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是寒淵那種刮骨的風雪,而是一種粘稠的、仿佛從骨髓深處滲出來的陰濕寒意。身體像是被浸在萬年冰窟底部的淤泥里,沉重得連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每一次虛弱的呼吸都帶著濃重的、混雜著鐵銹和腐朽草木的腥甜氣息,扯得肺腑深處那團被詛咒鎖鏈纏繞的烙印灼痛難忍。
意識在粘稠的黑暗中沉浮,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掙扎。耳邊只剩下一種單調、令人心悸的“沙沙”聲,像是無數細小的蟲豸在啃噬著朽木,又像是干燥的砂礫在永無止境地流淌。
“……星……星風哥……”
一聲微弱、帶著劇烈顫抖的呼喚,如同冰針般刺破了沉重的死寂。聲音很近,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無法抑制的恐懼。
是韓薇薇。
我艱難地掀開仿佛灌了鉛的眼皮。視野被一片混沌的、毫無生氣的灰黃色占據。不是黑暗,更像是一種凝固的、厚重的、不斷緩慢流動的……沙塵?細密干燥的沙粒如同活物般在眼前緩緩蠕動、流淌,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身體下方傳來冰冷而松軟的觸感,整個人如同陷在巨大的、不斷下陷的流沙沼澤里。右臂被什么東西死死壓著,傳來陣陣酸麻刺痛。
視線艱難地聚焦。韓薇薇那張沾滿灰黃色沙塵、被淚水和恐懼徹底扭曲的小臉近在咫尺。她整個人幾乎半趴在我身上,瘦小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枯葉,一只手死死抓著我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皮肉里,另一只手徒勞地在身下冰冷的流沙里抓撓著,試圖阻止身體的下陷。那雙原本還算靈動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純粹的、如同被猛獸逼到懸崖邊緣的絕望和驚惶。
“沙……沙子在動……在吃人……!”她牙齒打著顫,聲音嘶啞破碎,“……我們……我們掉進沙鬼的肚子了……嗚……”大顆大顆的淚珠混著沙塵滾落,在她臟污的小臉上沖出兩道泥溝。
“別……亂動……”我艱難地開口,喉嚨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牽扯著胸口的劇痛。身體內部那條盤踞的詛咒鎖鏈在流沙詭異的吸力下似乎變得更加沉重,每一次心跳都像被無形的巨手攥緊。我嘗試著微微活動了一下被壓住的右臂,立刻感到身下的流沙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下陷的速度似乎更快了!
“啊!”韓薇薇驚恐地尖叫一聲,身體猛地一僵,抓著我胳膊的手更用力了,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動……動不得!越動……越往下掉!”她帶著哭腔,聲音因極度恐懼而變形,“……玉兒姐……清雅姐……她們……她們在哪?是不是……是不是已經被沙子吃掉了?!”
她的話像冰冷的錐子刺入腦海。玉兒……林清雅……空間亂流撕裂的瞬間,她們的身影被另一股狂暴的渦流卷走,消失在截然不同的黑暗方向……兇多吉少。
一股沉重的窒息感壓上心頭,比流沙的吞噬更令人絕望。
“冷靜……”我強迫自己壓下翻涌的情緒,聲音低沉而沙啞,試圖穩住她的心神,“……沙子……吃不了人……找……硬地……”目光在灰黃色的混沌中艱難掃視。四周是望不到邊際的、如同凝固海浪般起伏的沙丘,緩緩流淌著,發出單調的“沙沙”聲。光線極其昏暗,仿佛永遠停留在黃昏與黑夜的交界,分不清光源來自何處。
“硬地……哪有硬地……”韓薇薇絕望地搖頭,淚水混著沙粒滑進嘴角,“……全是沙子……軟的……會動……”她徒勞地蹬了一下腿,立刻引來身下流沙更劇烈的蠕動,嚇得她立刻僵住,只剩下更劇烈的顫抖。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悸動感,毫無征兆地從眉心那道沉寂的烙印深處傳來!如同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顆極小的石子!那悸動并非源自我的意識,更像是一種……被動的共鳴?仿佛有什么極其龐大、極其冰冷的存在,在這片沙海深處緩緩蘇醒,它的“呼吸”引動了烙印深處某種沉睡的感應!
緊接著!
呼——!
一股無形的、帶著強烈精神暗示的陰冷氣流,毫無征兆地席卷而來!瞬間穿透了粘稠的沙塵!氣流拂過皮膚的瞬間,眼前灰黃色的混沌沙海景象猛地扭曲、變幻!
沙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翻滾著濃稠如墨汁的黑暗!黑暗中,無數扭曲、猙獰、如同被剝了皮的血肉殘骸般的影子在無聲地蠕動、哀嚎!它們伸出腐爛的、掛著粘稠血漿的手臂,帶著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從四面八方朝著深陷沙坑的兩人瘋狂抓來!
“啊——!!!鬼!!!”韓薇薇的尖叫聲瞬間撕裂了沙海的死寂!她整個人如同被丟入滾油鍋的活蝦,猛地彈跳起來!身體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死死抱住我的脖子,將臉深深埋進我的肩窩,渾身抖得如同篩糠!“……別過來!別過來!滾開!滾開啊!!!”
