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鐘后。

又是一段漫長的等待。

正如老何所預測的那般，甘金燕的胎頭撥露過程始終極為緩慢。

如果說笨鳥需要先飛的話。

那么骨盆不好的孕婦在產程中就需要花費比平常人更多的努力，才能讓寶寶順利分娩。

而甘金燕雖然已經竭盡全力，但似乎還是差了那么一點兒火候。

好在這十五分鐘的分娩用力也并非全是無用功。

若說之前撥露的胎頭僅僅只有兩厘米寬的大拇指蓋般微微顯露。

那么此刻，它已經緩慢擴展至四厘米大小，猶如乒乓球般。

“叫兒科吧。”程安抬頭看了眼時間，然后淡淡地朝臺下的蘇禾吩咐了一句。

“好的。”臺下守產的蘇禾立即跑到分娩室的專屬辦公桌上，拿起電話，熟練地撥打著內線號碼，聯系兒科醫生。

程安又看向甘金燕，用商量的語氣問道：“金燕，你的寶寶卡得比較緊，你自己是很難生下來的，現在我們幫你一把吧，好不好？”

“好吧。”甘金燕猶豫片刻，然后無奈地點點頭。

她似乎也是認命了。

畢竟她已經跑了不知道多少米的“馬拉松”，卻還是一眼看不到盡頭，能堅持到這個時候，都已經是純靠毅力在支撐了。

程安繼續耐心解釋：“除了助產，我還要給你做個會陰側切，剪一個小口子，雖然會有傷口，但是術后會給你縫回去，不用擔心。”

“會打麻醉么？”甘金燕有些緊張，不自覺地攏了攏雙腿。

“當然會。”

“那會痛嗎？”

“會有一些感覺，但肯定比宮縮的疼痛來的輕。”

“好的，那…那你切吧。”甘金燕再次無奈點頭。

還是那句話，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那就幾乎都是醫生說什么，她就只能做什么了。

“等下你宮縮的時候先不要用力，聽我指揮，盡量放松。”程安繼續叮囑。

“好的……”

兩人交流完，程安又在腦海中簡單地過了一遍操作流程。

然后，他輕巧地將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從甘金燕產道口左下方5點鐘的位置伸了進去。

兩指在產道內微微張開，像支架般，輕輕撐起了她的局部會陰組織。

緊接著，他的右手拿起提前抽好麻藥的注射器。

打皮丘、回抽、注射——開始了專業的局部麻醉。

他的動作輕柔而準確，以圖盡量減少著甘金燕的不適感。

麻醉完畢，甘金燕又是一陣宮縮來襲，但她緊咬牙關，努力忍受著疼痛。

程安的聲音適時響起：“麻醉好了，現在你可以用力，跟剛才一樣。”

“好。”甘金燕輕應了聲，然后開始按照程安的指示，再次發力。

在產力的推動下，胎頭的壓迫使得甘金燕的會陰瞬間鼓脹起來。

那圓滾滾的胎頭就好像是一顆蓄勢待發的胖豆芽，急切地想要撐開周圍的土壤，迎接屬于它的陽光。

但程安的左手并沒有隨著宮縮而取出，反而是依舊穩穩地支撐在甘金燕的產道內。

他的兩根手指呈“V”字形張開，精確地暴露出即將進行側切的位置。

隨后，他取出側切剪，沿著會陰的五點鐘方向，干凈利落地劃開了一條長約4厘米的斜型切口。

切口不算大，但也絕不小，像是開天辟地一般，將胎兒娩出的道路瞬間拓寬了不少。

盡管甘金燕還是有些不適，但她也知道這是必經的難關。

90%以上的陰道助產需要會陰側切，她自然不會例外。

“側切好了。現在沒有宮縮，你先好好休息，把氧氣吸進去。”

程安的目光迅速掠過胎心監護儀的屏幕，然后又看了一眼時間，最后，他才在何主任鼓勵的目光下，從操作臺上輕輕拾起了兩柄產鉗。

組裝、潤滑、再分開。

產鉗是一種分頁組裝式的操作器械，跟“抓娃娃”的機械爪有些相似，但是只有兩只爪子，且牢靠的多。

在操作前，術者需要先檢查器械是否合適，潤滑，并提前摸清胎方位。最后才是將產鉗的兩個爪子依次放入寶寶的面頰部。

產鉗的難點在于摸準胎方位，以及控制助產的速度和卸鉗子的時機。

前者影響成功率，后者影響產傷的程度。

不過摸胎方位對程安來說自然毫無難度，他的手指就像是長了眼睛一般，輕輕一探，便再次確認了胎兒依舊是正枕前的姿勢。

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后，在助產士的輔助下，程安輕松地將產鉗伸入產道，并依次合扣好。

他先是輕輕一拉，確認產鉗已經套牢在胎兒頭部。

然后再次鄭重囑咐：“金燕，等下宮縮來了，你要好好用力！”

“這次我會幫你。你要使全力！我們很快就能見到你的寶寶了！”

“好！”甘金燕同樣鄭重回應。

然而話音剛落，她又猛地來了一句：“宮縮來了！”與此同時，她仿佛匯聚了全身所有的力量，配合著程安開始發力。

程安見狀，也立即緊繃雙臂，雙手緊握產鉗的鉗柄，就像拔蘿卜一樣，用盡全身力氣向外提拉。

這個過程異常艱難。

產道與胎兒的摩擦，讓每一次提拉都充滿了挑戰。

但程安的動作卻異常穩健，他根據胎兒的位置和產道的情況，不斷調整著提拉的角度和力度，力求將損傷降到最低。

“加油！繼續用力！”程安不斷地鼓勵著。

隨著他的雙手不斷發力，胎兒的頭部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娩出。

就像是個破土而出的胡蘿卜。

一厘米。

兩厘米……

三厘米！！

終于，當這個蘿卜即將拔出來一半之時，程安又冷靜指揮道：

“好！可以放松一點了！”

“不要太用力了，保持剛才一半的力氣就行！”

“對，就這樣！”

胎兒的頭部即將娩出，程安的動作也變得更加輕柔。

他適時地提前卸下產鉗，改為進行會陰保護，并囑咐甘金燕開始放松，控制分娩速度，減少分娩損傷。

“好，放松！再堅持一下！你的寶寶馬上就出來了！”

此時，周圍眾人的目光都紛紛聚焦于產道的出口之上。

何主任不知何時也已經悄然戴好了無菌手套，站在程安身后。

但她雙手始終平舉，既不污染，也不干預，只是默默地關注著整個分娩過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在不知經過了多少次等待，多少次期盼之后，終于，一聲響亮的啼哭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哇——哇——”

甘金燕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我的寶寶！我的寶寶終于出來了！他還好么？”

“還好。”程安溫柔地將胎兒交給孔嘉儀進行后續處理，并娩出胎盤，然后立即開始了產道的傷口檢查。

他順著側切的傷口，從內到外，從中間到四周，把產道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最后，他才輕松笑道：“金燕，你做得很好！”

“你的寶寶也很棒。”

“除了側切的傷口，只有輕微擦傷，問題不大。”

“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