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星痕反噬引天變
- 量子幻海:起源
- 量子星系
- 10319字
- 2025-03-15 08:35:05
霜月遁去已有五日。污血色的穹頂依舊像一塊浸透了干涸濃汁的舊布,沉甸甸懸在頭頂,透不進(jìn)半分暖意。寒淵的凍風(fēng)重新刮了起來,尖嘯著卷過只剩殘垣斷壁的村落,帶起地上的冰碴與焦黑的灰燼碎屑,在斷壁間打著冰冷的旋兒。空氣里凝固著散不開的焦臭、硫磺、腐草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金屬殘留的余腥。
老秦家的破院是這片廢墟里勉強(qiáng)還能遮點風(fēng)的角落。原本塌了半邊的土屋,被老秦沉默著、用斷裂撬棍支撐、胡亂搭了些燒黑木梁和破板子,勉強(qiáng)構(gòu)成個能避寒的三角空間。屋里沒有燈,只靠縫隙里漏進(jìn)來的污紅天光照亮,陰影濃重得像粘稠的泥漿。刺骨的寒意頑固地盤踞在每一個角落,凝成一層永遠(yuǎn)刮不凈的薄霜。
我蜷縮在角落一堆相對厚實卻也冰冷刺骨的破絮枯草堆上。右半邊身體裹上了幾層極其簡陋、混雜著干涸血跡的藥草和破布條,那幾道猙獰的傷口邊緣的淡紫冰晶依舊頑固地附著著,每一次細(xì)微的呼吸或身體無意識的抽搐,都會帶來一陣由內(nèi)而外的、被凍傷與撕裂感交織的銳痛。更深的是揮之不去的虛弱,像骨髓被強(qiáng)行抽干了一半,每一次抬手都如同拖著鐵鏈。身體內(nèi)部那條曾瘋狂攪動的“冰蛇”,在月霜那隔空一鎮(zhèn)之后,如同被塞入萬丈玄冰下的深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與麻痹。唯有眉心深處那道嵌入的裂痕烙印,此刻卻像一個詭異的活物,在死寂的表皮之下,極其緩慢而清晰地……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顱骨深處那片被強(qiáng)行冰封之地的隱痛。
老秦佝僂著背,坐在另一側(cè)被陰影完全吞沒的墻角根下。這幾日他幾乎耗盡了廢墟里能找到的所有還算干凈的破絮茅草,全堆在了那個角落,用幾根最粗壯的殘梁斜斜支撐著,勉強(qiáng)搭出了一個最深的避風(fēng)凹角。此刻,韓薇薇小小的身體就縮在里面,裹著從破屋深處刨出來的所有能御寒的、散發(fā)著濃烈塵螨和霉?fàn)€氣味的布片。從霜月離開那晚開始,她就再沒真正清醒過,只在那片被刻意隔離的黑暗角落里,發(fā)出時斷時續(xù)、夢魘中驚恐低泣般的細(xì)微呻吟。那只巨大的、沾染了無數(shù)泥土灰燼、破爛不堪的藤編藥簍,被她死死地抱在懷中,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手指的骨節(jié)都因過度用力而凸顯出來。
污濁的光線從一個較大的墻洞縫隙斜斜射入,正好照亮了老秦大半張臉。他盤腿坐著,厚實的舊羊皮襖裹得很緊,但帽檐壓得極低,只露出下頜一段虬結(jié)的、新添了幾道細(xì)微霜割傷痕的脖頸筋肉。他的雙手?jǐn)R在膝蓋上,一只粗糙、指節(jié)變形的手掌里,捏著一截枯黑、不知什么獸類的細(xì)長腿骨——約莫兩寸長短,表面摩挲得還算光滑,只是布滿歲月侵蝕的細(xì)微裂紋。另一只粗厚的大手,正用一把磨得極其尖銳鋒利的斷匕,小心翼翼地刮削著腿骨的一端,發(fā)出極其細(xì)微的“沙沙”聲,細(xì)碎烏黑的骨質(zhì)粉末簌簌落下。
他刮得很慢,異常專注。渾濁的目光如同凝固的深潭,死死鎖在刮削的骨尖上,呼吸幾乎停滯,每一次匕尖的動作都帶著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精準(zhǔn)凝練。那腿骨的斷端正被一點點削磨成極其尖銳、閃著鈍光的圓錐體。
這打磨的斷匕……形狀……怎么如此眼熟?是那天月霜洞穿楚云河肩甲留下的琉璃梅刺斷裂后的尖端!
