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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清雅獨行護玉兒

冷。一種粘稠的、帶著腐朽腥甜的濕冷,如同巨獸腹腔內壁滲出的消化液,死死裹纏著每一寸裸露的皮膚。空氣沉得如同浸透了尸油的棉絮,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扯動著肺葉深處被冰刺貫穿的劇痛,吸入的盡是濃得化不開的、混雜著腐爛植物和某種甜膩腥氣的毒瘴。視野被一片望不到邊際的、令人窒息的灰綠色濃霧徹底吞噬,霧氣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粘附在睫毛上,帶來冰涼的刺痛感。

身體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塊,每一次細微的挪動都牽扯著肩胛骨下方那個被琉璃梅刺貫穿的傷口,帶來撕裂般的銳痛。傷口深處,那被強行封印的妖蓮邪毒與冰蛇煞氣混合的毒印,在陰冷潮濕的環境中如同蘇醒的毒蟲,蠢蠢欲動,每一次搏動都釋放出冰寒刺骨的陰毒,順著經絡蔓延,凍得半邊身體都麻木僵硬。破舊的羊皮襖早已被污濁的泥水和暗紫色的毒血浸透,沉甸甸地壓在傷口上,每一次摩擦都如同鈍刀刮骨。

林清雅緊咬著下唇,齒間彌漫著濃郁的鐵銹味和一絲詭異的甜腥。她佝僂著背,幾乎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倚靠在旁邊一根斜插在淤泥里的、布滿滑膩苔蘚的枯木上。枯木粗糙的樹皮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支撐感。她艱難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如同吞咽燒紅的炭塊,灼燒著早已千瘡百孔的喉嚨和肺腑。

她的目光,死死鎖在身前淤泥里那個小小的身影上。

玉兒小小的身體蜷縮在一片相對干燥些、長著幾叢畸形怪草的爛泥小丘上。她身上裹著林清雅那件僅存的、還算厚實的舊棉坎肩,但依舊凍得瑟瑟發抖,嘴唇烏紫,臉色蒼白得如同刷了一層薄薄的石灰。她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上凝結著細小的水珠,不知是霧氣還是冷汗。即使在昏迷中,那張稚嫩的小臉上也緊蹙著眉頭,仿佛正深陷在無法掙脫的冰冷噩夢里。

“……冷……好冷……”一聲極其微弱、如同夢囈般的呻吟,斷斷續續地從玉兒緊抿的唇縫里溢出。她無意識地蜷縮得更緊,小小的身體在濕冷的泥地上微微顫抖。

“……忍……忍一忍……”林清雅的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破舊風箱的抽拉,每一個字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她伸出那只還能勉強活動、卻同樣布滿凍瘡和細小劃傷的手,顫抖著,極其輕柔地拂開玉兒額前被冷汗浸濕的幾縷碎發。指尖觸碰到她冰涼的皮膚,那刺骨的寒意讓林清雅的心也跟著一縮。

“……就快……找到……干地方了……”她喘息著,目光在濃得化不開的灰綠毒霧中徒勞地掃視,試圖尋找一絲希望的光亮。然而,四周只有無邊無際的、緩緩流淌的灰綠,以及腳下深不見底、散發著惡臭的漆黑淤泥。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又清晰無比的詭異波動,毫無征兆地從玉兒光滑的額頭深處傳來!如同平靜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顆極小的石子!那波動并非源自她的意識,更像是一種……沉睡的、冰冷而貪婪的本能……被這濃郁毒瘴和絕望環境刺激到了?!

緊接著!

玉兒緊閉的眼皮下,眼球極其輕微地、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她額頭那片光滑的皮膚深處,那幾道早已隱去的、如同最精純毒液般的漆黑妖蓮印記虛影……竟極其詭異地……再次浮現出極其模糊的輪廓?!雖然只是一閃即逝,快得如同錯覺!但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純粹混亂與吞噬欲望的冰冷邪念……如同毒蛇吐信般……悄然彌散開來!

這微不可察的邪念波動,在這片死寂的、充斥著腐爛與毒瘴的沼澤里,卻如同黑暗中點燃的一縷妖異鬼火!