那冰冷粘膩的觸感仿佛真實存在!腐爛的氣息直沖鼻腔!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灌頂!連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幻象沖擊得心神劇震!體內盤踞的詛咒鎖鏈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收緊!帶來一陣窒息般的絞痛!
“假的!”我猛地低吼一聲,試圖驅散這侵入腦海的幻象!但聲音在巨大的恐懼浪潮中顯得如此微弱!
嗡!!!
眉心的烙印再次劇烈一跳!一股冰冷銳利的刺痛感瞬間貫穿顱骨!如同被無形的冰錐狠狠鑿穿!伴隨著劇痛,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冰冷意志如同破冰的利刃,強行在混亂的幻象中撕開了一道縫隙!
“閉眼!別信!”我幾乎是吼出來的,反手用力按住韓薇薇劇烈顫抖的后背,試圖將她從幻象中拉回現實,“……是沙子!是幻象!!!”
“……嗚……是……是沙子?”韓薇薇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巨大的迷茫,身體依舊僵硬地顫抖著,但抱著我脖子的手臂力道似乎松了一絲。
就在她心神稍定的瞬間——
呼!
眼前的恐怖煉獄景象如同被狂風吹散的煙霧,驟然消失!重新變回了那片死寂、單調、緩緩流淌的灰黃沙海!
“……沒……沒了?”韓薇薇小心翼翼地、如同受驚的小獸般緩緩抬起頭,沾滿沙塵淚痕的臉上寫滿了驚魂未定,茫然地看著四周依舊流動的沙丘,“……剛……剛才……”
“幻覺……”我喘著粗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緊貼著冰冷的沙粒,“……這沙子……有古怪……能……鉆腦子……”
話音未落!
嗡!
眉心烙印深處那股冰冷的悸動感再次毫無征兆地爆發!比上一次更加劇烈!如同被投入了燒紅的鐵塊!
緊接著!
一股截然不同的、更加陰險、更加粘稠的精神力量如同無形的毒蛇,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來!這一次,它沒有制造恐怖的景象,而是直接……鉆入了意識深處!
眼前灰黃的沙海景象并未改變,但一股深沉到令人窒息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感知!
“……沒用的……掙扎什么……”一個冰冷、沙啞、如同砂紙摩擦著腐朽骨頭的低語聲,直接在腦海深處響起!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疲憊和絕對的否定,“……看看你……星痕染穢……鎖鏈纏魂……天罰烙印……注定毀滅的棄子……”
“……你救不了任何人……老秦死了……為了你這顆災星……林清雅死了……為了你這顆災星……玉兒……也快了……都是因為你……你這顆不該存在的……禍種……”
“……放棄吧……沉下去……沉入這永恒的沙海……讓流沙洗去你骯臟的印記……讓詛咒歸于沉寂……這是你……唯一的解脫……”
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進意識最脆弱的地方!老秦那張被石刺貫穿、迅速干癟炭化的臉……林清雅肩下那噴涌紫黑污血、最終被冰舟吞噬的軀體……玉兒額頭那妖艷搏動的蛇紋……所有被強行壓抑的、血淋淋的畫面如同被引爆的火山,在絕望的低語中瘋狂翻涌!巨大的負罪感和自我厭棄如同冰冷的鐵箍,死死勒緊了心臟!身體內部那條詛咒鎖鏈仿佛得到了滋養,瘋狂地收緊、絞殺!沉重的疲憊感和放棄一切的念頭如同泥沼般拉扯著靈魂向下沉淪……
“……不……不是……”喉嚨里發出干澀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嘶鳴,抵抗著那無孔不入的侵蝕。但意志如同風中殘燭,在絕望的浪潮中搖搖欲墜。身體在流沙中下陷得更深了,冰冷的沙粒已經漫過了腰際。
“……星風哥……星風哥!”韓薇薇帶著哭腔的呼喊仿佛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帶著巨大的驚恐,“……你怎么了?!別……別往下沉啊!醒醒!醒醒!”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像一根細針,刺破了部分粘稠的絕望迷霧。我猛地一咬舌尖!劇痛混合著血腥味瞬間沖上腦門!
嗡!!!
眉心的烙印在劇痛刺激下驟然爆發出一點極其微弱、卻異常刺眼的深紫色星芒!那光芒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燈塔!瞬間照亮了意識深處那片被絕望低語籠罩的黑暗!也清晰地映照出了……那纏繞在靈魂之上、正瘋狂收緊的詛咒鎖鏈的猙獰虛影!
“……滾!”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怒吼從靈魂深處迸發!借著那點星芒帶來的瞬間清明!一股源自血脈最深處的、桀驁不屈的意志如同被點燃的炸藥!狠狠撞向那侵入腦海的絕望低語!
轟!!!
無形的精神沖擊在意識層面炸開!那絕望的低語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玻璃般瞬間碎裂!消散!纏繞靈魂的鎖鏈虛影猛地一滯!