一股混雜著莫名不安的寒流無聲地順著脊椎爬升。
骨錐的尖端終于成型。老秦輕輕吹了一口氣,拂去殘余的黑屑。他用指腹極其輕微地摸了摸那尖銳的錐尖,似乎在確認(rèn)它的銳度。然后,他沒有停,將斷匕換到握骨的手里,另一只手伸入旁邊破爛的麻布袋,極其小心地捻出一點點深黑色的、泛著細(xì)微油光的粉末——某種礦物碎末或者極其細(xì)密的苔蘚碳化物?混雜著刺鼻的金屬銹腥。
他就這么盤坐在陰影里,無視了角落里韓薇薇微弱的、斷續(xù)的夢囈,也仿佛忘記了這個角落里還蜷縮著一個眉心藏著詭異烙印的少年。全神貫注,將那柄斷匕的鋒刃壓在鋪平的厚厚舊羊皮襖內(nèi)側(cè)骯臟的褶皺里,用骨錐的尖,極其緩慢、極其專注地,蘸取著掌心里那一點深黑粉末。
一點。
又一點。
細(xì)碎的粉末粘附在骨錐的尖端,凝而不散。老秦的動作穩(wěn)定得如同老匠雕刻,氣息都收斂到極致。
洞外呼嘯的風(fēng)聲成了這方狹小空間唯一的背景噪音。污紅的光線下,塵土在微光中跳躍、沉浮。角落韓薇薇的呻吟猛地拔高了一瞬,帶著一種尖銳的驚悸,隨即又轉(zhuǎn)為低沉的嗚咽。那動靜引得老秦握著骨錐的手微微一滯,渾濁的眼珠朝黑暗角落斜瞥了一眼,眉頭幾不可察地擰緊,又復(fù)重新專注在手中細(xì)長的骨錐尖端,輕輕吹掉剛附著的多余黑粉。
空氣里的寒霜混合著塵埃,沉沉落下。
骨錐尖端凝上了一點米粒大小的、深濃近乎墨色的圓點。
老秦終于放下了那只捻粉末的手,極其輕微地活動了一下盤坐久了的腰背關(guān)節(jié),發(fā)出極其細(xì)微的骨頭摩擦聲。他緩緩抬起頭,那張深藏在皮帽陰影下的、溝壑縱橫的老臉,終于轉(zhuǎn)向了蜷縮在草堆上的我。
渾濁的目光,帶著一種令人極其不適的、仿佛穿透血肉骨頭的審視感,牢牢地定在了我的額頭上。定在了那片被污血天光籠罩的陰影下……那道無形卻又時刻傳遞著微弱搏動、如同毒瘤生根般的裂痕位置。
“起來。”老秦的聲音不高,卻在這片死寂中帶著一種石頭摩擦般的粗糲質(zhì)感,不容置疑,仿佛驅(qū)趕一頭圈里的牲畜。“挪過來點。”
他拍了拍身前那塊相對平整些、被清理了碎石的地面。灰塵在微弱的光線里騰起,打著旋兒。
身體每一寸都在叫囂著抗拒與虛弱。傷口牽扯的鈍痛、意識深處殘留的鎮(zhèn)壓幻痛、連同那股被那冰冷目光赤裸審視帶來的、混合著厭惡與恐懼的冰涼感在身體深處攪動。老秦這幾日刻意的隔離與此刻命令的突兀,都像一根不斷繃緊的弦。我抿緊干裂的嘴唇,沒有吭聲。只挪動了下僵冷的腿腳,像拖動著被凍住的石磨,緩慢地、笨拙地蹭到他所指的那塊冰冷的凍土地面上。每一次摩擦都帶來鉆心的不適。
老秦渾濁的眼珠緊盯著我額頭,尤其是靠近那道無形烙印的位置。目光像粗糙的砂紙反復(fù)刮擦,讓我眉心的搏動都不自覺地加劇,帶著針刺般細(xì)微的痛。
“靠著墻根。”他指了指身后那塊冰涼的、凍得發(fā)硬的夯土墻角,聲音低沉。“別動。”兩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強(qiáng)調(diào)和一種奇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凝肅。
寒意貼著冰冷的墻面透過后背薄薄的破襖直刺脊椎。我倚著冰墻,盡力支撐著身體的重量和虛弱。老秦慢慢向我湊近了些。那股混雜著汗酸、陳舊皮毛腐味、血腥以及他身上特有的一種荒野暴戾氣息撲面而來,壓得人呼吸困難。
他沒有直接觸碰我的額頭。那只握緊了那把尖銳骨錐的手,依舊垂在他的身側(cè)陰影里。另一只粗糙、骨節(jié)粗大的左手抬了起來。那帶著厚厚老繭、布滿裂紋污垢的手指緩緩屈伸了幾下,似乎在醞釀著力量與某種不確定的試探。最終,他選擇了用掌根的側(cè)緣——相對來說皮肉最厚、最不容易直接刺激的位置——緩緩地、極其小心翼翼地,壓在了我右側(cè)的太陽穴邊緣。冰冷的皮肉觸感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凝重,如同巨石壓下。
“疼?”老秦低沉地問。渾濁的目光像鷹隼鎖定了獵物最細(xì)微的變化。
那壓力很沉,混著冰冷。我下意識地繃緊額角的肌肉抵抗,喉嚨滾動了一下,艱難地擠出兩個字:“像……壓著。”聲音嘶啞干澀。
老秦的掌根緩緩移動了一絲方位,力道又加重了幾分,粗糙皮肉碾壓著太陽穴。“這呢?還是壓著?”他問得更仔細(xì)了,渾濁眼珠里閃著微光,像是黑夜里的狼瞳緊盯著微弱的氣流變化。
“嗯……”沉重的壓力刺激著傷口處的神經(jīng),悶痛混合著被強(qiáng)制固定姿勢帶來的僵硬感讓人渾身不適。
老秦的手掌沒有離開,反而又換了個位置,用指關(guān)節(jié)側(cè)面那塊尤其堅硬的老繭,頂在我另一側(cè)靠近眉骨的顳動脈處。“這回呢?”他聲音繃緊了些,“說!有感覺沒?像是啥?”
