,混著潭水冷泥,糊成一團糟污不堪。
“……糊弄鬼的玩意……”老秦喉嚨里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低吼,帶著濃烈的血腥氣。他猛地一把抓起攤在地上、那堆被他用殘斷的手腕艱難托住、半死不活的身體的衣襟前胸位置!將那沾著血污和碎花瓣殘渣、濕冷腥臭的破布,連同里面裹著的、已成了冰潭惡臭爛泥糊的殘損靈蓮根莖與汁液,一股腦地……塞到了他緊抿的、殘留著干涸黑紫血痂的嘴唇縫隙邊!
“給老子吃!”他聲音嘶啞如破鑼,帶著不顧一切、歇斯底里的狂躁命令!濕冷的布帶著刺骨潭水的寒氣,粗暴地試圖撬開那冰冷僵硬的牙關!幾滴冰冷粘稠、混著花瓣殘渣的污穢液體順著緊咬的牙縫滲了進去!
冰冷!粘膩!帶著濃烈腥苦和腐朽惡臭的氣息瞬間沖入喉腔!
嗡?。?!
如同點燃了靈魂深處最后一點引信!那具瀕死僵硬的身體猛地一震!像通了高壓電流般瘋狂地弓起!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劇烈滾動!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到扭曲的、完全不成人聲的嘶吼!原本微弱到幾乎斷絕的氣息瞬間如同拉斷了弦的破風箱,在喉管深處扯出刺耳的呼嘯!
“咳……哇——!??!”混著之前淤積的深色內臟血塊和剛灌入的污濁藥漿碎屑的濃稠腥液,如同決堤般從緊咬的齒縫和鼻腔里狂噴而出!瞬間浸透了老秦那只堵在他嘴邊的血污手掌,也濺落在他自己布滿污穢和血跡的下頜前襟上!
更可怕的是變化發生在內部!
眉心那枚早已暗淡沉寂、如同死紋般的烙印!在被這污穢冰冷的藥漿觸碰的瞬間——尤其粘稠汁液中那點微弱得幾乎不存在的、被潭水污染卻終究源自至凈靈根的核心碎片——猛地爆發出一點極其微弱卻又熾烈到刺痛靈魂的紫紅色光點!
那光點如同滴入滾油鍋的冰水!瞬間引爆了那封印在其深處、死寂的詛咒鎖鏈!
轟?。。。?
如同沉寂萬載的火山在深淵下猝然噴發!數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壯、冰冷、粘稠如同污血凝集的暗紅鎖鏈虛影!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如同萬千邪魔在靈魂深處同時嚎叫尖嘯的恐怖幻音!猛地掙脫了眉心的封印!如同億萬條被囚禁的、從地獄最深處咆哮而出的惡毒毒蟒!瞬間從那小小的烙印原點沖卷出來?。。?
粘稠污穢的暗紅鎖鏈虛影!帶著無法言喻的絕望詛咒與吞噬本能的尖叫!肆無忌憚地在我全身皮膚下膨脹、蠕動、游走!攀附上每一寸骨骼!纏繞勒緊每一個內臟!瘋狂地啃噬著那點微不足道的紫紅光點殘余!吞噬著那點屬于“赤心玉靈蓮”的、純凈靈源的本源氣息!它們貪婪地吮吸著這點可憐的“祭品”,發出更加刺耳扭曲的尖嘯!
鎖鏈每一次汲取,都帶來焚魂蝕骨的劇痛!也讓我這具瀕臨徹底碎裂的身體,借著這巨大痛苦的刺激,獲得了一絲短暫而瘋狂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生機”——那是靈魂被撕碎前最后的燃燒!
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呈現出大片的、青紫混雜著不祥暗金的顏色!體溫驟然拔升到一個極不正常的滾燙!又被烙印內部盤踞的萬載陰寒瘋狂拉回!冰與火的煉獄在瀕死的殘軀內角力!每一次交鋒都讓身體更加接近崩潰的邊緣!
“有……有氣兒了?!”老秦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驚得倒吸一口冷氣!剛才還充滿暴戾死氣的渾濁眼珠里猛地亮起一絲狂喜!他顧不得被鎖鏈虛影透體穿行的恐怖刺痛感!那只按在我肩膀上的斷臂支撐著身體,另一只染滿污血碎末的手掌顫抖著,想再擠點什么出來灌下去!
就在此刻——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清晰到不可思議的……嗡鳴!微弱得如同蝶翼破繭!
聲音的來源——
是攤在一旁冰冷血污泥污中的韓薇薇!她緊緊閉著眼,小臉死灰,胸口被自己撕裂的傷口依舊滲著粘稠的黑紫血水,氣息微弱得幾近于無。
可就在那暗紅詛咒鎖鏈汲取著蓮靈氣息爆發的幻音刺入靈魂的瞬間!
她貼在我身側冰冷的、沾染著黑血的胸骨正中心!那顆早已微弱到極限的心臟位置……極其詭異地……猛地、極其劇烈地……搏動了一下?。。?
那一下搏動毫無征兆!異常兇猛!幾乎要撐裂她那單薄的胸腔肋骨!與此同時!她胸前傷口深處滲出的、那些粘稠黑紫的血液……仿佛受到了無形力量的牽引!竟……如同活物般……絲絲縷縷、極其微弱地……朝著那瘋狂擴張蠕動、在我皮膚下咆哮的暗紅詛咒鎖鏈虛影……流淌而去!
“呃……!”韓薇薇緊閉著的眼睛下方,那長而密、被灰燼血污沾染覆蓋的睫毛……極其細微地……顫抖了一下!一層微弱的、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冰藍色光暈……如同在死灰余燼深處頑強跳躍的最后一點火星……在她冰冷的眉宇間極其短暫地……一閃而滅!
這細微到極致的變故……如同投入滾沸油鍋里的一滴水!
那正在瘋狂汲取蓮靈之力的詛咒鎖鏈虛影似乎……驟然凝滯了億萬分之一的剎那!
這一剎那!
噗!
那片被老秦胡塞進去、沾著靈蓮殘根的破碎布片里,最后一點融化的、混雜著韓薇薇心頭殘留血息的粘稠花漿……終于滑落,滲入了冰冷僵硬的唇齒深處!一道微弱到極致、卻蘊含著一絲最純凈蓮心精粹的暖流……如同突破堅冰的殘雪融水……猝不及防……流入了冰封死寂的喉嚨!
雖然微弱、雖然被詛咒污染、雖然混雜著死亡潭泥的惡臭……
但……它終究是……赤心玉靈蓮!
轟——?。。?
如同將滾燙的星辰內核注入了凍結萬載的玄冰核心!
鎖鏈那短暫的凝滯瞬間被體內爆發的對沖烈焰沖垮!
前所未有的劇痛如同星辰爆炸!席卷每一個瀕死的細胞!但那冰冷僵死的身體內部……一絲微弱的、滾燙的、頑強的火焰……終于……從鎖鏈啃噬的縫隙里……被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