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月得意輕哼,微微仰頭,將頭發束起:“那也得分人,對你我來說,它值這個價。”
若是去李家漁欄那兒拿魚,怕不是當晚就傳回娘親耳邊了,可怎么得了?
莫不是等著被笑話。
而且已經讓小青看過了,唯有謝應玄釣上來的魚,最鮮活,最有靈氣。
說著,柳明月向青衣侍女伸手,像是要拿什么東西。
“呃……小姐,不太合適吧?”
青衣侍女面露為難,說。
“哎呀,沒什么不合適的,我能用得了,他肯定也用得了,快快拿出來吧。”
柳明月再三摧促下,青衣侍女取出一包芭蕉葉裹著的東西,葉片嫩綠,像是剛剛摘下來的。
隨著青衣侍女撥開葉片,濃郁的藥香便彌散開,肉眼可見的有四葉草、人參、黃精、鹿茸,還有好多認不出的稀奇東西,一看就很貴!
單從品相上看,的確是一等一的寶貝。
“這就是用作外煉的上品寶藥,用法就是藥浴,家里還有些內服的,下次給你帶些。”
柳明月從青衣侍女那兒接過干草藥包,不由分說,塞到謝應玄的兜里。
“好了,該你了。”
柳明月眨了眨眼,看向謝應玄背后的魚簍,向下滴著水,魚身還在哐哐拍擊著竹筐。
“柳姑娘盛情難卻,只是……”
沒等謝應玄說完,柳明月已奪過他手中的魚簍了。
只是今日釣上的魚屬實不少,少女一口氣沒憋住,直接摔到地上了。
見狀,謝應玄忍住笑意,繼續說道:“這魚實在有些重,最好找個幫手。”
柳明月右手中間纖長的三指被勒得通紅,也不氣餒,隨意在裙子上擦了擦,說道:
“小青,跟我一起拿。”
青衣侍女很懂事地提起魚簍,令謝應玄意外的是,她提起魚簍的速度很穩,然而,看起來有些吃力,眉頭蹙起,嘴巴開合,微微喘息。
七八十斤的重量集結在提手上,青衣侍女的掌間,沒有一絲因為擠壓而變紅的跡象。
至少是個練過的,演得還挺像。
謝應玄看著漸行漸遠的二人,若有所思。
“寶藥的事情總算解決了,不然我還得加入龍虎拳館。”
謝應玄松了口氣,強健體魄,三分靠練七分靠吃。
掌握了龍虎功,若只是練,還不夠看。
上一世他有兼職過扛水泥,一天上下六樓五十趟,以至于肌肉拉傷萎縮,很長一段時間里力氣大打折扣,還沒有原來七成多。
而在這個世界中,更是如此。
光練,或者普通地吃,不能夠突破肉身的限制,得有配套的寶藥修復筋肉,滋補精血,才能穩步提高!
皮膚擦傷,有了危機感,傷口就會新生更堅韌的膚質。
外煉就是這般,肌肉撕裂處,有了危機感,就會迫切渴望營養,此時再以寶藥滋補,就會超量恢復,生出更強壯的肌肉。
“就是不知道……這藥能不能適配龍虎功和龍虎拳了。”
謝應玄決定今晚試一試。
……
回去的路上,柳明月與青衣侍女一人提著一邊,緩緩走著,汗水滑落。
“小姐,那可是您用剩的啊?”
說的便是那寶藥,其實是柳明月沖泡完,撈起來烘干的。
“噓,怎么說話的……我又沒泡多久?書上說可以泡十次,一次三個時辰,我才用了一次一盞茶的時間。”
柳明月不覺得有什么不合適,理所當然道。
青衣侍女垂眉,便不多言,再說下去有些羞人了。
“走了,回去背《混元四合真經》!”
……
按謝蕓的意思,以前蘇家福澤鄰里,幫了自家不少忙,如今落魄了,應該要多幫一幫蘇穗。
在柳明月二人走后,謝應玄沒有離開,坐在原地,又釣了兩條白色資質的青魚上來。
“可惜魚的油水太少,不知道夠不夠她吃。”
謝應玄的腦海浮現出蘇穗嬌小的身形,臉頰蒼白,似乎隨時會被秋風吹倒。
“賣掉換錢好了,這個節骨眼應該還有人買魚。”
秋意漸濃,太陽便昏黃下來。
謝應玄以紅繩將兩條青魚綁束好,往集市的方向走去。
從湖畔飄進坊間,風像是吃飽了似的,吐出一口又一口煙火氣。
到了地,傍晚的人倒是也不少。
謝應玄隨意找了處地,看樣子,前攤主也是個賣魚的,地上還留著水草呢。
撥開水草,謝應玄坐了下來,等待買家,心里期待著懷中藥浴的效果,傳聞武道有四大關,皮、肉、骨、血。
在龍虎功記載中,將磨皮境又分三層,虎皮、鐵皮、龍皮。
當然,名稱只是指代。
虎皮堅韌,可擋尋常棍棒,鐵皮勢大力沉,砸人如鐵,一拳可破墻碎石!
