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陣陣宮縮的陣痛逐漸平息,產房內的氣氛也開始悄然轉變。
夜幕低垂,城市的燈火漸漸亮起。
李海玉領著眾人又查了一遍產房的孕婦,此時條件好的產婦大多已經分娩完畢,不能生的也都拉去剖了。
因此產房內剩下的產婦數量已大為減少。
當然,那些剛剛被送入、尚處于產程初期的孕婦并不在此列。
完成手頭的工作后,李海玉與值班醫生進行了交接,隨后便領著團隊成員回到了辦公室。
她笑容可掬地提議道:“師弟師妹們,今晚我們一起出去吃個飯怎么樣?”
“太棒了!”
回應得最為爽快的當屬劉婕,她那圓潤的娃娃臉上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皮膚白皙細膩,透露出幾分嬌憨之氣。
“嗯,都行。”程安則顯得比較隨性,無可無不可。
然而研三的朱琳卻是苦著個小臉,略作猶豫后,無奈說道:“師姐,我就不去了。今晚我們課題組有組會,我必須得去參加。”
“課題組會”是研究生導師組織的學術討論和匯報會議,根據每位導師的要求不同,頻率各異,有的一周一次,有的一年才一次。
“你們又要開組會啊?這也太卷了吧!”今早跟何主任出門診的研二師妹張小婷不禁心有戚戚,她可是清晰記得前不久,她的同門師姐才被她的導師罵哭了好幾天,那傷心程度堪比失戀。
“哎,為了畢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朱琳深深地嘆了口氣,一臉愁容。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自己緩慢的實驗進度,以及導師那讓人心畏的面容,心中的壓力不禁又增添了幾分。
臨床工作本就繁重,還要兼顧科研,這份艱辛確實難以向外人訴說。
“婷姐,那你跟我們去嗎?”不過劉婕作為研一新生,還處在沒心沒肺的階段,因此她只關心張小婷是否會與她們一同外出用餐。如果張小婷也去的話,那就多了一個“電燈泡”;但如果她不去的話,那程師兄應該不會因為人數太少而取消這次聚餐吧?
想到這里,她的心情有些復雜。
張小婷微微一笑:“我的課題還沒確定,所以還能稍微放松一下。不過也不能太晚,導師還等著我給她做PPT呢。明天要交。”她著重強調了最后那四個字,似乎在有意無意地模仿自己導師的語氣,動不動就是Deadline(最后期限)。
劉婕恍若未覺,她的眼睛只是瞬間亮了起來,仿佛找到了戰友:“太好了婷姐!有你一起去,我們肯定更熱鬧!”
“那我們吃什么呢?”程安適時地提出了關鍵性的問題。
“火鍋!火鍋!”劉婕興奮地舉手,眼睛里閃爍著期待,“熱騰騰的火鍋,大家一起涮,多開心啊!”
“火鍋固然好,但這天氣有點悶熱,吃辣容易上火,要不我們換個清淡點的?”張小婷有些遲疑,她輕撫著臉頰,那里的痘痘若隱若現。她的皮膚本就屬于油性,再加上值班的摧殘,已經有些慘不忍睹了。
劉婕想了想,又提議道:“聽說附近新開了一家日料店,環境不錯,味道也正宗,要不我們去試試?”
然而一聽日料,李海玉的笑容頓時有些僵硬,她最討厭的就是又貴又難吃的日料了。
她拍板決定道:“這樣吧,醫院后門那家烤魚挺不錯的,物美價廉,而且味道也挺好。今晚不如就去那里吧,怎么樣?”
“好,就那里吧。”程安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主要是近,且省事。
隨著兩人定下目標,一行人談笑風生地向醫院后門走去,氣氛融洽。
待各自落座,點菜上桌后,程安也打開了話匣子。
他一臉認真地問道:“師姐,科里不太方便請教,我想問一下現在我們產房分娩鎮痛的流程具體是怎么樣的?”
“無痛分娩啊?師弟,你怎么想起來問這事兒了?”李海玉笑瞇瞇地看著他,眼神中透露出幾分玩味。
“領導希望提高我們的分娩鎮痛率,所以讓我跟您取取經。”程安簡單解釋了句。
“哦?是這樣么?”李海玉又是笑笑,看破不說破。
她知道老何這兩年在搞區域醫療聯盟的事情,她希望把東江醫院的影響力擴散到周圍的鄉縣去,這既是為了進一步提高患者的收容,也是提高知名度。與科室的整體戰略有關。
但是她對分娩鎮痛這事情,與雷主任一樣,可是一直興趣寥寥。
她頗有深意地看了程安一眼,然后又緩緩說道:“師弟,你也知道,我們科的分娩量常年省內前三,市內第一。這得益于我們的綜合條件和口碑還算不錯,而且周圍也沒什么強大的競爭對手。”
“但是綜合醫院產科的補貼少,不賺錢,科室績效在院內排名倒數,大家都窮的響當當,這已經是業內公認的事情了。”
“你大概也知道,一個順產接生的套餐總共就七百多塊錢,再加上檢查化驗的費用,一般孕婦在生育保險報銷前的總費用不過兩三千塊錢封頂。而患者自己掏腰包的部分更是只有小幾百。”
“但是你再看看婦科呢,一個手術病人,住院費怎么也得一兩萬。外科那些就更別提了,沒有個兩三萬,手術室的大門都出不去。所以啊,嘿……”說到這里,她的話語戛然而止。
程安皺了皺眉,又問:“這跟我們的分娩鎮痛有什么關系么?”
“關系大了去了。”李海玉輕笑一聲,露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
她又解釋道:“產婦從進產房,到生完孩子出產房,一個套餐才七百多塊。可是一個無痛分娩就要一千二。”
“這筆無痛費可是全部收給麻醉科的,跟我們產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但病人分娩鎮痛前后的護理工作,還有麻藥的維持、管理、回收,都是我們助產士在忙前忙后。光干活,不拿錢!你愿意么?”
“不僅如此。”她又強調道,“就算這樣,麻醉醫生還看不上打無痛這點錢,每次一到晚上,他們就怎么請都請不來。一說無痛,就推脫說在搶救,走不開,讓孕婦忍著。”
“嘿,真是好大的譜!”
說到最后,李海玉的情緒也上來了,她端起茶水一飲而盡,然后將茶杯重重地扣在桌面上,顯然對麻醉科的態度頗為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