硬繭如同石礫碾著敏感的神經(jīng)。“像……有石頭硌著……”我吸著冷氣,那感覺如同頭顱被緩緩釘入楔子。
他渾濁的眼中光芒微閃,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期待和更深的不確定。壓在太陽穴的手掌緩緩松開些許力道,卻又沒有移開。另一只手——那只始終藏在身側(cè)陰影里、緊握著那把蘸了黑色粉末的尖銳骨錐的手——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動作如同隱藏了致命獵物的毒蛇緩緩抬首!
“忍著點!”話音未落!根本不容人反應(yīng)!
嗡!!!
那一點凝在骨錐尖端、不過米粒大小的深黑色粉末……竟在老秦的手指極其細(xì)微地抖落下一星半點落入空氣的瞬間……驟然迸發(fā)出一點極其幽暗、極其深邃的紫藍(lán)色光點!
光點細(xì)弱微塵!卻帶著一種冰冷的、仿佛能穿透靈魂的詭異感應(yīng)!
就在這光點閃現(xiàn)的瞬間!
像沉寂的火山突然被點燃!眉間那點一直緩慢搏動、深嵌在冰層下的烙印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挑釁!一股沉寂數(shù)日、被霜月法則強(qiáng)行壓制回冰封地獄的狂暴冰冷力量,被那點微末幽藍(lán)激發(fā)!瞬間徹底暴動!如同億萬條凍結(jié)了億萬年的寒獄巨蟒蘇醒、纏繞、彼此絞殺著沖出牢籠!化作一道無形的、冰冷的能量沖擊波,以眉心神魂為中心轟然爆發(fā)!
轟——!!!
一股無形的、冰冷至極的恐怖沖擊波瞬間席卷整個簡陋的三角窩棚!屋內(nèi)所有懸浮的塵埃如同被巨力牽引,瘋狂地向四周崩散!角落里那堆燃盡柴草的灰燼猛地?fù)P起、飛濺!支撐斷壁的幾根燒黑木梁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嘎吱”巨響!角落里堆放著的幾個破陶罐猛地跳起、狠狠撞在土墻上瞬間碎裂!濃重的霉味與塵埃轟然爆開!
老秦首當(dāng)其沖!
他那只剛剛抬起、握著紫光骨錐的右手如同被無形的攻城錘正面撞中!整條手臂猛地向后扭曲成一個極其詭異的弧度!手腕處發(fā)出清脆、如同朽木斷裂的“咔嚓”聲!那把細(xì)長的骨錐瞬間脫手,帶著一點微弱的紫藍(lán)幽光旋轉(zhuǎn)著飛向后方,狠狠釘在一根支撐土墻的黑梁上,深入寸許!
“呃啊——!!”一聲痛苦到扭曲變形的悶嚎從老秦喉嚨里爆裂而出!他魁梧佝僂的身軀如同被巨力砸飛的風(fēng)箏,猛地向后倒撞而出!狠狠砸在身后那堵凍得如同生鐵的夯土墻上!墻壁劇烈震顫!大片積灰土塊“嘩啦”砸下!鮮血從他瞬間發(fā)紫、腫脹的手腕裂口噴濺而出!沾滿了破爛的舊皮襖和地面!
但這遠(yuǎn)非結(jié)束!!!
如同點燃了第一座火藥庫!眉心那道烙印深處爆發(fā)出的冰冷洪流勢不可擋!瞬間席卷全身!
嗡!!!嗡!!!
