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幽寂的林子傳來動靜，樹木成片成片的倒下，像是受到了某種野獸的傾軋。

天空飛鳥盤旋，不敢落林。

不多時，一頭山魈從密林間鉆出來，它的體型不算太大，只有不到一丈，比周圍樹木還矮一頭，但卻渾身上下卻散發著極度危險的氣息，幾里外的鳥獸盡皆匍匐在地，發出悲鳴。

身軀肥碩，長手白鬃，圓目黑爪，嘴里還有還有銼刀一樣的牙齒，全身遍布黑毛，涎液從牙縫間滲出滴落，砸在草地上，獸瞳之中，充斥著喋血的殺戮。

若有普通人在場，必定會嚇得肝膽俱裂，甚至大小便失禁。只想倉惶逃竄。

林中的小獸差不多也是如此。

恐懼更強大的生物，是獸類的本能。

它的一雙朝天鼻不斷翕張，頭顱左顧右盼，似是在尋找什么。

在它不遠處、

灌木叢背后的樹林間，一株纖細精致的小樹安靜佇立。

青冉冉身上的光芒一點點黯淡，默默躲在一株大樹后面，收攏樹枝，抱著自己，假裝自己只是一株普通的樹。

孤單，可憐。

耳畔是沙沙的腳步聲、嘈雜的樹枝斷裂聲、還有粗重的喘氣聲，如果仔細聞，還能嗅到一股妖物身上獨有的酸腥。

它一動不動。

突然。

一只白毛黑手忽然猛的扒住旁邊一株樹干，碩大的頭顱從兩棵樹中間的縫隙湊過來，努力抻著脖子使勁嗅了下，似乎是察覺到什么異樣，但又不確定，便伸手在周圍四處摸索。

不斷有樹皮被利爪劃出豁口，樹枝折斷落地。

小樹精佇立在原地，瑟瑟發抖。

好在它站的靠里，那山魈摸索了一陣子，沒有找到目標，只好放棄離去。

呼——

小樹精似乎松了口氣。

微微舒展開，等了片刻覺得四周靜寂無聲。

樹冠稍稍偏過，看到一只丑陋山魈扒著樹枝，從上方看著它，腥臭的涎水從牙縫滴落，露出詭異的笑容。

“——！！！”

…

…

原本季都監想要挽留。

但許仙以醫館忙碌為由拒絕了。

季都監只好讓三個兒子親自送許仙出去，并奉上不菲的診費。

其實銀子對許仙來說已經不太缺了，他出診主要是為了功德，此行還有兩個額外的收獲：一本武學、以及知曉了功德漲價的秘密。

許仙笑了笑，揣著銀子一路向東。

臨走時，季空空倚在門框邊，眼巴巴望著許大夫和其他閑雜人等離開，目光怔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

從季家出來，許仙便抄小路回到了家中。

在習練武學之前，還需要做一點小小的準備。

剛一進門，就看見青竹蹲在大槐樹下玩螞蟻，自娛自樂，頗有一種淡漠的清冷感覺。

自從上次給白姑娘通脈之后，他就發現青竹對自己的態度改善許多，不再像之前那般惡劣，他總覺得這青姑娘行事言談總有種平靜的瘋感，現在竟然還會無聊到用樹枝逗弄螞蟻。

有點反差。

仔細看去，她的臉型是典型的瓜子臉，柳眉細長，末端向上略微彎曲，像兩柄凌厲的利劍，眉宇之間始終罩著一層淺霜，看上去生人勿近，仿佛整個世界只有姐姐一人。

許仙拎著藥箱跨過門檻，走到她的身后，她依舊兀自的玩著螞蟻。

“看上去很悠閑啊。”許仙放下藥箱，隨意的說道。

青竹的神識感知早就察覺到許仙進來了，聽到他的話，用樹枝碾死一只螞蟻，然后自言自語說道：

“人有時候就像一只螞蟻，運氣不好的話就會碰上我這種人，有時候會逗逗它，有時候會碾死它。”