嘶嘶嘶……沙沙沙……

極其細微、卻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爬行摩擦聲,如同無數細小的鋼針刮擦著朽木,毫無征兆地從四面八方濃稠的灰綠毒霧深處響起!聲音由遠及近,速度極快!

林清雅渾濁渙散的眼瞳驟然收縮!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的警兆如同冰水當頭澆下!她猛地抬頭!渾濁的目光如同瀕死的鷹隼,銳利地刺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灰綠色的濃霧劇烈地翻滾、涌動!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活物正從沼澤深處瘋狂涌出!緊接著!一片片、一團團、如同翻滾的墨汁般的陰影!猛地撕裂了粘稠的霧氣!露出了它們猙獰可怖的真容!

是蟲!無以計數的、形態扭曲怪異的毒蟲!

有的形如放大了千百倍的蜈蚣,通體覆蓋著油亮的暗綠色甲殼,兩側密密麻麻的步足如同無數鋒利的鐮刀,在淤泥表面高速劃動,帶起一道道污濁的泥線!頭部一對巨大的、如同淬毒彎鉤般的腭牙不斷開合,滴落著粘稠的、散發著甜膩腥臭的墨綠色毒涎!

有的則如同長著翅膀的巨型水蛭,身體柔軟滑膩,呈現出令人作嘔的灰敗肉色,體表布滿不斷開合的、如同呼吸孔般的細小孔洞,每一次開合都噴出一小股淡黃色的、帶著強烈腐蝕性氣味的毒霧!它們拍打著半透明的、布滿黑色脈絡的薄翼,發出令人牙酸的“嗡嗡”聲,如同死亡的蜂群!

更多的則是些無法形容的、如同各種腐爛生物器官強行拼湊在一起的詭異蟲豸!它們或蠕動著布滿膿包的肥胖身軀,或揮舞著如同枯枝般卻閃爍著金屬寒光的節肢,或拖曳著粘稠的、如同瀝青般的分泌物……唯一相同的,是它們那無數雙在灰綠霧氣中閃爍著貪婪、混亂、饑餓紅光的復眼!以及它們前進的目標——被妖蓮邪念短暫吸引的玉兒!以及擋在玉兒身前的林清雅!

蟲潮!如同決堤的污穢洪流!帶著令人窒息的腥風毒霧!從四面八方瘋狂涌來!瞬間將這片小小的泥丘包圍!無數雙貪婪的復眼死死鎖定著目標!空氣中彌漫開濃烈到令人眩暈的甜膩毒腥!

“呃……!”林清雅瞳孔瞬間縮成針尖!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攥緊了心臟!但她沒有后退!甚至沒有一絲猶豫!

身體深處!那被琉璃梅刺冰封、又被妖蓮邪毒侵蝕的殘破意志!在這滅頂危機降臨的瞬間!如同被投入煉獄熔爐的寒鐵!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玉石俱焚般的決絕光芒!

“滾開——!!!”一聲嘶啞到撕裂聲帶的尖嘯猛地從她喉嚨里炸開!那聲音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一種被逼至絕境的瘋狂!

她佝僂的身體猛地挺直!如同被無形之力強行拉開的殘弓!那只尚能活動的手閃電般探入懷中——那里藏著最后幾根貼身收藏、淬了劇毒的銀針,以及一小包被油紙層層包裹、混合了數種刺激性猛藥的藥粉!

噗!噗!噗!

三根細如牛毛、閃爍著幽藍寒芒的毒針脫手而出!如同三道被死亡意志驅動的流光!精準無比地射入沖在最前面的三只巨大毒蜈蚣那不斷開合的猙獰口器深處!

“嘶——!!!”被射中的毒蟲發出凄厲到變形的尖嘯!龐大的身軀猛地僵直!緊接著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活蝦般瘋狂扭曲翻滾起來!墨綠色的毒血混合著破碎的內臟從口器、關節處狂噴而出!瞬間將周圍的淤泥染成一片污穢!

然而!更多的毒蟲悍不畏死地涌了上來!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那三只垂死掙扎的同類的尸體!

