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身體，微微有些發青，生有六個魚鰭，各自在水中劃著，就跟小舟一樣。
黑魚那好似熟透了的黃桃一樣大的眼睛，此時正死死盯著那溺水，還在不斷掙扎的蘇穗。
謝應玄自掌握了【戲水若飛】的詞條后，身體自然而然適應了水下的環境，在水中變得格外靈活，當真來去自如。
原本混沌的水下環境，在他的五感中變得尤其清晰！
察覺到謝應玄的存在，這頭大魚便往蘇穗的位置靠近，張開比臉盆還大的嘴，一個小水渦竟然在口中生成，想將少女吞入腹中。
“會吃人的魚！”
謝應玄心頭一凜，急忙往那邊游去，有了【戲水若飛】加持，他游得比魚更快！
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謝應玄便先抵至蘇穗的身邊，一把將其撈進懷里。
二者的目光相接，少女慢慢安靜下來，摟住謝應玄的腰，勉力不讓水流進口鼻。
“再抓緊些。”
謝應玄奮力一腳蹬在那頭大魚的眼睛上，順著余勢往烏篷船的方向蕩去。
這一腳勢大力沉，直接將它的眼球踢破，黃白色的濁液從中溢出！
調整好發力姿態，力從腿起，傳至腰間，謝應玄一個扭身，二人便如破云之箭般躥出。
噗通——
謝應玄將蘇穗護在身子里，自己則仰面落至船板上。
磨皮境有所精進后，這種程度的摔擊已經造成不了任何傷害了。
蘇穗蜷縮著，身子哆哆嗦嗦。
謝應玄前世看過些溺水急救的方法，他照著書上所說，觀察呼吸后，拍了拍蘇穗的肩膀，少女的眼睫微微顫動，似乎在意識消散的邊緣。
謝應玄輕輕按壓蘇穗兩肋中間，心口窩的位置。
“哇……咳…”
蘇穗當即吐出一口大湖水，依然沒有蘇醒的跡象。
“只能這樣了。”
謝應玄將手按在蘇穗的額間，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將呼吸道打開。
見沒有淤泥堵塞，謝應玄以“龍吞”呼吸法的方式，將氣送進少女的口中。
就在此時，謝應玄倏然察覺眉間有奇異之感，一道淺藍色的輝光順流直下，到了蘇穗的身體里，很快，少女竟跟著謝應玄的呼吸方式喘息起來。
“哈啊……”
蘇穗大口喘息，好似劫后余生。
“這是？”
謝應玄驚疑不定，不過第一時間還是以救人為主。
正準備繼續施救之時，蘇穗有些疲倦地睜開了眼，眼底有淡藍色的輝光游動。
很快，那淡藍色的輝光隱去，好似不曾存在過一般。
“……”
謝應玄將不斷打顫的蘇穗抱進船艙，又將被褥披在蘇穗的身上。
靠近火爐，蘇穗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將臉貼在膝蓋間，一句話也沒說。
謝應玄回想起方才的情形，瞬間好幾個疑問浮上心頭。
剛才那道藍色的光，是什么東西？
月華宮的信物？
龍吞呼吸法又是什么時候學會的？
剛剛從溺水中恢復，想必身體難受得緊，把藥湯喝了應該會舒服些。
謝應玄想了下，便走至藥爐邊折騰起來。
一日兩服，中午喝過一次，這會再喝一次差不多。
船艙內只剩火苗躍動發出的噼啪聲，蘇穗悄悄睜開眼，只見謝應玄蹲在藥爐邊上扇著風，臉上沒有一絲不耐。
霎時間，愧疚的情緒灌滿蘇穗的心間。
蘇穗啊蘇穗，你到底干了什么？分明答應好了，不下水才帶自己來的，偏要釣魚，釣魚也就罷了，還差點給魚吃進肚子里！
下次人家還怎么帶你來？
要是沒有謝應玄，自己早死在那個陰暗逼仄的灶臺底下了……
念及此處，自責的情緒越發克制不住，蘇穗忍不住抽噎起來。
“是太冷了嗎？”
謝應玄端來藥湯，見少女埋著腦袋，胸口劇烈起伏，有些困惑。
“對…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了。”
蘇穗抱著雙膝，抬起頭與謝應玄對上眼的瞬間，淚水止不住從眼角淌下來。
“人沒事就行，先把藥湯喝了吧。”
謝應玄擺手，談不上麻煩，自己水性好，在水里沒有任何影響。
現在，他心里更期待的是把靈魚釣上來。
蘇穗接過藥湯，“噸噸噸”喝下。
謝應玄弄晚飯的期間，還有些困惑，怎么那條靈魚不理自己，先咬蘇穗的鉤了？
原以為蘇穗只是釣著玩的，沒想到真能釣上大貨，其中的原理謝應玄百思不得其解。
大抵過了半個時辰。
謝應玄將精米飯蒸好，又將魚湯盛出。
蘇穗坐在床邊，雙手揣在大腿里，看著面前的碗筷，一言不發。
“我們回去再吃好的，現在先吃點魚吧？”
謝應玄柔聲說道，心想著蘇穗被魚拖進水里，情緒應該不太穩定，沒什么胃口倒也正常。