眼前灰黃的沙海景象瞬間恢復清晰!身體下陷的速度似乎也減緩了一絲!但沉重的疲憊感和靈魂被撕裂的劇痛依舊殘留。
“……星風哥!你……你醒了?!”韓薇薇的聲音帶著巨大的驚喜和后怕,緊緊抓著我的胳膊,仿佛怕我再次沉淪。
“……嗯……”我艱難地應了一聲,大口喘息著,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混著沙塵滴進眼里,帶來一陣刺痛。剛才那一下精神對抗幾乎耗盡了我殘存的所有力氣。
“剛才……剛才你好像……好像被沙子里的鬼迷住了……”韓薇薇心有余悸,聲音依舊發顫,“……好可怕……它……它說什么了?”
“……蠱惑……”我喘息著,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緩緩流淌的沙丘。這流沙陣不僅能吞噬肉體,更能侵蝕神魂!必須盡快找到出路!眉心那點星芒帶來的悸動感并未消失,反而像指南針一樣,隱隱指向某個方向——沙海深處那片起伏最為劇烈、如同凝固巨浪般的沙丘中心!
“……跟著我……”我咬著牙,用盡力氣,試圖在流沙中艱難地挪動身體,朝著星芒感應的方向,“……往……那邊……”
“那邊?”韓薇薇順著我的目光望去,臉上瞬間血色盡失,“……不……不行!那邊……那邊的沙子……流得更快!像……像漩渦!會……會死得更快!”她驚恐地搖頭,身體下意識地向后縮,卻只引來流沙更深的吞噬。
“……信我……”我盯著那片如同活物般緩緩旋轉、中心凹陷的巨大沙渦,眉心的悸動感越來越清晰,甚至帶著一絲微弱的……牽引?“……那里……有東西……在……在動……”
“動?”韓薇薇愣了一下,隨即更加恐懼,“……是……是沙鬼的老巢?!我們……我們過去不是送死嗎?!”
“……不是鬼……”我艱難地解釋,感覺體內的力量在飛速流逝,“……是……陣眼……破綻……”眉心那點星芒的感應越來越強,仿佛在沙渦深處,有什么東西在與它共鳴!
“……陣眼?”韓薇薇茫然地重復著,顯然無法理解。但看著我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以及身體在流沙中依舊固執地、一寸寸向那恐怖沙渦挪動的姿態,她眼中的恐懼掙扎了片刻,最終被一種近乎盲從的絕望取代。
“……我……我信你……”她帶著哭腔,聲音卻帶著一絲豁出去的顫抖。她不再抗拒,反而用盡力氣,配合著我的動作,用那只沒受傷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衣襟,試圖幫我一起在流沙中掙扎前行。
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流沙如同擁有生命的沼澤,每一次抬腿都耗費巨大的力氣,每一次落腳都陷得更深。冰冷的沙粒摩擦著皮膚,帶來陣陣刺痛。韓薇薇的體力消耗得更快,呼吸急促,小臉蒼白,但她死死咬著下唇,一聲不吭,只是用盡最后力氣拖拽著我。
距離那巨大的沙渦中心越來越近。沙流的吸力明顯增強,身體下陷的速度更快了!沙渦中心那片凹陷如同巨獸張開的漆黑大口,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吞噬感!
“……快……快到了……”我喘息著,汗水浸透了破爛的衣衫,又被冰冷的沙粒覆蓋。眉心的星芒悸動已經如同擂鼓!仿佛有什么東西就在那漩渦深處呼喚!
就在距離漩渦邊緣不足十步之時!
嗡!!!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龐大、都要陰冷粘稠的精神力量!如同決堤的冰河!猛地從沙渦最深處爆發出來!瞬間席卷了這片區域!
眼前景象再次劇烈扭曲!
這一次!不再是恐怖的煉獄!而是一片……輝煌、溫暖、令人心醉神迷的幻境!
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空氣中彌漫著醉人的花香!遠處是連綿起伏、如同翡翠般的青山!近處是清澈見底、流淌著歡快歌聲的溪流!溪邊,綠草如茵,野花爛漫!
更令人心神搖曳的是——
溪水邊!老秦正蹲在一塊光滑的大青石旁,用他那粗糙的大手,笨拙卻溫柔地清洗著幾顆鮮紅欲滴的野果!他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如同卸下千斤重擔般的輕松笑容,溝壑縱橫的老臉在陽光下舒展開來,渾濁的眼珠里是純粹的、如同孩童般的喜悅!
不遠處!林清雅穿著一身干凈的素白衣裙,如同畫中走出的仙子,正彎腰采摘著溪邊一叢叢散發著清香的藥草。她動作輕盈,嘴角噙著一抹溫柔恬靜的笑意,陽光在她烏黑的發梢跳躍,肩下那猙獰的傷口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而在她身邊!玉兒像一只歡快的小鹿,赤著腳在清澈的溪水里奔跑嬉戲,濺起晶瑩的水花!她額頭那妖異的蛇紋無影無蹤,小臉上洋溢著純粹的、無憂無慮的快樂!銀鈴般的笑聲在空氣中回蕩!
“……秦叔……清雅姐……玉兒……”韓薇薇整個人都呆住了,眼睛瞪得溜圓,臉上瞬間綻放出難以置信的巨大驚喜和渴望!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滾滾而落,但這次是喜悅的淚水!“……你們……你們沒事?!太好了……太好了!!”她下意識地松開抓著我的手,朝著溪邊那溫暖美好的幻象伸出雙臂,腳步不受控制地想要邁出去!