“嗬!”林清雅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她看也不看戰果!那只沾滿泥污和毒血的手猛地一揚!將手中那包被捏破油紙的藥粉狠狠朝著蟲潮最密集的方向撒去!

嗤——!!!

一股極其辛辣、刺鼻、混合著硫磺和某種草木腐敗氣息的濃烈黃煙瞬間爆開!如同無形的火焰在蟲群中點燃!被黃煙籠罩的毒蟲瞬間發出更加凄厲混亂的嘶鳴!如同被滾油潑中!甲殼軟化!皮肉冒煙!行動瞬間變得遲緩而瘋狂!不少毒蟲甚至開始互相撕咬攻擊!

藥粉生效!但也僅僅阻擋了蟲潮一瞬!

更多的毒蟲繞過那片混亂的區域!從側翼!從空中!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魚!更加瘋狂地撲了上來!一只巨大的、如同肉瘤般蠕動的毒蛭拍打著薄翼,帶著刺鼻的腐蝕毒霧,朝著林清雅的面門猛撲而下!腥臭的口器如同吸盤般張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如同銼刀般的細齒!

“死!”林清雅眼中厲色一閃!那只沾著藥粉的手猛地回抽!五指成爪!帶著一股狠厲決絕的勁風!竟不閃不避!直直朝著那撲來的毒蛭柔軟滑膩的腹部狠狠抓去!

噗嗤!

如同捏碎了一個灌滿膿液的皮囊!粘稠冰冷、帶著強烈腐蝕性的灰黃色漿液瞬間從她指縫間狂噴而出!濺了她滿手滿臉!皮膚接觸處立刻傳來火燒火燎般的劇痛和滋滋作響的腐蝕聲!但她毫不在意!五指如同鐵鉤般深深嵌入毒蛭的腹腔!猛地向外一扯!

“嘶啦——!!!”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撕裂聲和毒蛭垂死的尖嘯!那巨大的、還在瘋狂扭動的蟲軀竟被她硬生生撕成了兩半!腥臭的蟲血和內臟如同暴雨般潑灑下來!

“呃啊!”劇烈的動作牽動了肩胛的貫穿傷!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穿了神經!林清雅眼前猛地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踉蹌后退!后背重重撞在身后那根支撐著她的枯木上!枯木劇烈搖晃!大片的朽木碎屑和苔蘚簌簌落下!

“嗬……嗬……”她大口喘息著,喉嚨里涌上濃烈的血腥味,眼前金星亂冒。臉上、手上被毒液腐蝕的地方傳來鉆心的灼痛,皮膚迅速紅腫潰爛。體內那被強行壓制的妖蓮毒印仿佛受到了毒血的刺激,更加瘋狂地搏動起來!冰寒與灼燒交織的劇毒洪流在經脈中左沖右突!如同億萬根冰針在同時穿刺!半邊身體瞬間失去了知覺!

然而!蟲潮并未因她的兇悍而退卻!短暫的混亂后,它們變得更加狂暴!如同被徹底激怒的蟻群!無數閃爍著貪婪紅光的復眼在灰綠毒霧中亮起!更加洶涌的蟲浪帶著刺鼻的腥風,再次席卷而來!這一次,它們的目標不僅僅是玉兒,更是這個散發著濃烈血腥和毒氣、如同移動誘餌般的女人!

“……不能……倒下……”林清雅死死咬著牙,牙齦幾乎要滲出血來!劇痛和毒素的侵蝕讓她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但她的目光,卻如同被焊死一般,牢牢釘在泥地上那個依舊昏迷不醒、對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毫無所覺的小小身影上!

玉兒……老秦叔最后托付的眼神……星風……還有……那孩子體內……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牽連……

“啊——!!!”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咆哮從她喉嚨深處迸發!她猛地用那只被毒液腐蝕得皮開肉綻的手,狠狠抓住自己肩胛下方那被琉璃梅刺貫穿的、正不斷滲出紫黑色污血的傷口!

劇痛!如同引爆了靈魂深處的炸藥!瞬間壓過了所有毒素的侵蝕和身體的疲憊!帶來一種近乎自毀的、短暫的力量爆發!

噗嗤!