聞言，蘇穗搖了搖頭，眼睫掛著淚珠，止不住地撲扇著:“我沒事……謝哥兒，你是不是生氣了？”
謝應玄怔了下，回應道:“不會啊，你在想什么呢？”
頓了頓，謝應玄微笑著說:“當然，要是能再謹慎些就更好了。”
“哦……”
蘇穗低下頭，悶聲吃著。
謝應玄兩世為人，自然不會和小孩子生悶氣。
況且那不是一條普通的魚，驟然發力，蘇穗反應不過來很正常。
心里更多的，則是對現階段情況的考量。
這一帶的水澤偏僻，好在離樹林不遠，水有深有淺，更像是一條大江。即使船被掀翻了，謝應玄也能拖著蘇穗上岸。
吃完飯后，天已經完全黑了，湖面彌散著霧氣，可見度近乎為零。
“洗個熱水澡再睡。”
謝應玄提醒著蘇穗，淋過雨就得擦干身子，掉進水里更是得去一去濕氣。
熱水燒開，謝應玄獨自到船頭練習靜樁。
雖然是捕魚，練功也不能落下，日積跬步，以致千里！
“你在…做什么？”
泡在熱水中的蘇穗，發現謝應玄在船頭對著空氣比劃，呈現好多種姿態。
“我在練拳。”
想著蘇穗也不懂什么叫靜樁，謝應玄便籠統回應了句。
“練拳么…”
不知不覺，蘇穗的眉心一枚上弦月悄然顯現。
謝應玄的動作在她的眼中變得格外清晰，深深印刻在腦中的同時，異樣的感覺浮上心頭。
腦海當中，謝應玄的這些動作被拆解，重組，似乎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淡藍色的輝光籠罩，蘇穗不由自主跟著某種韻律呼吸起來，隨著輝光越來越淡，直至消失，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散去了。
謝應玄打完兩套，蘇穗木桶中的水已經完全冰冷了。
少女發覺過來，忍不住驚呼一聲。
“怎么了？”
謝應玄回頭，發現蘇穗一絲不掛報膝蹲在木桶邊。
“水…水冷了。”
蘇穗發絲垂落，遮蓋住半邊身子。
謝應玄神情尷尬，走到木桶邊，驚異地發現，水確實已經完全冷了，比湖水還要更冷。
“怎么會這樣呢？”
謝應玄將被褥披在蘇穗的身上。
好在來之前準備了不少木炭，完全夠十天所需。
重新燒了一桶后，謝應玄便繼續練功。
蘇穗看著謝應玄的背影，仿若耳邊有鼓點，呼吸的節奏快慢不定。
眉間那一枚上弦月再度顯現，淺藍色的光亮沒入蘇穗的眼中，謝應玄所演示的招式再度拆解、重組起來。
直至最后一絲光亮熄滅，蘇穗腦海中謝應玄的身影，正在練習著嶄新的拳法，背后一輪皓月涌起，似乎更加玄妙。
……
隨著謝應玄練習靜樁的深入，他感覺到自己的體內，不知何時多了一縷很細微的氣流，漫游在四肢百骸。
“成了！”
謝應玄當即意識到，自己終于踏入了龍虎功的入門境界，身體中的第一縷氣產生了！
盡管目前而言，不知道有什么用，但那種收獲感令他喜不自勝。
接下來便是要以氣運身，與寶藥配合，對錘煉體魄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內功與外煉是相輔相成的。
若非天資卓越之輩，沒人會嘗試，大概率一事無成。
但謝應玄不一樣，他無須去捕捉、感受那一縷氣，有【愚者多勞】的加持，只需耐住寂寞一遍又一遍運功，終會有所成就！
咕嚕嚕……
木桶中的水已燒開，謝應玄停下，柔聲詢問:
“要不要再泡一遍？”
蘇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在清河縣，木炭實在算不得便宜，要二十文一斤，不是隨隨便便用得起的。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才泡了一盞茶不到的功夫，想必濕氣去除的還不到位。
謝應玄將袋裝的寶藥泡在熱水中，頃刻間，濃郁藥香便彌散開，蘇穗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好奇地望向那袋藥材。
“這是什么？”
蘇穗從被褥中探出頭，小聲詢問。
“這是外煉的寶藥，可以改善體質的，你試試，說不定對身體有幫助。”
謝應玄如此說道，若是蘇穗在船上染了風寒，可就麻煩了。
蘇穗看著謝應玄認真的神情，身體也涌現出了莫名的渴望，點頭道:
“那就試試看。”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木桶中的藥水又冷了。
謝應玄百思不得其解，所幸蘇穗的精氣神的確好了不少，皮膚細膩有光澤，想來是藥效發揮了作用。
練了一個時辰的靜樁后，謝應玄感覺差不多了。
開始了今天的藥浴。