我的身體猛地從冰冷的墻角彈了起來!雙眼死死緊閉!可眼瞼內(nèi)部的視野卻如同被投入了滾沸的熔爐!瞬間炸開億萬點灼眼慘白的厲芒!那不是光!是純粹狂暴的能量透過血肉骨骼映射到了視覺神經(jīng)!整個世界被徹底撕裂!身體內(nèi)部所有被霜月強(qiáng)行冰封堵塞的經(jīng)絡(luò)如同億萬道冰冷的熔巖渠脈瞬間貫通!積蓄的、被污血天光引動的、被霜月壓制的不甘……所有冰冷的、狂暴的混亂力量毫無阻攔地沖泄出來!
“呃啊——!!!”完全無法抑制的痛苦嘶吼沖破了緊閉的牙關(guān)!身體僵直繃緊如鐵弓!每一個骨節(jié)都在爆發(fā)出清脆欲裂的呻鳴!皮膚表面瞬間浮現(xiàn)出道道扭曲流動的暗紫色能量流紋!尤其以眉心的印記為中心,一股灼眼欲瞎的幽藍(lán)光柱驟然成型!如同實質(zhì)的毒焰噴泉,瞬間沖破了低矮破敗的茅草和梁木!
轟!!!
原本就搖搖欲墜的破爛屋頂如同被無形的巨浪掀開!所有搭蓋的殘破梁木、混雜著泥土的厚重茅草頂蓋瞬間如同紙片般被那沖天而起的幽藍(lán)光柱撕裂、分解、焚毀!化為漫天燃燒著冰紫色火星的飛灰!狂風(fēng)嘶嚎著從驟然洞開的頂部灌入!刺骨的寒流裹挾著漫天飛舞的灼熱碎屑,抽打在皮膚上!整座臨時搭起的窩棚徹底化為火海……不!是冰火地獄!無數(shù)幽藍(lán)冰冷的光流伴隨著慘白的火焰瘋狂地扭曲、燃燒、摧毀著視線所及的一切!老秦剛堆起的草垛、韓薇薇蜷縮的角落草堆瞬間被引燃!蒼白的火焰吞噬著一切,卻沒有絲毫溫度,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寒與毀滅感!
“不……操!!”老秦掙扎著從撞墻的劇痛中抬起鮮血橫流的胳膊,望著眼前如同末日降臨的景象,僅剩的一條完好手臂猛地探向虛空,發(fā)出撕心裂肺、混雜著無盡驚駭和懊悔的怒吼!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再無一絲之前的沉穩(wěn)探究,只剩下徹底的崩潰和一種末日降臨的絕望!他能做的,只是不顧一切地、手腳并用地向后猛蹭,想遠(yuǎn)離那如同人形天災(zāi)般爆發(fā)的中心!
但下一秒!失控如同深淵!
眉心的幽藍(lán)光柱驟然收縮!仿佛瞬間被更龐大的存在吸干!整座燒著冰冷蒼白火焰的空間內(nèi)部瞬間被一種死寂的絕對真空填滿!緊接著——
咔嚓——!!!
蒼穹之上!那污血浸透的鉛灰色厚重云層!毫無征兆地被一股無法想象的、凝聚了最純粹毀滅意志的污穢偉力撕裂開來!露出后面……一片更純粹、更粘稠、如同心臟最深處污血凝固而成的深紅天幕!
一道!
僅僅是一道!粗如兒臂!純粹由暗紅血漿般粘稠雷霆構(gòu)成的電光!挾著亙古以來的詛咒與憎恨氣息!無聲無息卻又快到超越意識捕捉極限!無視空間距離!如同命運預(yù)設(shè)的審判標(biāo)槍!精準(zhǔn)無比地從那撕裂的天穹中暴射而下!
目標(biāo)——正是眉心那剛剛爆發(fā)出幽藍(lán)光柱、此刻卻如同引信般劇烈搏動的烙印!
毀滅!
天誅之劫!
噗!!!
血光貫頂!!!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響!只有一種粘稠到令人窒息的、液體強(qiáng)行擠入固體空隙、撕裂血肉骨膜的悶濁撕裂聲!
我整個身體如遭萬鈞神山轟頂!雙腿瞬間軟塌!脊柱發(fā)出被不可抗拒巨力碾壓的密集爆裂碎響!整個人重重向前撲倒在地面!面門狠狠撞在冰冷的凍土上!眼耳口鼻中瞬間噴濺出滾燙粘稠的熱流!額前那道硬抗霜月冰痕的裂印位置,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直接按在了骨髓深處!所有冰冷的力量狂潮被這極致污穢的毀滅神雷強(qiáng)行灌入!然后——
轟隆!!!