“那螞蟻說什么了？”許仙看似很荒謬的問道，他的‘觀氣’僅限于藥草和某些植物，對這種小動物并不奏效。

但這應該遠不是奇術的極限。

每道奇術的信息最后，都會留下一句‘亦可以開啟精魄，并獲得諸多奇門妙用’的字樣，許仙猜測，覓藥尋寶后續還會得到強化。

不是減扣功德拓寬范圍那種強化，而是質量和功能上的強化。

青竹沒有去看許仙，其實她是可以與螞蟻溝通的，任何有一丁點靈智的生物，她都能溝通。

這是她獨有的天賦，姐姐都沒有。

“它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味的往巢穴里搬食物，它們連為什么要這樣做都不知道，只是重復著同樣的事情，直到死去。”青竹站起身來，看著許仙，許久后，又接著說道：

“所以，人為什么要做明知沒有意義的事情呢？”

“沒看出來，你還有成為哲人的潛質。”許仙笑了笑。

其實每個人都思考過這些問題，許仙也同樣思考過，只不過這是一個永遠沒有答案的問題。

很久之前許仙就不再思考這些了，因為前世已經思考得太多。

“蟄....什么？”青竹愣了一下，旋即淡漠的臉上變得嚴肅，緩緩的說道：

“我要這幾天你給姐姐服用的藥丸，開個價吧。”

？

許仙目光一凝。

通脈之后需要鞏固經絡，就像打一口窯洞，需要用石料將四壁箍起來一樣，那藥丸是他特意為白姑娘寫的藥方，一共六百多味配藥，費了不少心思，只是.....她是怎么知道這藥丸的？

或許是感知敏銳的緣故，青竹察覺到了許仙的疑惑，解釋道：

“不用奇怪，姐姐未與任何人說，是我聞出來的。”

“我仔細嗅過那藥丸，感覺里面藥草都很普通，但攢在一起卻有很神奇的藥性，應該是好東西。”

許仙一愣，六百多味藥草她都能聞出來？

嚴格來說，那藥丸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寫的第一個藥方，難度上，比乾元膏高了不知道多少。

乾元膏七十多味配藥，那藥丸六百多味。

兩者差距絕不僅是十倍。

用前世的高數知識解釋，五味藥草，排列組合大約會產生一百二十種可能性，七味藥草，大約是五千零四十種。

例如，先加柴胡后加茯苓，與先加茯苓后加柴胡，藥效是不一樣的。

藥師需要晝夜不停的去試錯，最終試出哪種搭配才能將藥效發揮到最大，配藥越多工程量越大....這還是前提已知配藥品類的情況下。

在醫道一途中，根本沒有所謂的專利一說。

給你藥方你都試不出來。

七味配藥都能產生五千多種搭配可能，乾元膏七十九味配藥，幾乎不可能憑人力研究出來，至于那藥丸的六百多種....

嗯，就挺多的。

青竹見許仙略微沉思，又接著說道：“我會給你錢的。”

經過她這段時間的觀察，覺得許仙看上去確實很缺錢的樣子，連珍貴的烏龍血參都能拿去賣藥賺錢，還有什么是錢解決不了的呢。

“那種藥丸其實不太適合你。”

許仙想了想，從藥箱里取出兩粒藥丸，一個紅色，一個紫色。

青竹認出來，姐姐服用的就是紫色那顆。

許仙拿起紅色那顆，道：“不過我有另一種藥丸，這是從紫色那顆改良而來的，藥性更全面，效果會好些，只是配藥很少，我也只炮制出這一顆。”

“我要紫色的。”青竹堅持道。

“你可能沒聽明白，我的意思是，紅色這顆我進行過詳細試驗，藥效很溫和，而且更全面，比紫色那顆更好，請不要質疑我的醫術。”許仙道。

青竹搖了搖頭，“紫色，紫色很有韻味。”

“我花五兩銀子買紫色這顆，不過現在我只有三兩，剩下部分先欠著，或者你可以選擇其他支付方式。”

許仙見她伸手遞過來一塊碎銀，搖了搖頭，說道：

“算了，就當是你姐姐幫我打理醫館的報酬好了。”

一聽姐姐二字，青竹頓時柳眉一橫，氣鼓鼓的繃著臉，倔強說道：

“不，我會還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