興許是蘇穗的體質緣故，謝應玄進水后，水溫和平時一樣，一直維持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
謝應玄明顯能感覺到，在藥浴之中，身體中流轉的那縷氣息，還在慢慢地粗壯起來！
“這就是內功的感覺嗎？”
配合那縷氣息在體內循環，輸送藥力，一次藥浴對謝應玄的提升更大了。
藥浴結束，磨皮境的進度到了3/100。
“日子真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謝應玄微微一笑，現在皮膚的堅韌程度，應該是未踏入磨皮境的三四倍了。
體質方面，耐力、身體掌控以及力量增長綜合算下來……
打十個普通人應該不成問題。
此時，躺在床上的蘇穗緊了緊身子，臉上浮現出掙扎的神色，好像再度溺水一般。
“做噩夢了嗎？”
謝應玄靜靜坐在床邊，陪伴著蘇穗，很難想象她這些日子是怎么過來的。
此時，謝應玄感覺船底有細微的動靜。
“有什么東西在下面？”
謝應玄起身準備查看，忽然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腰身，隨后蘇穗整個人便手腳并用地壓了上來。
像是抓住了狂風中的大樹，少女稀碎地呢喃著:“對不起……我錯了…不要走好不好……”
謝應玄有些動容，耐下心坐在床邊。
默默練習龍吞呼吸法，提升龍虎功的熟練度，爭取早日沖破到下一境界。
不知過了多久。
“呼……”
謝應玄吐出一口濁氣，結束了今日的修行，練習龍吞呼吸法，比睡眠對精神的效果更好，可以給身體帶來充沛的體力。
只是那條大魚，在謝應玄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要是能再遇到一次就好了。”
謝應玄拉開船簾，發現天色已經蒙蒙亮了。
釣大魚，要有耐心。
只要抓上一頭，就是賺了。
“唔……”
涼風吹進船艙，蘇穗輕哼了一聲，慢慢從睡夢中醒來。
“已經是早上了嗎……”
蘇穗感覺身上暖洋洋的，好像在溫暖的火炕邊上，迷迷糊糊睜開眼。
倏忽之間，一張頗為帥氣的臉出現在自己眼中，鼻息溫熱，而蘇穗自己的手腳皆是壓在此人的腰上。
“醒了？”
謝應玄淡淡開口，從蘇穗手里拿回被她扯下的衣服。
“呃…嗯，是啊。”
蘇穗忙松開手腳，感覺渾身發燙。
“要不要跟我一起晨練？”
謝應玄想起了昨天離奇的事情，不知怎的，蘇穗好像也會龍吞呼吸法。
難不成她有異于常人的武道天賦？
“練的什么呢？”
蘇穗平復好窘迫的心情，看向謝應玄。
“樁功。”
謝應玄說著，便走到船頭，迎著晨風開始練習靜樁。
愚者多勞！
“嗯！”
蘇穗整理好散亂的頭發，穿上干燥的白裙，站在謝應玄的身后一起練習。
由于昨天觀看過一段時間，蘇穗便將一模一樣的動作復刻了出來，幾乎沒有什么阻礙。
就連呼吸的節奏也完全一致。
謝應玄剛想回頭指點一二，便被這一幕震驚地說不出話。
哪有人看一遍就會的。
“難道，你真的是個天才？”
謝應玄琢磨著，腳底又傳來沙沙的響動。
“你在這里練功，或者回艙里看看書，等我一會可以嗎？”
謝應玄說著，便脫下外衣，抄起一根削尖的竹棍。
“嗯，穗兒不會再給謝哥添麻煩了。”
蘇穗點頭，認真道。
噗通——
謝應玄在水中睜眼，定睛一看。
“果然是你！”
正是那頭比人還大的六鰭黑魚，它用背部的魚鰭頂著船底，似乎想將其掀翻。
掌握【戲水若飛】后，謝應玄在水中能使出更多的勁力，面對這頭黑魚，他有九成九的把握將其拿下。
“……”
謝應玄腿部發力，整個人驟然沖出。
與此同時，抓著竹棍的手臂抬起，欲要捅進這條六鰭黑魚另一只完好的眼中。
只要兩只眼睛都看不見了，還不是隨意拿捏。
此時，異變突起，謝應玄的腳下赫然竄出一頭體型更大，速度更快的六鰭黑魚。
直接頂到謝應玄的腰部，將他撞至三丈開外。
一頭勾引，一頭蟄伏。
“咳……沒想到這魚有了靈智，難怪會咬蘇穗的魚鉤呢……”
被撞了一下的謝應玄氣息有些紊亂，頓時明白，這兩頭魚竟是聯合起來，在獵殺漁民！
還好謝應玄踏入了磨皮境，肉身強度很高，只是有些氣息不暢，否則就這一下，足以將普通人的脊椎撞斷。
兩條六鰭黑魚的眼睛好似幽暗的燈籠，在水下格外滲人。
“大意了。”
謝應玄自認速度和力量都要超越這條魚，才沒有帶石龜下來，一人獨戰兩頭，確實有些棘手。
而且有它們的阻攔，謝應玄也沒有這么容易回到烏篷船上。
只能與之一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