遲來的毀滅聲波才在靈魂深處炸開!仿佛整個頭顱被投入了熔煉靈魂的污血地獄!億萬種瘋狂的、充斥著詛咒與不甘的尖嘯撕扯著意識!皮肉、血管、骨骼、骨髓在污穢雷霆的蹂躪下崩解、撕裂、被徹底焚毀成一片混沌的虛無!
視野在粉碎!聽覺在撕扯!意識被拋入一片粘稠翻滾、光怪陸離的血色煉獄!身體和靈魂都在瞬間被這股力量徹底撕裂成億萬碎片,又被強(qiáng)行黏合,重復(fù)著永無盡頭的痛苦!
在徹底沉淪之前,在紛亂扭曲的血色幻象深處——我看見自己支離破碎的身體內(nèi)部!
無數(shù)道粘稠、蠕動、如同融化后又強(qiáng)行凍結(jié)的暗黑赤金鎖鏈!層層疊疊!從脊椎深處野蠻地生長出來!盤踞了四肢百骸!每一根鎖鏈上都流淌著無數(shù)微小卻無比清晰的、扭曲尖叫著的暗金咒文!它們?nèi)缤钗铮’偪竦厥站o!貪婪地吮吸著那貫穿頭顱的無上污穢雷霆之力!
每一次吮吸!鎖鏈上暗金色的咒文就更亮一分!如同被心臟泵入的污血激活!我的痛苦也隨之倍增!
“星辰余孽……竊天之痕……染塵之血……必受……天誅……”
斷斷續(xù)續(xù)、冰冷得沒有絲毫感情波動、卻又仿佛匯聚了諸天無數(shù)惡念集合的低語,如同刻刀,在靈魂撕裂的尖嘯中緩慢而清晰地鑿進(jìn)了意識的最底層,帶來一種徹底洞穿的絕望與徹骨寒涼。
鎖鏈?zhǔn)站o!污血雷霆的毀滅洪流順著它們的軌跡貫穿四肢!意識如同碎裂的琉璃!沉向永暗……
粘稠、滾燙、帶著萬古詛咒污穢氣息的血漿裹挾著純粹的毀滅偉力,穿透顱骨!污濁深紅的電光如同億萬條燃燒著毒火的冰冷烙鐵,在意識深處、經(jīng)絡(luò)骨髓間瘋狂流竄、撕裂!那層層疊疊、扭曲攀爬在四肢百骸深處的暗金詛咒鎖鏈發(fā)出了刺耳的、如同億萬毒蛇同時歡愉嘶鳴的摩擦尖叫!它們貪婪地吮吸著灌注而入的雷霆神力,鎖鏈本身散發(fā)出愈發(fā)刺目、如同熔金污血凝成的灼魂光焰!
每一次吮吸都伴隨著焚魂蝕骨的劇痛!鎖鏈?zhǔn)站o!像是將億萬條浸透了滾燙銅水的燒紅荊棘鞭硬生生勒進(jìn)每一個臟器深處!靈魂被撕扯成碎片,又在那劇痛中感知著每一片碎片被灼燒的過程!
轟隆——
沉重的撞擊感是唯一殘留的實體感受。
臉頰貼在冰冷的地面上,沾滿了粘稠濕潤的土腥與血腥混合的泥漿。刺骨的冰寒和污血雷霆留下的滾燙灼痛在皮肉撕裂處交替灼燒。鼻孔、咽喉被那濃烈的鐵銹甜腥死死堵住,每一次窒息的本能抽吸都扯得整個殘破的胸腔如同破爛風(fēng)箱般劇烈抽搐!嘴里全是黏糊滾燙、帶著臟器碎片的泥血。四肢如同被巨石碾過,連抽搐的力量都已被徹底剝奪。只有眉心深處那被貫穿的烙印,依舊殘留著一絲微弱得隨時會熄滅的冰冷搏動,像一粒被封在巖漿底下的寒星。
世界在轟鳴破碎的嘈雜中陷入一片昏暗死寂的深淵之底。
只剩下意識最深處那條……那條該死的鎖鏈!暗金的光焰在漆黑的意識背景里流淌,鎖鏈的每一道紋路都在扭曲尖叫!在吮吸!
“呃……呃啊——”
一聲短促、像是喉骨被強(qiáng)行捏碎般的微弱嗚咽從喉嚨里擠出。瀕死的痙攣終于讓僵硬的四肢稍微動彈了一瞬。頭顱在冰涼的泥漿里極其艱難地、如同生銹的鐵樞般微微扭過一點角度。眼皮沉重得如同壓著兩座燒紅的鐵山。僅剩的一絲視線穿過睫毛縫隙粘著的血痂和泥污,模糊地望向上方污血天光照不透的、那片破敗的三角空間頂部被幽藍(lán)光柱撕裂后的巨大豁口……那里像是地獄的破洞。
視線在混沌的血霧中掙扎、模糊……凝固在洞口邊緣——距離頭頂不足半尺的斜上方!