她竟硬生生將兩根手指狠狠插入了那猙獰的傷口深處!用力摳挖著!攪動著!更多的、粘稠如同墨汁的紫黑色污血混合著碎裂的冰晶組織狂涌而出!那污血散發著比蟲毒更加濃烈、更加妖異的腥甜氣息!

“來啊——!!!”她沾滿自己毒血的手猛地揚起!將那些粘稠滾燙、散發著致命誘惑的污血狠狠甩向撲來的蟲群!同時身體如同瘋虎般向前猛沖!用自己殘破的身軀!死死擋在了玉兒與蟲潮之間!

“吃我——!!!”

滾燙的、蘊含著妖蓮邪毒與冰蛇煞氣的毒血如同最誘人的餌料,狠狠潑灑在沖在最前面的幾只巨大毒蟲身上!

嗤嗤嗤——!!!

如同滾油潑雪!那幾只被毒血淋中的巨大毒蜈蚣和肉瘤毒蛭瞬間發出凄厲到變形的慘嚎!它們堅硬的甲殼和滑膩的皮肉如同遇到強酸的蠟燭般迅速消融、冒煙!粘稠的蟲體組織混合著墨綠的蟲血如同沸騰般翻滾起泡!散發出更加濃烈刺鼻的焦臭和腥甜!僅僅幾息之間,那幾只兇悍的毒蟲便在自身毒液和林清雅毒血的雙重腐蝕下,化作了幾灘劇烈翻滾、冒著青煙的污濁膿液!

這慘烈的一幕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引爆了蟲群更加狂暴的混亂與……貪婪?!

妖蓮邪毒混合冰蛇煞氣的血液,對這些以腐毒為生的魔沼毒蟲而言,竟如同蘊含著無上進化力量的……劇毒圣品?!那濃烈的、帶著混亂本源氣息的腥甜,如同最頂級的興奮劑,徹底點燃了它們靈魂深處的原始吞噬欲望!

嘶嘶嘶!沙沙沙!

蟲潮的涌動瞬間變得更加瘋狂!無數雙貪婪的復眼死死鎖定在林清雅那不斷涌出紫黑毒血的傷口上!如同看到了通往更高生命層次的階梯!它們不再像之前那樣悍不畏死地沖鋒,反而如同陷入癲狂的賭徒,開始不顧一切地互相推擠、撕咬、踐踏!只為更靠近那散發著致命誘惑的血源!

一只體型稍小的、如同枯枝拼湊的怪蟲被擠得飛起,重重摔在另一只肉瘤毒蛭背上,尖銳的節肢瞬間刺穿了毒蛭滑膩的皮囊!毒蛭吃痛,猛地噴出一股腐蝕毒霧,將周圍幾只毒蟲籠罩!被毒霧腐蝕的毒蟲發出更加凄厲的嘶鳴,瘋狂地攻擊著身邊的一切活物!

混亂!如同瘟疫般在蟲群中蔓延!蟲潮的攻勢為之一滯!但那股針對林清雅和她體內毒血的貪婪意念,卻如同實質的絞索,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嗬……嗬……”林清雅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肩下那被她自己撕裂的、如同泉眼般汩汩涌出毒血的傷口。劇痛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啃噬著殘存的意志。眼前陣陣發黑,身體搖搖欲墜,全靠身后那根冰冷的枯木勉強支撐。臉上、手上被毒液腐蝕的地方傳來鉆心的灼痛和麻木感,皮膚潰爛流膿,邊緣呈現出詭異的青紫色。體內那妖蓮毒印在血液大量流失和外界刺激下,如同脫韁的野馬,在冰寒與灼燒的極端痛苦中瘋狂沖撞!半邊身體徹底失去了知覺,如同不屬于自己。