“別動!”我厲聲喝道!聲音如同驚雷!但韓薇薇已經完全被那溫暖美好的幻象攫住了心神,充耳不聞!她臉上帶著夢幻般的笑容,朝著溪邊那虛假的“親人”踉蹌著撲去!
“薇薇!回來!”我猛地伸手去抓她!但流沙的吸力和身體的虛弱讓我動作慢了半拍!
指尖只擦過她破爛的衣角!
噗通!
韓薇薇的身體如同撲火的飛蛾,猛地撲進了那片看似清澈、實則深不見底的沙渦邊緣!冰冷的流沙瞬間吞噬了她的雙腿!巨大的吸力讓她瞬間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尖叫著向前撲倒!
“啊——!!!”巨大的驚恐瞬間取代了幻象帶來的喜悅!冰冷的流沙如同無數只貪婪的手,瘋狂地將她向下拖拽!她徒勞地揮舞著手臂,試圖抓住什么,卻只撈起一把把冰冷的沙粒!“……星風哥!救我!!!”
就在她即將被流沙徹底吞沒的千鈞一發之際!
嗡!!!
眉心那點沉寂的星芒如同被徹底激怒!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紫光!一股冰冷狂暴、帶著撕裂一切虛妄意志的力量洪流!如同決堤的星河!瞬間從我額頭噴薄而出!狠狠撞向那片溫暖美好的幻境核心!
轟——!!!
如同琉璃鏡面被重錘砸中!眼前那片金色的陽光、翠綠的山巒、清澈的溪流、老秦慈祥的笑容、林清雅恬靜的身影、玉兒歡快的笑聲……所有美好溫暖的幻象如同脆弱的泡沫般瞬間破碎!湮滅!化作無數扭曲的光影碎片!消散在冰冷的沙塵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沙渦中心那片如同地獄入口般的、深不見底的漆黑!以及韓薇薇那半個身體已被流沙吞沒、只剩下上半身還在絕望掙扎的瘦小身影!
“抓住!”我怒吼一聲!身體爆發出最后殘存的力量!不顧一切地向前猛撲!手臂如同鐵鉗般狠狠探出!在流沙即將吞噬她頭頂的前一剎那!死死抓住了她那只胡亂揮舞、沾滿沙粒的手腕!
巨大的吸力瞬間傳來!我的身體也被帶著猛地向下沉去!冰冷的沙粒瞬間漫過了胸口!窒息感如同鐵箍勒緊咽喉!
“啊——!!!”韓薇薇發出凄厲的尖叫,巨大的恐懼讓她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另一只手也死死反抓住我的手腕!
兩人如同陷入泥沼的困獸,在冰冷的流沙中徒勞地掙扎!身體依舊在不可阻擋地下沉!沙渦中心的黑暗如同巨獸的喉嚨,散發著死亡的寒氣!
就在這生死一線之際!
嗡!!!
被我星芒力量擊碎的幻象碎片并未完全消失!其中一片……一片屬于林清雅采藥時恬靜側影的碎片……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一道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淡綠色流光!如同流星般劃過眼前!精準無比地……射入了沙渦中心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就在那點綠光沒入黑暗的瞬間——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無比的、如同冰層斷裂的脆響!從沙渦最深處那片粘稠的黑暗中傳來!
緊接著!
沙渦中心那恐怖的、如同無底洞般的吸力……驟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向上的……浮力?!
身下原本冰冷沉重、如同活物般蠕動吞噬的流沙……瞬間變得如同……凝固的凍土?!
下陷……停止了!
“……星……星風哥……”韓薇薇驚魂未定,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死死抓著我的手腕,身體還保持著半陷在沙中的姿勢,臉上混雜著淚水和沙塵,寫滿了劫后余生的巨大茫然。
我喘息著,感受著身下流沙那詭異的凝固感,以及眉心星芒那依舊指向沙渦深處、卻不再悸動不安的平靜感應。目光死死鎖定在那片剛剛吞噬了幻象碎片的黑暗中心。
“……陣眼……破了……”我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試圖將被流沙埋到腰際的身體拔出來。
“……是……是清雅姐……”韓薇薇突然喃喃道,淚水再次涌出,但這次帶著一種奇異的明悟和悲傷,“……剛才……是清雅姐……救了我們……”
她的話音剛落——
嗡!
一股遠比之前任何幻象都要龐大、都要古老、都要冰冷的精神信息流!如同沉寂萬載的冰川轟然崩塌!毫無征兆地從沙渦深處那片剛剛凝固的黑暗中……洶涌而出!瞬間淹沒了我們兩人的意識!
這一次!不再是蠱惑!不再是幻象!
而是……真實的……記憶碎片?!
眼前不再是流沙!而是……一片浩瀚無垠、冰冷死寂的……星空!
無數巨大的、如同山岳般的星辰戰艦殘骸如同被神靈丟棄的玩具,在冰冷的虛空中緩緩漂浮、碰撞!破碎的金屬甲板扭曲變形,斷裂的炮管如同折斷的巨矛,無聲地訴說著毀滅的慘烈!戰艦殘骸之間,漂浮著數不清的、穿著古老樣式星辰戰甲的尸體!他們如同被凍結在時間琥珀中的飛蟲,保持著戰斗或逃亡的姿態,凝固在永恒的冰冷里!
