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大王！”
章華殿內。
有資格參加小朝會的三十位重臣、將軍整齊劃一地向剛剛坐穩御臺的秦王政躬身行禮。
咦？
看著丹墀下眼睛滴溜溜亂轉的羅成，嬴政剛剛打賭輸給蒙恬的糟糕心情瞬間變好了不少。
這小子，不安分吶。
大殿之上，向寡人行禮的時候，還能分心觀察四周的情況。
跟賊偷似的。
模樣頗為滑稽。
應當是頭一次上朝，正在開闊眼界，比曾經被他親手砍了腦袋的甘羅好玩多了。
活潑有余，沉穩不足。
客卿之位恐怕坐不穩當。
“免禮！”
好奇地觀察了會正在賊眉鼠眼觀察四周的羅成，嬴政才想起參加小朝會的重臣還都躬身行禮呢，急忙揮手免禮。
“啟奏大王。”
群臣剛剛謝完禮，抱著勿板整理衣冠的時候，昌平君已經踱步出班奏事：“相邦告病三月有余，以至于我大秦相位高懸，各郡縣、各衙門諸多奏章沒有相邦批復，只能成交大王。”
“勞累我王日夜操勞，實屬不妥。”
“臣以為，大王當體恤老臣，準許相邦卸下相位，返回封地養老。”
“另覓良臣拜相，為大王分憂，為大秦謀國。”
臥槽，玩這么大嗎？
你誰呀？
把卸磨殺驢說的這么清新脫俗，也是個人才。
正在欣賞章華殿內陳設的羅成被出班奏事的半老老頭嚇了一跳。
如果他記得沒錯。
呂不韋雖然是稱病修養，實際上跟政哥之間的關系還沒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暫時占住相位，也是為了權利平穩過渡而已。
又不是想賴在相位上繼續執掌大權。
這么急切地趕呂不韋走。
是不是覬覦相位呀？
算盤珠子打錯嘍！
政哥現在誰都不信，根本不會再讓相邦之位重現，而是會安排左右兩個丞相代持相邦大權。
嗯，相邦是相邦，丞相是丞相。
羅成也是穿越后經過李斯指點才明白，相邦的權力大到沒邊，幾乎可以跟君王抗衡。
而丞相只是相邦之下的輔佐之臣，沒有決定權。
不過。
眼下的相權紛爭跟他沒關系，安安靜靜地看戲就好。
不站隊，不惹事。
驚詫過后，他繼續觀察著章華殿內陳設的同時，也在關注著相權之爭的走向。
果然。
有人帶頭委婉的提出罷相的意見后，前來參加小朝會的重臣呼呼啦啦地出班了近十位附議：
“臣，附議。”
“國不可一日無相，臣懇請大王早下決斷。”
“昌平君謀國之心昭昭。”
“呂相老矣，歸隱封地正是其時。”
“……”
沒想到啊，最先跳出來罷相的人居然是你昌平君。
嬴政目光如刀，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丹墀下端平雙手躬身行禮的老丈人，心里百感交集。
昌平君羋啟可是早早投靠了相邦的楚系之人。
所以，才會在呂不韋執掌大權的時候躲過針對楚系朝堂勢力的清洗，一直占據高位。
眼下呂不韋要倒霉了。
最先跳出來的正好是楚系勢力。
雖然在情理之中，嬴政心里卻悄悄為自己的老丈人記了一筆——需謹慎使用。
今天能給呂不韋背后插刀，日后未必不會給寡人背后插刀。
看在羋華和扶蘇的面子上他還不能直接駁斥。
倘若真讓昌平君下不來臺，反而有損長子扶蘇的威望。
其他幾位出班附議的重臣中，宗室勢力較大。
除了駟車庶長嬴係沒有出班之外，大部分宗室都出班了。
這也正常。
正是在呂不韋掌權的時期大規模啟用外客官員，處處排斥宗室勢力，宗室自然最樂見呂不韋倒霉。
半點都不帶掩飾的。
估計，心里還琢磨著怎么砍呂不韋的腦袋吧？
不行啊！
呂不韋的腦袋還砍不得，先得用來鎮著朝堂百官，讓寡人慢慢完成清洗并牢固掌權后才能放其歸隱。
但，繼續保留呂不韋相位的話還不能由他這個秦王親口來說，得找個嘴替幫自己說。
朝堂爭鋒，兇險萬分。
假如他這個秦王開口把庇護呂不韋的話挑明，楚系和宗室重臣雖然明面上會答應下來，暗地里不知道會折騰出多少幺蛾子，制造出多少呂不韋謀反的證據。
到時候，反而更麻煩。
最好找個能言善辯的家伙，把這兩股罷相勢力的嘴巴堵上。
心里有了計較，嬴政的目光投向李斯。
希望這廝能出面為呂不韋發聲。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李斯仿佛預判了他這個秦王的心理，居然不抬頭。
雙手抱著芴板，腦袋快塞進褲襠里了。
假裝對罷相之事不參合。
嗯，找錯人了。
李斯才名頗大，野心也頗大，一心就是奔著相邦之位而來。
呂不韋倒霉才是最樂見的事情。
嬴政神色復雜地盯了眼李斯，扭頭又看向上卿姚賈：老人家，該你出手了。
姚賈是四世老臣，又是呂不韋掌權時期最為倚重的外事重臣，身份足夠，又牙尖嘴利。
應該能承擔重任。
“臣以為不妥。”
姚賈接收到秦王的信號，不慌不忙地踱步出班，抱著芴板出班行禮：“呂相執掌相權十四載，期間鼓勵農耕，鼓勵銅鐵冶煉，府庫充盈。”
“治國一道，無人出其之右。”
“老臣以為不可輕易罷相，令老臣寒心。”
“區區傷病而已。”
“臣諫言，還是由大王代掌相權，熟悉朝堂政務。”
“昌平君若是怕大王勞累，倒是可推薦兩位良才拜為左右丞相，協助大王梳理政務，分擔大王重責。”
老狐貍就是老狐貍。
幾句話的功夫，就把爭奪相邦之位的巔峰之戰變成了兩個丞相名額的派系之戰。
寡人的心，甚慰。
端坐在御臺上的嬴政會心一笑，微不可查地沖姚賈點點頭：干的漂亮！
王權、相權都掌握在寡人手里的話，別說增加兩個丞相。
就是再來十個，寡人也會欣然應允。
所謂丞相，不就是相邦之丞嗎？
隨便挑幾件雜活讓他們去干，真的可以省下不少心力和精力，讓寡人專注于謀劃舉兵東出之謀。
好事。
“大王，臣以為不妥。”
昌平君被突如其來的變化打得措手不及，略一思索，再次行禮諫言：“自孝公起，我大秦歷來重用相邦，才有春秋稱霸，戰國稱王之國力。”
“豈有相位空懸之理？”
“況且，大王執政尚淺，更需覓得一老成持重之相輔助治國。”
媽蛋。
嫪毐謀亂時，我楚系出力甚重。
到了分桃子的時候，卻遲遲不肯放出相位，回頭怎么跟華陽太后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