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你還有何話可說？”

高臺蒲團之上，此刻端坐著一位風仙道骨的老者，平淡的聲音里卻透漏著一嚴厲。

這里是上清真境，盤膝而坐的老者，正是這上清真境的主人，亦是截道之主玄黃玉晨道君。

而名為十的少年，此刻正伏地跪于大殿之中。

他此刻心中充滿了矛盾，微微抬頭看了看高臺上的師尊，又看了看站立于左右的師兄弟。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右側首席的位置，那里有個此時他不知愛恨的女子。

鳳雪云是自己的師姐，常年一襲白衣，清冷而卓立，是師尊曾于海外仙島帶回來的。三道九州之中，冷艷之名無雙。

八百年前天帝宮中盛宴，昊天曾為其三皇子做連理之媒，而后卻被師尊拒絕。那時師姐曾回頭看他。冷十不知何故，那時候只知道師姐對自己很好，而自己也總愛在她的面前炫耀新學的術法。

一直到后來五百年過去，才知道這種情愫是愛慕。

如此互生情愫一百多年，前幾日師姐送來一玉簡，其上華光琉璃。自己識得那是截道寶錄，曾于師尊手中見過。那里面有著肉身三十三節骨與元神三十六天的修煉之法，且皆是上成。

然！……

“小師弟入門千年，竟私練截道寶錄。按我上清真境之規，因廢去一身道行，打入九州邊緣苦寒之地。”

“確該如此！小十本為凡人，得師尊看重引入山門，然自身不知感恩，竟私練門中至高寶錄。這亦是大罪，打入九州邊緣之地亦無不可！”

少年看了看說話的二位。

其一是大師兄，他名為熬劫，乃西海黑龍一脈大皇子。猶記得那年初登山門，大師兄代師授課，雖名為兄長，實則有教導之恩。

“小十，你要記住。我上清真境不修天道，只修父神大道。故此肉身和元神皆要同行，且維持自身本性，你可明白？”

“大師兄，小十聽不懂誒～”

“也對，你還小。一會兒授課結束你留下來，師兄先教你基礎。”

…………

其二名為苦無。與自己一樣，是當年師尊云游九州之時，觀其根骨而撿回來的。因身世相同，拜入山門以來對自己照顧有加。

“小十，以后如果有人敢欺負你，就跟師兄說，我去給你打回來。咱們兩都是沒爹沒娘的孩子，可不能讓人欺負了去！”

“可是～師尊說過不讓打架的啊～而且我們在真境中，也沒外人欺負我的。”

…………

腦海中過往的一幕一幕閃過，最后在少年的腦海里只有四字，眾叛親離！！！

截道上清碧游宮，這里是自己來到這個世上以來最喜歡的地方。和師兄弟在一起的日子，也是最開心的時光。

而這里面那個自己最在意的人，右端首席的那個女子，雪云師姐。卻一直未曾說話，也閉著眼未曾看過自己。截道寶錄，身為上清真境的親傳弟子，又怎會去偷學呢？

然截道寶錄，數日前正是這位師姐遞給自己的。

“哎～”最終所有無奈化作一聲嘆息。

“小徒知罪！”少年認罰。

玄黃玉晨道君面無表情，見少年認罰。一揮手之間便讓他苦修千年的道行煙消云散，而那神君之位舉手投足的碩大威勢也截然消散。

緊接著，小十只感覺天旋地轉，元神仿佛已然出竅。整個人的神魂都離開了肉身的庇佑，最終暈了過去。

此刻大殿之上靜寂無聲，所有人看向剛剛小十跪伏的地方，那里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那個嘻嘻哈哈永遠未曾長大的小師弟，已經消失了。

然而所有人沒有看到的，是方才那一瞬間，還有一粒金光隱入了那消失的肉身之中。

此刻，高臺上右側首席的女子睜開了眼，其中竟然包含淚水。

她看向高臺的老者，右手捂住胸口說道：“師尊，云兒心在疼，很難受！”

女子名為鳳雪云，乃是這上清真境的小師姐。除卻二位師兄，她排行第三，但卻跟小十最為要好。玉晨道君曾戲言二人可是要結成道侶，這也讓他二人關系有了些似是而非。

鳳雪云看著高臺之上的師尊，今日之事雖自己問心無愧，然小師弟定然已經恨透了自己。這讓她心疼的的異常。

“哎～癡兒，你與小十情緣早定。只是三生之劫剛過其一，你也去吧～”

玉晨道君目漏不忍。無數會元以來，除卻當年人族初立之時，他從未有過這種神態。那青紫道袍的衣袖再次揮動，只見鳳雪云也消失而去。

最后一剎那的時間里，她的眼神充滿了驚訝和不舍。她明白，這不是懲罰，而是在救她。但是她不想得到這種茍延殘喘的救贖，哪怕是待在截道之中魂飛魄散，她也不愿意為茍活而離開。

“師尊，真的有必要如此嗎？二位師伯那邊與我們聯手，真的沒有一拼之力？”苦無躬身問著，神態之中滿是不甘。

“然！截道上清真境數百位弟子，三道聯手，我們為什么還要送走小師弟和三師姐？”臺下名為疊羽的弟子不甘說道。

“真是奇恥大辱！最后小十看我的一眼，真是奇恥大辱！！！”另一位外門弟子同樣怒吼。

…………

整個上清真境，所有弟子都在不甘，都在愧疚于剛剛小十離開的那雙眼睛。

這時，一邊的大師兄熬劫卻緩緩開口回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今日三道聯手也不過是為小師弟爭取時間而已，只因我三道皆在那四九之中。不是沒有一拼之力，而是我們必輸無疑！”

玉晨道君看了看熬劫，當年鴻蒙初始，這位大弟子還是一天泥鰍般的金黃小蛇。如今也成長到了這般地步，如果，如果不是他身在天數之下～

萬般如果，此刻皆化為一聲嘆息。

“師尊啊師尊，閉眼一元會，睜眼一元會。一個元會以后，您那徒孫，就看看能不能讓您永久成眠了！”

“轟！！！”

話音一落，天空中一道紫色雷霆劈落而下，打在了這上清碧游宮上，似乎實在表示上天的憤怒。

“來了嗎？”

“時候未到，應該不是！”

“紫色雷霆，已經是天罰了。”

“是啊，倘若不是師尊的碧游宮庇佑，我等怕是已經灰飛煙滅了。”

…………

截道上清真境數百名弟子，有人恐懼，也有人怒視一臉不忿。

只有熬劫、苦無、疊羽十數人面無表情。他們清楚時候未到，也清楚接下來自己要面對的是什么。

玉晨道君沒有理會他們，而是起身緩步走出大殿。金鱉島上的碧游宮被劈沉了一寸有余，可這大殿卻是絲毫無損。

小十和云兒已經送走了，一個元會之后，就只能看他們的造化了。

截道，截取一線生機。

一千年，還是太短了～并且那代表著父神肉身的精血，始終沒有找到，不然今次也真的能有一拼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