“嗚……”一聲極其微弱、帶著巨大痛苦和恐懼的呻吟,從她身后泥地上的玉兒口中溢出。混亂的蟲嘶和濃烈的毒腥似乎穿透了昏迷的屏障,刺激到了她。

林清雅猛地一咬舌尖!劇痛混合著更濃烈的血腥味強行刺激著即將渙散的意識!她艱難地扭過頭,渾濁的目光落在玉兒那張蒼白緊蹙的小臉上。

“……別怕……”她嘶啞地擠出兩個字,聲音微弱得幾乎被蟲群的嘶鳴淹沒。她沾滿毒血和泥污的手顫抖著,伸向懷中僅剩的最后一點東西——一小塊用油紙仔細包裹、散發著微弱辛辣氣味的暗黃色藥膏。這是她壓箱底的保命之物,用數種極其霸道的驅蟲猛藥混合自身精血煉制,藥性猛烈,足以在短時間內驅散尋常毒蟲,但對這些魔沼異種效果未知,且對使用者自身亦有反噬。

她毫不猶豫地摳下一小塊,用盡最后力氣,狠狠抹在玉兒裸露的脖頸和手腕內側!辛辣刺鼻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藏……藏好……”她喘息著,將剩下的藥膏胡亂塞進玉兒緊握的小手里,又用那只被腐蝕得不成樣子的手,極其笨拙卻堅定地,將裹在玉兒身上的舊棉坎肩又用力裹緊了幾分,試圖隔絕那刺鼻的藥味和濃烈的毒腥。

做完這一切,她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身體猛地一晃,重重靠在枯木上,大口喘息著,嘴角不斷溢出粘稠的紫黑色血沫。視線開始模糊,蟲群的嘶鳴仿佛也變得遙遠。

混亂的蟲潮在短暫的互相傾軋后,似乎達成了某種詭異的平衡。它們不再瘋狂地互相攻擊,而是如同訓練有素的軍隊,緩緩地、無聲地重新調整著包圍圈。無數雙貪婪的復眼如同暗夜里的鬼火,在灰綠毒霧中幽幽閃爍,死死鎖定著林清雅和她肩下那不斷滴落紫黑毒血的傷口。空氣中那股混合著妖蓮邪毒與冰蛇煞氣的腥甜氣息,如同最致命的誘餌,讓這些毒蟲陷入了更加可怕的、蓄勢待發的寂靜。

“……呵……”林清雅看著眼前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沾滿血污和毒液的嘴角竟極其艱難地、極其微弱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是一個混合著無盡疲憊、巨大痛苦、以及一絲被逼到絕境后反而生出的、近乎荒誕的嘲弄笑容。

“……想吃……?”她嘶啞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濃重的血腥氣,目光掃過那些蠢蠢欲動的毒蟲,“……那就……來……”

她猛地深吸一口氣!那動作牽動了全身的傷口,帶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但她毫不在意!那只還能勉強活動的手再次狠狠插入肩下那猙獰的傷口深處!用力一摳!

噗嗤!

一股更加粘稠、顏色更加暗沉、如同融化的紫玉髓般的毒血猛地噴濺而出!帶著一股更加濃烈、更加純粹的混亂邪異氣息!如同在滾沸的油鍋里潑下了一瓢冷水!

嗡!!!

整個蟲群瞬間沸騰了!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無數毒蟲發出尖銳到刺破耳膜的嘶鳴!貪婪徹底壓倒了最后一絲理智!蟲潮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氣勢!朝著林清雅猛撲而來!要將她和那散發著無上誘惑的毒血徹底吞噬!

“來啊——!!!”林清雅發出最后一聲如同泣血般的尖嘯!身體爆發出回光返照般的力量!她不再依靠枯木!反而猛地向前踉蹌一步!用自己殘破的身軀!如同撲火的飛蛾!主動迎向了那毀滅的黑色浪潮!

噗嗤!噗嗤!噗嗤!

無數尖銳的蟲肢、口器、毒刺瞬間刺穿了她本就殘破的衣物!狠狠扎入她的皮肉!劇痛如同海嘯般席卷全身!粘稠冰冷的蟲血混合著她自己的紫黑毒血瞬間浸透了她的身體!腐蝕性的毒液在她裸露的皮膚上滋滋作響!劇毒順著傷口瘋狂涌入!與她體內暴走的妖蓮毒印猛烈沖突!冰火交織的極致痛苦幾乎要將她的靈魂撕裂!