視角猛地拉近!穿透一艘最為龐大、也最為殘破的星辰巨艦那斷裂的、如同巨獸脊骨般的艦橋!
艦橋內部!一片狼藉!閃爍著電火花的斷裂線纜如同垂死的蛇群般垂掛!破碎的晶體屏幕閃爍著不祥的紅光!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焦糊味和……血腥氣!
在艦橋中央!那巨大的、布滿裂痕的星辰王座之上!
一個身影!
高大!偉岸!身披著殘破不堪、卻依舊流淌著星辰光輝的帝王戰甲!他一手拄著一柄斷裂的、流淌著暗金色澤的巨劍!劍身深深插入艦橋甲板!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另一只手……死死捂著自己的胸口!
他的胸口!一個巨大的、前后通透的恐怖創口!邊緣的金屬甲葉和血肉被某種極其霸道的力量徹底撕裂、灼燒、碳化!透過那猙獰的傷口……甚至能看到背后艦橋那破碎的星空瞭望窗!
他的面容模糊不清,被頭盔的陰影和凝固的血污覆蓋。但那雙眼睛!那雙透過破碎面甲縫隙投射出來的眼睛!如同兩顆即將熄滅、卻依舊燃燒著無盡怒火與悲愴的星辰!死死地……死死地……凝視著前方虛空深處某個無法觀測的……存在?!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無盡威嚴、滔天怒火、刻骨悲慟以及……一絲深藏的不甘與眷戀的意志!如同實質的沖擊波!狠狠撞入我的意識深處!
“……吾族……星火……不……滅……”
一個低沉、沙啞、仿佛用盡最后生命力量擠出的、帶著無盡回響的意念碎片!如同驚雷!狠狠炸響在靈魂深處!
轟!!!
巨大的精神沖擊讓我眼前一黑!身體猛地一晃!差點再次栽倒!
“……星……星耀……”一個極其微弱、帶著巨大震驚和茫然的聲音,如同夢囈般在我耳邊響起。
是韓薇薇!
她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僵立在凝固的流沙中!那雙原本寫滿恐懼和茫然的瞳孔……此刻正劇烈地收縮、放大!瞳孔深處……無數細碎的光點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般瘋狂閃爍、旋轉、凝聚!仿佛有無數被塵封的、破碎的畫面正在她意識深處強行拼湊、重組!
“……王……王上……”她嘴唇無意識地翕動著,吐出兩個極其陌生、卻又帶著深入骨髓顫栗的詞語!淚水如同決堤般洶涌而出,混著沙塵在她臉上肆意流淌!那淚水不再是單純的恐懼或悲傷……而是混雜著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被強行喚醒的……巨大悲慟與……歸屬感?!
“……韓……薇薇?”我震驚地看著她劇變的反應。
“……星……星耀……王朝……”她猛地抬起頭,沾滿淚水和沙塵的小臉上,那雙瞳孔深處閃爍的光芒瞬間凝聚!如同兩顆被擦去塵埃的星辰!直直地……穿透了凝固的沙海!穿透了這片流沙古陣的幻滅!死死地……釘在了我的臉上!更釘在了……我眉心那道被詛咒纏繞的烙印之上!
“……帝……帝星……印痕?!”她失聲尖叫!聲音因巨大的震撼而徹底扭曲變調!每一個字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死寂的空氣里!
“……帝……帝星……印痕?!”
那聲尖叫如同燒紅的鐵釬,狠狠刺穿了凝固的沙海死寂!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被強行撕裂的、源自血脈最深處的巨大震顫!韓薇薇那雙被淚水沖刷得通紅的眼睛,此刻如同被無形之手強行掰開、擦亮!瞳孔深處不再是孩童的恐懼與茫然,而是兩顆驟然凝聚、燃燒著驚駭與某種被強行喚醒的、古老悲慟的寒星!那目光穿透我臉上凝固的沙塵與血污,死死釘在眉心那道被詛咒鎖鏈纏繞的烙印之上!仿佛要將那深埋的印記活活剜出來!
巨大的沖擊如同冰水混合著熔巖灌頂!我渾身劇震!體內盤踞的詛咒鎖鏈仿佛被這聲尖叫引動,瞬間瘋狂收緊!勒得神魂欲裂!眉心的烙印更是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寒鐵,灼痛感瞬間炸開!眼前金星亂冒,幾乎站立不穩!
“你……說什么?!”喉嚨里擠出的聲音干澀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濤駭浪!帝星印痕?!這名字……如同沉睡在冰河最深處的遠古巨獸,被這聲尖叫猝然驚醒!帶來的是席卷靈魂的寒栗與……一絲被強行撕開的、深不見底的劇痛空洞!
“……星耀……王庭……”韓薇薇仿佛根本沒聽到我的質問,整個人陷入一種癲狂的囈語狀態。她死死盯著我的額頭,瞳孔深處那凝聚的寒星光芒瘋狂閃爍、旋轉,如同被颶風攪動的星云漩渦!無數破碎、混亂、帶著冰冷金屬光澤和血色火焰的畫面碎片在她眼底深處瘋狂翻涌、碰撞!