老秦!
是他!被之前那股爆發(fā)力直接撞飛到對面墻上,又被屋頂坍塌的巨大沖擊力掀飛!此刻,他那粗壯魁梧的身軀正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態(tài),橫掛在兩根嚴(yán)重歪斜斷裂、布滿灼痕與冰碴的粗黑梁木的岔口上!一條手臂無力地垂落下來,沾滿血污與灰土的手腕不自然地反扭著,破裂的袖口下露出的血肉一片紫黑色腫脹!另一條手臂緊緊環(huán)抱著一根粗壯的、燒焦半截的斷梁,指骨深陷入炭化松脆的木芯里!那張布滿深刻紋路的臉上全是凝固的暗紅血痂和撲面的黑灰,幾道細(xì)碎的割傷翻卷著皮肉!一只眼睛被砸落的碎土糊住了,另一只眼睛卻如同被燒紅的鐵釘楔開一般!那渾濁的、布滿血絲的眼珠死死地瞪大到了極限!里面充斥著一種徹底崩潰的無措、驚濤駭浪般的駭然……以及一種如同在萬丈深淵邊緣、踩空墜落的瞬間所迸發(fā)出的、極度不甘的憤怒與絕望!
他那只尚能視物的眼睛,穿透飄飛的煙塵與灼熱的余燼,死死地瞪著我……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瞪著我眉心那剛剛被污血神雷貫穿的位置!他的嘴大大咧開著,牙齒上沾滿了黑灰和血沫,似乎想要發(fā)出什么撕心裂肺的咆哮……然而只剩下粗重到仿佛要崩碎喉嚨的、混雜著血沫氣泡的劇烈喘息!無聲的痛苦吶喊烙印在他臉上每一個僵硬的褶子里!
廢墟在無聲燃燒。蒼白冰冷的幽藍(lán)火焰帶著不祥的寒意舔舐著斷壁殘垣的每一寸焦木。角落里,韓薇薇之前藏身的那個草堆早已化作一片蒼白的火海。那熊熊燃燒的冷焰如同有生命般盤旋、扭曲,映亮了一團(tuán)蜷縮在烈焰深處、劇烈顫抖的小小輪廓!
韓薇薇!
巨大扭曲的藤編藥簍早已被火焰徹底吞噬分解,化作蒼白的飛灰。她整個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冰冷的、跳躍著蒼白火焰的地面上,身上那些裹得厚厚的破爛布片被點燃了大半!頭發(fā)也被燎掉了焦枯的一大片!裸露在外的皮膚上,被蒼白火焰灼傷的地方?jīng)]有水泡,只有一種如同極寒凍蝕后呈現(xiàn)出的、泛著詭異金屬青紫色的凍傷口!她雙手死死環(huán)抱著胸口!如同要護(hù)住胸腔里最后一點心火!那幾片用骯臟繃帶裹著的腳踝不知何時被徹底燒融,皮肉的青紫在冷火下呈現(xiàn)出腐爛的跡象!那張布滿黑灰血污的小臉被痛苦完全扭曲!嘴巴大大地張著!被煙灰堵塞的喉管深處,只能發(fā)出極其微弱、幾乎被燃燒聲蓋過的“嗬……嗬……”破風(fēng)箱般的抽氣聲!
死亡冰冷的觸須已經(jīng)纏繞上了她的肢體。而她那因極度痛苦而死死緊閉的雙眼眼角……大滴大滴滾燙的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混著不斷淌下的冷汗與血水,砸在身下冰冷燃燒的蒼白色火舌上……竟發(fā)出輕微的“嗤嗤”聲響!
就在那滾燙熱淚與蒼白火焰接觸的瞬間——
她那死死環(huán)抱在胸口、緊握著拳頭——那不知在絕望中攥著什么的小拳頭——指縫里……竟微微地……滲出了一點粘稠暗紅的……血珠!
血珠滾落,也被蒼白冷焰迅速蒸騰出絲絲白氣!
這微小的細(xì)節(jié),在漫天飛舞的蒼白火焰背景下,在那瀕死蜷縮的顫抖身體旁,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絕望!
血……淚……
視線已經(jīng)被眼瞼上厚重的血痂與汗水模糊。劇痛在體內(nèi)翻滾,詛咒鎖鏈的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瀕臨崩解的殘軀。要……死了嗎?被那烙印……被這該死的鎖鏈……拖進(jìn)地獄最底層的熔漿……
突然!