至于龍皮……則有些玄乎了。
不僅刀劍不能加身,就連硫酸火燒都拿他沒辦法,就跟金子似的,這得煉到什么程度?
好在不用達到龍皮的境界,只需練就虎皮,就可進一步修煉,沖擊煉肉境。
外煉的好處是見效快,尋常人練個三兩年,拳腳威猛,赤手一打三不成問題,若是磨皮境小成,可力敵十人!
內功,更依賴天賦,積淀。
坊間有傳聞,一個練了十年的內家高手,被個兩個拿短棍的混混給劫了。
相比外煉,練內功也有好處。
“三十年前,你年少力氣大,兩拳給我打趴,我不如你。”
“三十年后,你氣血衰敗,我日夜以氣運身,內功小成,氣血鼎盛,你不如我!”
甚至有人感應到了天地之息,超脫凡塵,刀劍、歲月皆不能加身……
前提是能忍耐那艱苦、日復一日的練習,若是到頭來黃粱一場空,更是教人癡狂。
還好謝應玄同時掌握有內功和外煉之法,擁有【愚者多勞】的詞條,就不存在內功中的瓶頸,只要勤加練習,想必會有所成。
謝應玄思緒萬千,沒注意有人駐足攤前,直至那股嗆鼻的劣質煙草味鉆進他的鼻腔。
看清眼前之人后,謝應玄怔住了。
正常人走路都有動靜,這刀爺怎么神出鬼沒的,腳步聲都沒有?
“賣魚啊。”
刀爺的聲音渾厚,帶著些沙啞。
他抖了抖煙灰,便蹲下。
伸出粗糙的指掌,那兩條青魚像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一動不敢動,被刀爺抓在手心,尾巴都不撲騰了。
“是啊,賣魚。”
不知為何,謝應玄感覺嗓子有點發干,平靜道。
“多少文。”
刀爺放下魚,抬眸與謝應玄對視。
那雙算不得清澈的眼中似乎有鐵騎奔馳,刀槍劍鳴之聲在謝應玄的耳邊翻騰。
這是……幻覺嗎?
謝應玄有些遲疑,早上也是如此,在見到刀爺的時候,思緒便頃刻間渙散了一瞬。
定了定神,謝應玄伸出一根手指,說:
“刀爺若是喜歡,這兩條合計十斤,賣你一百文。”
刀爺摸了摸口袋,扔出一錢的碎銀,提著青魚離開了。
“怪哉……”
謝應玄拍拍屁股走人,順帶買了二十五個肉包子,收七十文。
才練龍虎功兩天,謝應玄明顯感覺自己飯量更大了。
這是好事,吃的越多,提升得越多嘛。
……
很快到了蘇家門前。
叩叩叩。
等待片刻,門縫中冒出一雙烏黑的眼睛,左右尋著,而后“吱呀”一聲,探出來只白皙的胳膊。
“快快進來。”
將謝應玄拉進門后,蘇穗忙關上大門,胸口劇烈起伏著,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怎么了?”
謝應玄困惑道。
“別開門,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外面游蕩……”
蘇穗稚氣的臉上掛著擔憂。
“什么東西?”
謝應玄第一時間想到了那幾個頑童,雖然爬不上蘇家的高墻,騷擾恐怕是不可避免的。
“妖怪。”
蘇穗這般說。
“啊?”
謝應玄愣了一下,來到這個世界快十天了,還是一次聽說有妖怪。
想了想,既然神廟中的香火神切實是真的,的確可能存在妖魔一類的生靈。
可是,為何會出現在這里?謝應玄也從來沒撞見過。
“我經常能看見它,還有……”
“水草,很多水草。”
說到這里,蘇穗像是想起什么駭人的畫面,瑟縮著身體。
“水草?”
謝應玄皺眉,在來的路上,好像確實看見過幾道水痕,還有些風干的水草。
看著有些害怕的少女,謝應玄也只好先將她領進屋。
剛進臥室,便聞到一股淡雅的茉莉花香,房間干凈整潔,物品收拾得一塵不染。
桌子上是碗尚且溫熱的雜糧粥,隱約可以看見其間的肉絲。
“我……還沒吃晚飯,要一起吃嗎?”
見謝應玄盯著粥,蘇穗紅著臉,不好意思道,剛才確實有些失態了。
“啊,不用,我給你帶了包子。”
謝應玄從懷中摸出熱騰騰的肉包,分了五個給蘇穗。
“別不好意思,都是應該的。”
謝應玄按住欲言又止的蘇穗,溫和說道。
三兩銀子可是能買一千個肉包了。
話已至此,蘇穗也沒矯情,拿起一個包子,配著粥吃。
謝應玄思考著蘇穗所言的妖怪,內心不禁泛起一絲擔憂,沉吟片刻,他開口道:
“要不,你來和我娘住一塊吧,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
此言既出,蘇穗一下子愣住了,旋即搖了搖頭,開口:“還是不給你們添麻煩了。”
謝應玄也不意外,畢竟才相熟兩天,的確有些唐突了。
“你平時做什么呢?”