“……焚……焚星……炮……鎖……鎖鏈……金……金色的……鎖鏈……!”她語無倫次,聲音因巨大的精神沖擊而扭曲變形,每一個詞都像是從靈魂碎片里硬生生摳出來的血痂!“……天……天傾了……王……王上……血……血……!”她猛地抱住自己的頭,手指深深插入沾滿沙塵的亂發,發出痛苦到極致的嗚咽,身體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搖晃,幾乎要癱倒在凝固的沙地上!
“……星……星軌……亂了……全……全亂了……!”她猛地抬起頭,淚水混合著沙粒在臉上肆意橫流,那雙被混亂記憶充斥的眼睛里爆發出一種近乎絕望的瘋狂,“……是……是他們!是他們鎖住了星辰!鎖住了……王脈!!”她沾滿沙泥的手指猛地指向虛空!指向那污血天穹的深處!仿佛那里有無形的、冰冷的鎖鏈正在絞殺星辰!
“鎖鏈……星辰枷鎖?!”我瞳孔驟然收縮!這個詞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意識深處!那殘魂末帝泣血的詛咒!那烙印在靈魂之上、被圣殿金紋纏繞的冰冷枷鎖虛影!瞬間在混亂的識海中清晰浮現!韓薇薇這癲狂的囈語……竟與那亡朝殘魂的控訴……重疊了?!
巨大的震驚如同冰錐貫穿顱骨!她怎么會知道?!這絕非一個荒村孤女能觸及的秘辛!除非……除非她體內流淌的血……本就屬于那片傾覆的星空?!
嗡!!!
就在這心神劇震、意識被巨大沖擊攪得天翻地覆的瞬間!
眉心深處那沉寂的烙印!如同被韓薇薇的尖叫和混亂記憶徹底點燃!一股遠比之前破除幻象時更加狂暴、更加冰冷、帶著無盡毀滅欲念的深紫色星芒洪流!毫無征兆地轟然爆發!!!
轟——!!!
深紫色的光芒如同決堤的星河!瞬間以我為中心炸裂開來!狂暴的能量沖擊波裹挾著冰冷的星辰意志,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向四周凝固的沙海!
咔嚓!咔嚓!咔嚓!
凝固如同凍土的流沙地面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恐怖裂痕!無數沙粒被狂暴的能量掀起,如同億萬顆被激怒的毒蜂,瘋狂地向四周激射!打在臉上、身上如同冰雹般劇痛!
“啊——!”韓薇薇被這突如其來的能量風暴狠狠掀飛出去!瘦小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重重摔在布滿裂痕的沙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她蜷縮著身體,抱著頭發出痛苦的呻吟,混亂的記憶風暴似乎被這劇烈的沖擊暫時打斷,只剩下本能的恐懼和眩暈。
而我!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攥住!那爆發的星芒洪流并非受我控制!更像是烙印深處被強行喚醒的、某種沉睡的、充滿毀滅本能的兇獸!它在瘋狂地宣泄!撕裂我的經絡!沖擊著那纏繞神魂的詛咒鎖鏈!劇痛排山倒海!眼前陣陣發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幾乎要被這股源自自身的狂暴力量徹底撕碎!
更恐怖的是——
嗡!!!
整個流沙古陣仿佛被這爆發的帝星印痕力量徹底激怒!或者說……被激活了更深層的、沉睡的機制!
腳下布滿裂痕的沙地深處!傳來一陣低沉、宏大、如同億萬齒輪在深淵底層同時咬合轉動的恐怖轟鳴!大地劇烈震顫!如同沉睡的洪荒巨獸正在蘇醒!
緊接著!
轟隆!!!
前方!那片剛剛被凝固、中心凹陷的沙渦區域!如同被投入了燒紅鐵塊的冰湖!猛地向下……塌陷!!!
一個巨大無比、深不見底的漆黑深淵入口!如同地獄張開的巨口!瞬間出現在沙渦中心!邊緣的沙礫如同瀑布般瘋狂向內傾瀉!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到凍結靈魂的恐怖吸力!從那深淵巨口深處猛地爆發出來!!!
“啊——!!!”韓薇薇驚恐的尖叫瞬間被巨大的吸力撕扯變形!她瘦小的身體如同狂風中的落葉,瞬間被吸得離地而起!朝著那漆黑的深淵入口猛飛過去!
“抓住!”我目眥欲裂!強忍著體內星力暴走和詛咒鎖鏈絞殺的劇痛!身體爆發出殘存的所有力量!猛地向前撲出!手臂如同閃電般探出!在韓薇薇即將被吸入深淵的前一剎那!死死抓住了她那只胡亂揮舞的手臂!
巨大的吸力瞬間傳來!如同被無形的巨蟒纏住腳踝!我的身體也被帶著猛地向下墜去!雙腳瞬間陷入瘋狂向內塌陷的流沙邊緣!冰冷的沙粒如同活物般纏繞上來!瘋狂地將我向下拖拽!
“星風哥——!”韓薇薇驚恐的哭喊在耳邊炸響!她另一只手也死死反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皮肉里!