一種源自血肉與靈魂最深處的、近乎本能的恐怖悸動毫無征兆地席卷了韓薇薇瀕死的身體!那不是對死亡的恐懼!更像是對某種……潛伏于她自身血脈或靈魂深處某些東西的……終極抗拒!
她猛地昂起了那張糊滿淚水、灰燼和暗黑血污的小臉!痛苦緊閉的雙眼瞬間瞪圓到了極限!瞳孔深處一片茫然混沌,只剩下那即將徹底熄滅的生命之火被某種絕境邊緣的瘋狂引燃!
在求生本能的極峰支配下——
她那只緊握在胸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嫩肉的小拳頭……猛然松開!
露出的不是什么救命稻草!
是……半截斷裂的……牙?!
一段顏色慘白、比常人指節(jié)稍長、斷口極為粗糙尖銳的獸類犬齒!是那天在老秦身邊混亂中撿起防身用的獸牙?!
此刻,那獸牙粗糙尖銳的斷口……竟被她剛剛自己……狠狠地刺進(jìn)了她自己瘦弱的、幾乎只剩皮包骨的左胸口靠近心臟的位置!!!
“呃啊——!!!”
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被剝皮的慘烈嚎叫從韓薇薇大張的口中炸裂而出!這聲音耗盡了這具身軀最后所有的生命力量!尖銳、嘶啞、帶著撕裂咽喉的決絕!鮮血從她胸口的傷口和口中同時涌出!浸染了她半張臉!
然而!
就在那滾燙的心血隨著獸牙刺出、混著淚水噴濺而出的瞬間!
奇跡發(fā)生了!
那蒼白色、如同附骨之蛆般焚燒吞噬著她殘軀的冰冷火焰!在接觸到她身體深處涌出的、混合著淚水與心頭熱血的氣息波動時……竟極其劇烈地……跳動了一下!火焰的輪廓如同被無形的手指扭曲變形!其燃燒的勢頭猛地一滯!仿佛遭遇了無法理解的巨大干擾!
而幾乎是同時!
一股無比微弱卻異常滾燙的熱流,伴隨著心頭精血強(qiáng)行擠出生命的巨大痛楚與奇異力量,如同垂死的火山最后一次噴薄,瞬間注入了韓薇薇早已油盡燈枯的身軀!
借著這最后爆發(fā)出的、如同破殼雛鳥般的瘋狂力量!
她染滿血淚的小臉猛地朝前抬起!望向的方向!正對的不遠(yuǎn)處!是半截深陷于泥污血泊之中、眉心被污血神雷貫穿、還在微弱抽搐的軀體!是我!!!
那混沌、瘋狂、瀕臨熄滅的眼瞳深處,一點微弱到極致的清明伴隨著巨大的痛楚與不顧一切的瘋狂……驟然亮起!如同沉淪深淵盡頭猝然亮起的……微光!
沾滿泥血的小手猛地用力拔出插在胸口的半截獸牙!沒有停頓!她整個人如同離弦的、燃燒著最后生命的血箭!帶著周身還未散盡的蒼白冷焰!不顧一切地?fù)湎蛄颂稍谘勰酀糁械纳眢w!更確切地說……撲向了眉心那道烙印所在!
身體被沖撞的力道砸得一晃!冰冷與灼痛交纏的胸膛口被一個柔軟、滾燙卻不斷微弱跳動的東西死死壓住!額頭處傳來清晰的重壓!韓薇薇小小的頭顱整個壓在了我的額頭上!那冰涼又粘著滾燙鮮血和汗水的臉頰緊貼著我被神雷貫穿后殘余劇痛的眉心!
時間仿佛定格了半秒。
“喝!”
如同垂死的母獸發(fā)出最后守護(hù)幼崽的咆哮!韓薇薇那耗盡最后生命力量的嘶吼從緊貼著我眉心的喉嚨深處迸發(fā)出來!隨著這聲決絕嘶鳴!她胸口那被她自己捅穿的可怖傷口處!一股滾燙、粘稠、帶著濃厚腥甜氣息與微弱奇異生機(jī)波動的……心頭熱血!如同決堤的滾燙巖漿,混著她眼角奔涌而出的熱淚與痛苦掙扎中咬破舌尖滲出的腥甜,被她的意志強(qiáng)行匯聚,如同粘稠的生命紅漿……直直地從緊貼著的血肉縫隙間滲透、澆注……澆在了我眉心那道被污穢詛咒貫穿、依舊微弱搏動著的裂痕烙印之上!
“滋滋滋——”
如同沸油澆在燒紅的焦鐵上!極其響亮的灼蝕聲瞬間在額頭接觸點爆發(fā)開來!