“呃啊——!!!”無法形容的慘嚎沖破了喉嚨!但她沒有倒下!反而如同被釘死在原地的礁石!死死擋在玉兒身前!她那只沾滿毒血的手瘋狂地揮舞著!每一次揮動都帶起一片腥風血雨!或是捏碎一只毒蟲的頭顱!或是撕開一條滑膩的蟲腹!紫黑的毒血、墨綠的蟲漿、破碎的甲殼和內臟在她身邊瘋狂飛濺!如同下起了一場污穢的血肉之雨!

她如同一個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惡鬼!在蟲潮中瘋狂地廝殺!撕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筑起一道搖搖欲墜、卻始終不肯倒塌的血肉堤壩!每一次被毒蟲噬咬!每一次毒液侵蝕!都讓她體內的妖蓮毒印搏動得更加狂暴!釋放出的邪毒更加猛烈!吸引著更多的毒蟲如同飛蛾撲火般涌來!形成了一個以她為中心、不斷吞噬著生命的死亡漩渦!

殺戮!吞噬!反噬!劇痛!在這無間煉獄中瘋狂循環!

她的意識早已模糊,只剩下一個被鮮血和劇痛浸透的、如同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執念——守住身后那片小小的泥地!守住那個昏迷不醒的孩子!

“呃……嗬……”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抽氣聲,視線被血污和汗水徹底模糊。身體如同被蛀空的朽木,每一次揮舞手臂都伴隨著骨骼碎裂般的呻吟。力量在飛速流逝,動作變得遲緩而僵硬。一只巨大的毒蜈蚣趁機繞過她的防線,鋒利如鐮刀的腭牙狠狠咬向她身后泥地上的玉兒!

“滾——!!!”林清雅目眥欲裂!爆發出最后一聲嘶啞的咆哮!身體猛地向后一撞!用自己早已被毒蟲爬滿的后背狠狠撞在那只毒蜈蚣的側腹!

砰!

巨大的力量讓毒蜈蚣趔趄了一下!但它的腭牙依舊在玉兒身前的泥地上劃開了一道深深的溝壑!濺起的毒泥潑灑在玉兒裹著的舊棉坎肩上!

“……玉……兒……”林清雅看著那道近在咫尺的毒痕,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后怕,隨即被更深的瘋狂取代。她猛地轉身!不顧身后更多毒蟲的撕咬!那只沾滿毒血和蟲漿的手如同鐵鉗般狠狠抓向那只毒蜈蚣的頭顱!

噗嗤!

五指深深嵌入甲殼縫隙!粘稠的蟲血噴濺而出!

“死——!!!”她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用盡最后殘存的力量!狠狠一擰!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毒蜈蚣巨大的頭顱竟被她硬生生擰斷!無頭的蟲軀瘋狂地扭動著,墨綠色的毒血如同噴泉般涌出!

而林清雅自己,也因這最后的爆發徹底耗盡了所有力氣!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破麻袋,軟軟地向前撲倒!重重砸在冰冷腥臭的淤泥里!無數毒蟲瞬間淹沒了她的身體!瘋狂的撕咬和毒液侵蝕如同萬蟻噬心!

“……守……住……”意識徹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沾滿泥污血污的手指,依舊死死摳進了身下的淤泥里,朝著玉兒的方向……徒勞地……伸著……

冷。粘稠的、帶著腐朽甜腥的濕冷如同活物,從四面八方裹纏上來,鉆進破爛衣物的縫隙,舔舐著每一寸被毒液腐蝕、被蟲牙撕裂的皮肉。劇痛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種深沉的、如同沉入萬載冰湖底部的疲憊與冰冷。意識在粘稠的黑暗邊緣載沉載浮,每一次試圖掙扎,都如同墜入更深的泥沼。

耳邊是永無止境的“沙沙”聲。不是風,是無數細密尖銳的蟲足刮擦著甲殼、口器啃噬著血肉、粘稠毒涎滴落在泥漿里的混合噪音。它們如同億萬只貪婪的螞蟻,在早已失去知覺的軀體上攀爬、撕咬、吮吸。皮肉被毒液腐蝕的滋滋聲,骨骼被細小口器刮擦的細微脆響,混合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甜膩腥氣,構成了這片死亡沼澤的永恒背景音。