兩人如同墜入漩渦中心的溺水者,在狂暴的吸力和流沙的吞噬中徒勞掙扎!身體不可阻擋地向著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滑落!死亡的寒氣如同實質的舌頭舔舐著后頸!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那塌陷的深淵入口邊緣!剛剛被狂暴星芒撕裂、布滿蛛網裂痕的沙地斷層中!無數道極其古老、散發著微弱星辰輝光的銀色紋路!如同被驚醒的沉睡脈絡!驟然亮起!!!
這些紋路極其復雜玄奧!如同凝固的星河軌跡!它們彼此勾連、纏繞、瞬間在深淵入口邊緣的虛空中交織成一張巨大無比、散發著冰冷星輝的銀色光網!
光網出現的瞬間!那股恐怖的吸力驟然一滯!如同被無形的屏障強行阻隔!
但光網本身也劇烈地震顫起來!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邊緣的光紋明滅不定!顯然無法長久支撐!
“……星……星軌……殘陣?!”韓薇薇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忘記了哭泣,失聲叫道!她瞳孔深處那混亂的記憶碎片似乎被這熟悉的星輝光網觸動,再次劇烈閃爍起來!
星軌殘陣?!這流沙古陣……竟與星耀王朝有關?!
念頭如同閃電劃過腦海!來不及細想!
“爬上去!”我嘶吼著!借著吸力被光網暫時阻隔的瞬間!用盡全身力氣!拖著韓薇薇!手腳并用地朝著那銀色光網邊緣、尚未完全塌陷的、相對堅實的沙地斷層猛爬!每一次挪動都如同拖著萬鈞巨石!冰冷的沙粒摩擦著傷口!劇痛鉆心!
韓薇薇也爆發出求生的本能,配合著我的拖拽,用那只沒受傷的腳拼命蹬踹著松軟的流沙,試圖借力向上!
就在兩人即將攀上光網邊緣的剎那——
轟!!!
一道刺目欲盲、帶著純粹毀滅意志的冰藍色法則光束!如同撕裂天穹的神罰之矛!毫無征兆地從我們頭頂上方那片污血天穹的深處!狠狠轟擊而下!!!
目標——正是那勉強支撐、阻擋著深淵吸力的銀色星軌光網!!!
噗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刺入薄冰!冰藍光束毫無阻礙地貫穿了那本就搖搖欲墜的星輝光網!光網中心瞬間被撕裂開一個巨大的、邊緣流淌著法則熔流的恐怖窟窿!!!
恐怖的吸力如同掙脫牢籠的洪荒巨獸!瞬間從那被撕裂的窟窿中狂涌而出!比之前強大了十倍不止!!!
“不——!!!”韓薇薇發出絕望的尖叫!
巨大的吸力瞬間將攀爬中的兩人狠狠扯離了斷層邊緣!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朝著那被法則光束撕裂的、散發著冰藍熔流與無盡黑暗的恐怖窟窿……直墜而下!!!
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包裹全身!下方是無盡的黑暗深淵!上方是那冰藍光束貫穿后殘留的、如同惡魔獨眼般獰笑的法則熔流窟窿!
完了!
就在意識即將被絕望徹底吞沒的瞬間——
嗡!!!
眉心那狂暴肆虐的帝星印痕力量!在被這冰藍法則光束和下方深淵恐怖吸力雙重刺激下!如同被徹底激怒的星空巨獸!猛地再次爆發出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反擊意志!!!
一道純粹由深紫色星芒凝聚的、帶著撕裂空間般銳意的毀滅光束!不受控制地從我額頭那劇烈搏動的烙印中心!逆沖而上!狠狠撞向頭頂上方那冰藍法則光束貫穿留下的熔流窟窿!!!
轟——!!!!
無法形容的恐怖能量對撞在狹窄的空間內爆發!!!
冰藍的法則熔流與深紫的毀滅星芒如同兩條廝殺的惡龍!瘋狂地絞殺、湮滅!爆發出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尖嘯和刺眼欲瞎的強光!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失控的絞肉機!瞬間將下墜中的兩人狠狠裹挾、撕扯!!!
噗!
劇痛!身體仿佛被億萬把利刃同時切割!眼前瞬間被純粹的能量白光吞沒!意識如同狂風中的燭火,瞬間被吹熄!
最后的感知……是韓薇薇那只死死抓著我手腕的手……在狂暴的能量亂流撕扯下……猛地……松脫了……
“……星風哥——!!!”
