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道助產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從某種程度上說，助產的過程就跟夾娃娃差不多。

醫生需要小心地用產鉗輕輕夾住寶寶頭顱的兩側，然后配合產婦自身的宮縮和腹壓，用力向外拉，以此增加產力，幫助寶寶順利娩出。

但因為這是人為操作，且產鉗的使用必然會增加寶寶出頭的速度和經線。

所以這種助產操作一來可能對胎兒的軟組織造成不同程度的損傷。

二來，往往還會導致產婦出現更為嚴重的產傷。

風險始終較大。

“金燕，你要好好用力，如果還是不好生的話，那我們就要幫你一把了。”程安洗好手，穿好手術衣，與助產士孔嘉儀一起上了臺。

雖然剛才師妹張小婷已經讓產婦和家屬分別簽好了“陰道助產同意書”，但作為術者，他還是習慣性地多嘮叨了兩句。

他的表情微微有些嚴肅，語氣也十分鄭重，但手上整理器械的動作依然熟練而自然。

“醫生，我可以不助產么？”甘金燕的聲音無奈響起，雖然她剛剛確實簽了字，但那更多的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必然選擇。

都到了這個份上，絕大多數的患者都還是醫生說什么那就是什么了。但她內心的本質上，還是對助產的風險感到十分的擔憂和抗拒。

“可以的。”出乎她意料的是，程安點了點頭，然后又溫和道：“你現在宮口開全已經快兩個小時了，我們不能等的太久，但你還有十五分鐘的時間可以繼續努力。”

“接下來的這一會兒，如果你的產程進展順利，那么你就可以靠自己生。”

“或者我們也可以給你做個會陰側切，切一個小口子，幫你一下，這樣風險都沒那么大。”

“但反之，如果你的進展還是不好的話，那我們就只能采取助產的措施了。因為用力久了，你寶寶的胎心已經有些不穩定了。而且越到后面，你的產力也會越差。風險越大。”

醫療原則始終還是第一位的，如果甘金燕能夠自己生，那么這肯定是最理想的。程安絕不會為了想要試手，而霸王硬上弓般地給她夾娃娃。

任何操作的前提都必須是患者具備明確的手術指征，且知情同意。

“好。”甘金燕再次深深地望了程安一眼，記下了這位年輕醫生的模樣。

程安自始至終的淡定神情，讓她原本緊繃的情緒稍微有些緩和。

但這種緩和并沒有持續太久。

隨著又一陣宮縮來襲，她再次使勁用力，就像是拉大便一樣，一點一點地把寶寶的胎頭往外面擠。

但無論她怎么用力，下體的胎兒又都好像卡在了石縫中一般，僅僅只有艱難的小幅度的來回徘徊。

她只是徒勞地在消耗體力。

疲憊中，她難免再次想到了自己腹中的胎兒，心情十分復雜，既難受又痛苦，還夾雜著無奈。

她何嘗不希望自己能夠順利分娩呢？

但現實是，她已經用盡了全力，分娩的進展卻依然緩慢。

正如醫生所說，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體力在逐漸消耗。

這種體力的流逝最直接地體現在了數據上——就是她的心率已經悄然攀升至130次/分以上。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跑一場漫長的馬拉松，她能感受到自己胸腔中砰砰狂跳的心臟，這既是對她毅力的考驗，也是對她身體極限的一種沒有底線的瘋狂試探。

“宮縮來了，好好用力！”程安的聲音適時響起，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雙手抱緊大腿，不要碰到我的無菌單。對，腰貼床！把力氣用到我的手上來！”程安的雙指頂在產道出口，為甘金燕用力的方向提供了一個指引。

“有點感覺了，我能看到寶寶的頭在往外面鉆，繼續加油，再用力！”程安略有些嚴厲的聲音再次響起，逼著甘金燕不得不又打起了幾分精神。

“很好，換口氣。”

“還有力氣嗎？再來！”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分娩室的氣氛愈發緊張。

何春梅是首次親眼目睹程安指導分娩的整個過程，因此她格外仔細地觀察著他的每一個細節。

如果說李海玉是她一手培養起來的年輕醫生，代表著大多數優秀年輕婦產科醫生的平均水平。

那么程安則更像是一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天才，少年老成，游刃有余。

程安的聲音雖然不像她自己那樣強勢、霸道、不容置疑，但他的話語中卻透露出一種獨特的專業和溫柔，讓產婦能夠輕易忽略他的年齡，并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的能力。

而更讓何春梅感到新奇的是，程安在宮縮間隙期不時進行的會陰按摩手法。

這種手法瞬間引起了她的興趣。

讓她不禁多看了幾眼。

作為一位有著三十多年臨床經驗的資深產科大夫，她立刻就意識到了這種按摩手法的作用——能夠松弛會陰的皮膚和肌肉，同時擴張產道，為分娩做好準備。

何春梅的好奇愈發濃郁了些。

但她知道這些都還只是細枝末節，真正能夠體現程安水平的，還要看他接下來的助產功夫如何。

沒錯，甘金燕肯定是需要助產的。

只是說最后看到到底會落到誰的手里罷了。

是她，還是程安……

何春梅手里拿著一副無菌手套，有些無所事事地隨意把玩著，心中不知在考量什么。

而另一邊，李海玉幾人就沒有這么多復雜的想法了。

李海玉當然也會助產，也嘗試過使用產鉗助產，但她更有自知之明。

她知道每一位產婦的情況都是獨一無二的。

有好助的，有不好助的。

如果說一般的產婦，產鉗助產的難度是60分。

那她的水平就是70分。

而甘金燕的助產難度卻至少在80分以上。

因為對于骨盆出口狹窄的孕婦來說，助產的風險很大，尤其是會陰撕裂的產傷。

若是一不小心，產傷撕裂到了肛門，產婦以后的生活都可能因此受到嚴重影響，比如出現大便失禁等嚴重情況，那可就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而這也是她之前表態建議剖宮產的原因。

當然，此時程安愿意嘗試助產，她也就當作是一次學習的機會了，反正有老何兜底。

在程安還沒開始操作之前，她與劉婕幾人一樣，緊緊地注視著甘金燕胎頭剝露的情況——隨著陣陣宮縮的到來，甘金燕的胎頭不時地外凸，又在宮縮消退后緩緩回縮。

這一進一出的過程，讓她們的心情也跟著起伏不定。

一會兒興奮，一會兒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