身體早已感覺不到被啃噬的痛楚,唯有肩胛下方那個被琉璃梅刺貫穿、又被自己強行撕裂的傷口深處,依舊傳來一陣陣深入骨髓的、冰火交織的劇痛。那是妖蓮邪毒與冰蛇煞氣混合的毒印在瘋狂搏動,每一次搏動都如同在靈魂深處引爆一顆冰雷,釋放出足以凍結血液的寒毒和焚毀神經的灼痛。這劇痛如同唯一的錨點,死死釘在即將徹底沉淪的意識邊緣。

“……玉……兒……”

一個微弱到幾乎無法分辨的意念,如同黑暗中最后一點將熄的星火,在混沌的識海深處艱難地閃爍了一下。它微弱,卻帶著一種被鮮血浸透的、不容置疑的執念。

不能……徹底沉下去……身后……還有……

這個念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一圈微弱的漣漪。被蟲群淹沒、幾乎失去所有知覺的身體,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就是這細微的抽搐!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純粹混亂與貪婪本能的邪念波動!如同被血腥喚醒的毒蛇!毫無征兆地從林清雅身后那片小小的泥丘上……猛地擴散開來!

是玉兒!

她依舊蜷縮在昏迷中,但那張蒼白的小臉上,眉頭緊蹙得如同打不開的死結,嘴唇無意識地翕動著,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而她那光滑的額頭皮膚深處!那幾道早已隱去的、如同最精純毒液般的漆黑妖蓮印記虛影!此刻竟不受控制地、劇烈地搏動、扭曲起來!顏色由純粹的墨黑迅速轉變為一種更加妖異、更加深邃、如同凝固淤血般的暗紫色!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貪婪的吞噬欲望,如同無形的觸手,瞬間穿透了濃稠的毒瘴!

這突如其來的、更加精純的妖蓮邪念波動,如同在滾沸的油鍋里潑下了一瓢冰水!

嘶嘶嘶——!!!

原本還在瘋狂撕咬林清雅殘軀的蟲群猛地一滯!無數雙貪婪的復眼瞬間轉向了那邪念波動的源頭——玉兒!那暗紫色的妖蓮印記散發出的氣息,對它們而言,如同沙漠旅人看到了甘泉!如同餓鬼嗅到了神宴!那是比林清雅體內混合毒血更加純粹、更加本源、更加致命的誘惑!

短暫的死寂!

緊接著!是更加瘋狂的、徹底的暴亂!

“嘶——!!!”

“沙沙沙——!!!”

無數毒蟲發出尖銳到撕裂耳膜的興奮嘶鳴!它們如同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瞬間放棄了身下這具幾乎被啃噬殆盡的“殘渣”!如同黑色的、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死亡潮水!瘋狂地調轉方向!朝著泥丘上那個昏迷不醒、散發著致命誘惑的“圣餐”猛撲過去!

蟲潮涌動!帶起的腥風將灰綠毒霧攪得更加混亂!無數尖銳的蟲肢、猙獰的口器、滴落毒涎的腭牙在霧氣中閃爍著致命的寒光!目標只有一個——吞噬那暗紫色的妖蓮本源!

玉兒小小的身體在昏迷中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滅頂的危機,無意識地蜷縮得更緊,發出更加痛苦的細微呻吟。

“……不……!!!”

一聲如同靈魂被撕裂的、無聲的吶喊在林清雅即將徹底熄滅的意識深處炸開!那被劇痛和毒素麻痹的身體,在這股源自靈魂最底層的巨大驚悸與守護本能的刺激下!竟猛地爆發出最后一絲、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恐怖力量!

“呃啊——!!!”

一聲混合著無盡痛苦與暴戾的嘶吼從她喉嚨深處硬擠出來!早已被毒蟲啃噬得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猛地從淤泥中抬起!帶起一片腥臭的泥漿和數只還掛在皮肉上的毒蟲!她沾滿毒血和蟲漿的手掌,不顧一切地、狠狠抓向自己胸口那早已被蟲牙撕開、正微弱起伏的位置!

噗嗤!