她凄厲到變形的哭喊……如同墜入深淵的最后回響……瞬間被狂暴的能量風暴徹底吞噬……
冰冷。
無邊的冰冷與死寂,如同沉入萬載玄冰的湖底。意識在粘稠的黑暗中浮沉,每一次微弱的掙扎都牽扯著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身體仿佛被拆解成億萬碎片,又在極寒中強行粘合,只剩下無處不在的、深入骨髓的鈍痛和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恒。
一絲微弱的光感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眼皮沉重得像壓著兩座冰山,艱難地掀開一道縫隙。
模糊的視野里,不再是流動的沙海,也不是吞噬一切的深淵。而是一片……極其詭異的景象。
頭頂是……“天”?不,那更像是一層凝固的、半透明的、流淌著渾濁暗藍色澤的……冰蓋?冰蓋極高,如同倒扣的巨碗,籠罩著下方這片死寂的空間。冰蓋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滿了無數巨大、扭曲、如同被凍結的巨獸內臟脈絡般的暗紅色凸起和溝壑,散發著微弱、令人不安的暗紅光澤,如同凝固的污血在天穹緩緩脈動。微弱的光線正是從這些暗紅脈絡的縫隙間艱難滲透下來,將這片空間染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病態的暗藍與污紅交織的色調。
身下是冰冷堅硬的觸感。低頭看去,是同樣呈現出暗藍色澤、光滑如鏡卻布滿細微裂痕的……冰面?冰層極其厚實,深不見底,冰面之下似乎凍結著無數扭曲、模糊的巨大陰影,像是沉沒的巨艦殘骸,又像是某種史前巨獸的骨骸,在暗紅天光的映照下投下猙獰扭曲的倒影。
空氣死寂得可怕,聽不到風聲,只有一種極其微弱、仿佛來自冰層深處億萬載寒冰擠壓的、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如同這片空間本身正在緩慢地、不可逆轉地走向崩解。
冷。刺骨的寒意無孔不入,穿透破爛的衣物,凍結著每一寸皮膚和流淌緩慢的血液。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濃重的鐵銹腥氣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深海淤泥沉淀了萬年的腐朽味道。
身體如同被冰封的朽木,僵硬得幾乎無法動彈。嘗試著微微活動一下手指,關節處立刻傳來凍僵般的刺痛和艱澀的摩擦感。體內,那狂暴肆虐的帝星印痕力量似乎耗盡了,重新陷入死寂,只留下眉心烙印深處一陣陣如同余燼灼燒般的隱痛。而那條纏繞神魂的詛咒鎖鏈,在極寒中似乎也變得更加沉重、凝滯,每一次細微的搏動都帶來深入骨髓的冰冷鈍痛。
“……呃……”喉嚨里溢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聲音在死寂的空間里顯得異常清晰。
“星……星風哥?”一個帶著巨大驚恐和不確定的、微弱顫抖的聲音,如同受驚的幼獸,從側后方不遠處傳來。
是韓薇薇!
我猛地扭過頭!動作牽扯得脖頸如同生銹的鉸鏈般劇痛!
就在距離我不足五步遠的地方!韓薇薇小小的身體蜷縮在一塊微微凸起的、覆蓋著厚厚白霜的暗藍色冰巖旁。她身上那件本就破爛的夾襖被能量亂流撕扯得更加襤褸,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細小的劃痕和凍傷的青紫色。那張沾滿冰晶和污跡的小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凍得烏紫,正微微顫抖著。她雙手緊緊抱著自己那條受傷的腿,身體因寒冷和恐懼劇烈地哆嗦著,一雙眼睛卻死死地、帶著劫后余生的巨大驚恐和一絲微弱的希冀,牢牢地釘在我身上!
“……你……你沒事?”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哭腔,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因為極寒而無法流下,凝結成細小的冰晶掛在睫毛上。
“……還……活著……”我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目光迅速掃過她周身,除了凍傷和之前的擦傷,似乎沒有致命的新傷。萬幸。
“這……這是哪?”韓薇薇驚恐地環顧四周,看著頭頂那污血般脈動的冰蓋和腳下深不見底的詭異冰層,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好……好冷……像……像在巨獸的冰棺材里……”
她的形容異常貼切。這片空間死寂、冰冷、巨大、封閉,散發著濃重的死亡與腐朽氣息,確實如同被遺忘在時光盡頭的寒冰墓穴。
“……不……不知道……”我喘息著,試圖撐起身體。每一次用力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尤其是胸口那團被詛咒纏繞的核心,如同被冰錐反復穿刺。最終只能勉強半坐起來,靠在身后一塊同樣冰冷的暗藍冰巖上。
“玉兒姐……清雅姐……”韓薇薇突然想起什么,驚恐地瞪大眼睛,聲音帶著哭腔,“……她們……她們沒掉下來……是不是……是不是還在上面……被……被沙子……”她不敢再說下去,小小的身體因巨大的恐懼和悲傷蜷縮得更緊。
我的心猛地一沉。空間亂流撕裂的瞬間,林清雅和玉兒被卷入另一股渦流……下落不明。在這詭異絕地,她們存活的幾率……微乎其微。一股沉重的窒息感壓上心頭。
“先……活下去……”我咬著牙,壓下翻涌的情緒,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這片死寂的冰封世界。必須找到出路!否則不用等敵人,這極寒和死寂就能要了我們的命。
視線所及,除了無盡的暗藍冰層和頭頂污血脈動的冰蓋,只有遠處一些如同巨大墓碑般聳立的、更加幽暗的冰棱柱和凍結在冰層深處的扭曲陰影。空氣里彌漫著那股揮之不去的、如同深海淤泥般的腐朽腥氣,越來越濃。
“……那……那是什么味道?”韓薇薇也聞到了,小臉皺成一團,帶著惡心和恐懼,“……像……像死了很久很久的……魚肚子……”
話音未落——
咕嚕……咕嚕嚕……
一陣極其輕微、卻又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粘稠液體冒泡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我們左側不遠處一片相對平坦的暗藍冰面下方傳來!
緊接著!
那片冰面……極其輕微地……向上……隆起了一小塊?!
如同冰層下有什么東西……正在緩緩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