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怖炙熱混合著強(qiáng)烈的生機(jī)刺激!如同高壓電流從眉心烙印處狠狠貫入!瞬間燎遍全身!體內(nèi)的詛咒鎖鏈仿佛被滾燙的王水猝然傾注!發(fā)出了更加凄厲瘋狂、混合著無盡痛苦與憎恨的尖嘯!
灼熱!痛苦!如同身體瞬間被投入焚化爐!
然而這痛苦中……卻蘊(yùn)含著一種詭異的溫暖……和一絲……強(qiáng)行剝離那附著于靈魂之上沉重枷鎖的……微弱希望?!
“嗚哇啊——!!!!”
韓薇薇整個小小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從后背狠狠錘擊!猛地向上彈起!又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撐的破布娃娃,重重地重新砸落在地!她的頭顱摔在我染血的胸膛側(cè)面,那滾燙的額頭從我眉心的烙印上滑落,只留下粘稠的、不斷滲出的心頭熱血和混雜著淚水的血水混合物,在烙印的位置“滋滋”作響。她雙眼翻白,渾身劇烈地痙攣著,口中的鮮血和破碎的臟器泡沫不斷涌出,喉嚨里只剩下絕望的“咯咯”抽氣聲。生命最后的微光在她瞳孔里瘋狂閃動幾下,驟然熄滅!
污血的天光照不透煙塵彌漫的廢墟破洞。凝固的血腥味與冰冷的蒼白火焰燃燒的余味沉沉地混雜在凍風(fēng)里。老秦的身體依舊僵掛在斷裂的梁木上,布滿血絲和灰翳的眼珠圓瞪如銅鈴,死死地盯著下方院落地面中心那兩具交疊的身影!那渾濁的目光里,先前的崩潰駭然如同破碎的鏡面,在韓薇薇撲出那不顧一切的舍命舉動后……瞬間被一種更加無法置信、更加深沉復(fù)雜的東西取代!
是……是那種力量!那不顧生死也要將自己心口精血融進(jìn)異類額頭的瘋狂……
這景象……如同一個燃燒的、帶著濃郁血腥味的烙印……狠狠燙進(jìn)了他混亂混沌的意識熔爐最深處!某些被歲月塵封、早已銹跡斑斑的碎片……在那灼燙痛苦的沖擊下……咔嚓……碎裂……露出了底下……更久遠(yuǎn)、更驚心動魄、帶著無盡悲嘯與毀滅的畫面一角——
無垠的冰冷星空深處……無數(shù)殘破的巨大宮闕如同隕石般傾頹崩裂……億萬扭曲如同活物的暗金咒鎖如毒蛇出巢……貪婪纏繞攀附在一個個身披星辰華服的身影上……哀嚎與星辰墜落的光芒交織……最后定格在一道巨大、布滿星痕的宮殿穹頂上……一個模糊卻又透著無上威嚴(yán)的身影被從王座上扯下!心口插著……一只同樣的……斷齒利爪……下方是如蟻群般仰望瘋狂的人群……斷齒插著的胸口……同樣有粘稠滾燙的心血如同絕望的星淚澆在破碎的星痕之上……
咔嚓——
一段支撐著老秦身體重量的斷裂燒焦木梁終于發(fā)出了不堪重負(fù)的哀鳴!木頭炭化的內(nèi)部在巨大的壓迫和灼燒下徹底崩解!
老秦沉重如山的身體隨著那根斷梁一起,重重地向下跌落!
砰!!!
巨大的聲響撞擊塵埃!他魁梧的軀體如同石碾子般砸落在冰冷燃燒著余燼的地面上!距離我和韓薇薇交疊的身體不足三尺!
泥土與灰燼被震得揚(yáng)起老高!劇痛讓他發(fā)出了痛苦的咆哮!但那雙渾濁充血的眼睛卻掙脫了肉體的疼痛,依舊死死地鎖在韓薇薇那張歪倒在我胸前、被血淚糊滿的慘白小臉上!再死死地轉(zhuǎn)向……轉(zhuǎn)向上方那被我眉心幽藍(lán)光柱撞穿的巨大破洞邊緣……那里,最后一絲蒼白冰冷的火焰如同殘存的幽靈,還在扭曲舞動……
“心……心血引路……破……破劫釘?!是……是……”那干裂沾血的嘴唇無意識地開合著,溢出的聲音嘶啞含混,如同生銹的鐵片刮過破舊的青銅。“……圣……星痕……殘血引路……星耀……劫……”
他渾身劇震!每一個骨節(jié)都在痛苦中發(fā)顫!那只被反扭到近乎斷裂的手臂在巨震下撕裂了紫黑腫脹的皮肉!鮮血泊泊涌出!但他毫不在意!那雙死死盯著我眉心、盯著韓薇薇滑落位置殘留的粘稠血淚混雜之物的眼珠里……翻涌起一種近乎瘋狂的……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