指尖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刺破了早已脆弱不堪的皮肉!深深沒入胸腔深處!一股滾燙粘稠、顏色暗沉如同凝固巖漿、散發著更加濃烈妖異甜腥的心頭精血被強行擠壓出來!順著她破開的指縫汩汩涌出!

這心頭精血!蘊含著妖蓮邪毒與冰蛇煞氣最核心的本源力量!是她生命最后、也是最毒的精華!

“來——吃——!!!”

她沾滿自己心頭毒血的手猛地揚起!用盡最后殘存的力量!將那些滾燙粘稠、散發著致命誘惑的毒血狠狠甩向撲向玉兒的蟲潮!同時!她那殘破不堪的身體如同被無形之力強行提起!猛地向前一撲!再次用自己千瘡百孔的軀體!死死擋在了玉兒與那毀滅蟲潮之間!

噗嗤!噗嗤!噗嗤!

更加密集的撕裂聲!更加瘋狂的啃噬!無數毒蟲被那更加精純的心頭毒血吸引!如同聞到血腥的鯊魚!瞬間放棄了玉兒!更加瘋狂地撲到了林清雅身上!尖銳的口器深深刺入她剛剛撕裂的胸膛傷口!貪婪地吮吸著那滾燙的毒血!劇毒的心血混合著蟲毒在她體內瘋狂沖突!冰火交織的極致痛苦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穿靈魂!

“嗬……嗬……”林清雅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抽氣聲,身體如同被無數鋼釘釘在原地,劇烈地顫抖著,每一次顫抖都帶下大塊被毒蟲撕扯的皮肉。眼前徹底被血污和黑暗覆蓋,只剩下耳邊那永無止境的啃噬聲和體內那如同煉獄熔爐般沸騰的劇毒沖突。

夠了……就這樣吧……

最后一點殘存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無邊的劇痛和冰冷中搖曳。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胸腔深處那顆早已被劇毒侵蝕、千瘡百孔的心臟,正在瘋狂毒血的沖擊和無數毒蟲的撕咬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如同破鼓般的沉悶哀鳴……跳動……越來越慢……越來越微弱……

玉兒……老秦叔……星風……

最后幾個模糊的念頭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帶著無盡的疲憊與一絲難以言喻的釋然……緩緩沉向永恒的黑暗……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湮滅、心臟即將停止跳動的最后剎那——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粘稠到足以凍結時空的恐怖威壓!毫無征兆地……從這片魔沼的最深處……如同沉睡萬載的太古兇魔睜開了眼睛……轟然降臨!!!

整個空間瞬間凝固!

時間仿佛被凍結!

那些瘋狂撕咬、吮吸著林清雅心頭毒血的毒蟲!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瞬間掐住了脖子!所有的動作、嘶鳴、貪婪的啃噬……全部戛然而止!僵在原地!如同億萬尊瞬間被冰封的詭異雕塑!

就連林清雅體內那沸騰沖突的劇毒洪流!在這股超越想象的恐怖威壓籠罩下!也如同被投入絕對零度的冰窟!瞬間……凝滯了!!!

緊接著!

轟隆——!!!

一聲沉悶到足以震碎靈魂的巨響!如同大地深處有億萬座冰山同時崩塌!整個魔沼劇烈地震顫起來!粘稠的灰綠毒霧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瘋狂攪動!形成無數個巨大的、混亂的漩渦!

林清雅身下那片深不見底、散發著惡臭的漆黑淤泥……如同被投入了燒紅巨石的油鍋……猛地……向上……劇烈地……沸騰、翻滾起來!!!

咕嚕嚕——!!!

巨大的、粘稠的黑色氣泡不斷從沸騰的淤泥深處冒出、炸裂!散發出更加濃烈刺鼻的、如同億萬尸體同時腐爛的恐怖惡臭!淤泥表面如同煮沸的瀝青般劇烈翻滾、隆起!仿佛有什么無法想象的龐然巨物……正從這萬載毒沼的最底層……被那暗紫色妖蓮印記的波動……以及林清雅最后潑灑的心頭毒血……徹底……驚醒!!!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古老、更加純粹的……混亂、貪婪、與毀滅的意志……如同無形的海嘯……瞬間席卷了整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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