謝應玄瞥了眼屋內的陳設,隨口問道。
“……”
蘇穗沒有回話,捧起雜糧粥“噸噸噸”地喝著,只是喝粥的速度越來越慢,隱約能聽到吸鼻子的聲音。
待到放下碗筷,蘇穗鼻尖有液體滑落,語氣不順著說:“對不起,我……什么也不會,幫不上一點忙。”
承認自己一無是處,真的很難。
蘇穗從小嬌生慣養,念過些書,偏愛畫畫,可以說是什么也不會了,大概是沒人需要的。
謝應玄身上沒帶紙,用手幫蘇穗擦去嘴角的粥,耐心道:
“不會,可以學呀,我教你。”
蘇穗紅著眼睛,輕聲說:“我下個月就要死了,還有什么好學的。”
聞言,謝應玄有些詫異,忙問:“你怎么了?”
蘇穗趴在桌子上,干脆將頭埋進胳膊里。
只傳出悶聲悶氣的聲音,“我有病,治不好。”
從出生起,蘇穗對冷暖的感知便異于常人,在太陽底下,都會不由自主冒出一絲寒意,冬天更是長睡不起。
若沒有昂貴的藥材吊著,或許早死在一個寒風呼嘯的雨夜了,哪里能茍活到十四歲呢?
“有病……”
謝應玄略微嘆息。
在這個世道,得風寒都會死人,蘇家在舊居坊也算頂有錢的,饒是如此,也治不好蘇穗,可見其嚴重性。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謝應玄伸出手,按在蘇穗的頸上,不似尋常人,她的脖子是冰涼的。
“先別動,我幫你看看。”
謝應玄的金手指有查看生靈、物件信息的功能,不知道能不能看人的。
【蘇穗,灰色資質】
【……】
只能看到這些嗎?謝應玄搖了搖頭,倒也在意料之內。
灰色資質……
謝應玄知道灰色詞條,像【愚者多勞】,會降低一級資質,是存在負面效果的。
也就是說,蘇穗的“病”,大概率與她的資質有關。
【愚者多勞】的正面收益也很大,蘇穗說不定在某些方面有著同樣逆天的天賦,只是還沒發現。
謝應玄思考片刻,還是決定盡力而為,幫蘇穗挺過這個冬天。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能過且過嘛,病的事情,我幫你想想辦法。”
蘇穗身形一顫,從未想過謝應玄會說出這話。
別人幫父親做事,總是能討到好處,謝應玄這般,又是為了討什么呢?
半死不活的自己,給不了他任何承諾。
“好啦好啦,先吃飯吧?”
謝應玄摸了摸蘇穗的腦袋,覺得自己勸不動蘇穗,想著要不要讓謝蕓來一趟。
最終,半推半就下。
蘇穗將那五個包子吃了下去,洗了個熱水澡。
……
回到家后,謝應玄將幾個包子留給謝蕓,自己則假裝睡覺。
時已入夜,星月無光,謝應玄一聲不響,抱著個大木桶出門了,兜里還揣著石龜。
神廟前,謝應玄簡單拜了一下,將石龜安置在可見之處。
靜樁和呼吸法,給謝應玄打了些微薄的基礎,今天他決定從動樁入手。
謝應玄先跟著動樁中“虎嘯”的呼吸法循環了幾次,這個過程中,他的鼻息加重,眼神逐漸銳利,不怒自威。
沒感覺到什么不適,調整狀態后,謝應玄便跟著龍虎功動樁擺好了架勢。
與靜樁相比,動樁動作更快更復雜,套路的招式更加霸道,一套連貫的動作下來,謝應玄明顯能感受到肌肉有種被活化的感覺。
指尖不自覺的抽抽起來,想要再打一套。
龍虎拳法招式獨立,主打實戰殺伐,而動樁作為功法,講究通過套路鍛煉的方式,激發身體潛力,錘煉體魄。
對謝應玄而言,動樁明顯比靜樁更吃力,提升的感覺也更明顯。
十套打完后,他已大汗淋漓地躺倒在地上,大口喘氣。
“舒暢!”
謝應玄感受到一絲絲的力感,自肌肉間產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好似大筋抽出小筋,如樹根分叉的細微部分一般,能調動更多的肌肉了!
“好像有點用力過猛了……”
冷卻下來后,謝應玄感覺肌肉有種被撕裂的痛感。
“該用藥試試了。”
謝應玄環顧四周,“既然沒人,應該不介意我在這里藥浴吧?”
他找了處隱蔽的坑洞,點好柴火,開始燒水。
而后投入柳明月那兒得來的寶藥。
一邊熬煮,謝應玄一邊回味著動樁的各種姿勢,時不時打上一兩招。
就是肌肉的撕裂感令他有些吃不消,“還是先泡藥浴試一下,看看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