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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請醫出山(1)

  • 細菌
  • 李發鎖
  • 5583字
  • 2014-12-31 11:45:13

“呂望遠算什么,他能跟我隋純宗比?他有祖傳秘方嗎?他若真有誰都離不了的絕招,圍城時能把自家醫院弄垮了?讓我出山,除非他們局長親自為我執鞭駕車;而且以后我去一次,他們就要專程接送一次。”

1

高大軍和馬和平在騎兵二旅醫院的地下室發現了一整車藥品和醫療器械,頓時覺得發了一筆“大財”,猶如掘了地主老財藏銀元寶的夾墻一般。看樣子是有人故意隱藏的,便立馬派人荷槍實彈地看上了。想找門玉生匯報,才知道局長走了一天了,爾后請示張杰,得到的答復是:“除了六十軍起義部隊的東西不能動,新七軍的、師管區的、保安旅的,有一個算一個,全是戰利品,能收多少就收多少。”

兩人興高采烈了,按著門玉生早定好了的規矩,一分兩半,一半給前方正在打仗的部隊,一半留給正準備開診的市醫院。逐件逐箱逐瓶逐盒地檢驗、登記、分批,一直忙到下半夜三點多鐘,兩人躺在地上喘息。正待合眼時,高大軍發現抱在臂彎的血壓計上有“遠望”兩個字,用手捅了一下剛閉上眼的馬和平:“你看,這‘遠望’與騎兵二旅有什么關系?”

馬和平嘟囔著:“你累不累呀,讓我睡一會兒,管他什么關系,反正東西已經歸我們了。”

高大軍坐了起來:“不管可不行,真有關系牽扯,我們順線索追下去,說不定又能弄一筆大財呢。”

聽說有“大財”線索,馬和平如針刺般猛地坐了起來:“是有‘遠望’字樣,不,什么‘遠望’?是‘望遠’嘛。這無菌罐、敷料盒,還有病歷夾子,明明都寫著‘望遠’呢。”

高大軍:“你憑什么說是‘望遠’?這兩個字平行寫著呢。不過真得弄準了,這騎兵二旅醫院會不會在‘遠望’那地方有個更大的藥品倉庫?”

馬和平:“高大軍,作為老同學,不是我說你,不懂就不要固執。你看這字是不是用毛筆寫的?毛筆字都是自右往左寫,你見過一幅題款在右邊的書法嗎?為什么從右開始?這不僅是一種習慣,也是一種文化理念。中國人自古以來以右為尊為大。右宰相就比左宰相大,站隊列就要向右看齊。所以這兩個字你不能從左往右念。你還別不服氣撇嘴,看看這個輸液架。這要按你的‘遠望’追查下去,等找到地兒,再多的藥品也被轉移了。”

高大軍拉過輸液架看,架桿上果然豎著寫了“望遠”兩個字,便不再堅持:“你說這‘望遠’是個人名、地名,還是廠名?怎么才能盡快找到它?”

馬和平有點恨鐵不成鋼:“怎么會認為是廠名?有連血壓計、無菌罐、輸液架等亂七八糟弄在一起生產的工廠嗎?這只能是個地名,或者是人名。咱們睡覺吧,明天我一早就要趕到防疫所,你去送藥時問一下江平院長不就知道了嘛。”

馬和平說完倒頭就睡了,高大軍卻為發現重大戰利品線索睡不著覺。好不容易盼到天亮,急匆匆趕回局里,沒找到江平卻遇見了李光榮。說到此事,李光榮露出一臉的不屑:“‘望遠’?哼!鼠目寸光嘛。望遠醫院,呂望遠,白瞎這個好名字啦。”

當高大軍了解到呂望遠在我軍同蔣軍圍城斗爭的關鍵節點,竟然加入國民黨軍隊當了少校軍醫,并將一些藥品器械補給了國民黨時,恨恨說了一句:“這是資敵呀!‘望遠’的一切都應當作為戰利品收繳。”

高大軍帶著兩個荷槍實彈的戰士找到望遠醫院——呂望遠家的時候,呂望遠正日夜盼望著門玉生早一天來找自己。自己已經沒有臉面主動去找門玉生要求出山了。“出山”是兩年半之前門玉生與自己的私下約定。

那是在1946年4月14日共產黨第一次進長春的時候。當時四平保衛戰異常慘烈,門玉生負責在長春組織后方救治醫院。部隊醫護人員和藥品器械很困難,門玉生找到長春醫師公會理事長呂望遠請求支援。呂望遠將望遠醫院三個醫生、四個護士、八張床位和所有醫藥資源無償給部隊使用,還動員了13家私人診所的醫生參加救護,感動了民主聯軍的傷病員。最終救助用光了望遠醫院一大半多年積下的家底,呂望遠卻感覺錢花在了正經地方,因為他從門玉生身上看到了長春未來的希望。沒料到的是,“未來的希望”僅僅堅持了四十來天,5月23日民主聯軍便匆匆撤離了長春。臨出城之前,兩個相見恨晚的人擊掌為誓。

門玉生:“你是長春醫界有影響的翹楚,人民終究會當家做主,千萬不要跟國民黨走。等我們打回來后,請你出山建設人民的大醫院!”

呂望遠:“我看明白了,跟著國民黨絕對沒有出路,死活我都等你回來,跟著共產黨大干一場!”

人算不如天算,結果都沒有按兩人愿望出現。打算一年內必定打回來的門玉生延宕了兩年半還未進入長春。打算死活都要等門玉生回來的呂望遠,在圍城的后兩個月還是跟了國民黨。

呂望遠也有苦衷。圍城的后幾個月,沒有人來看病,醫生與護士全餓跑了,自己也想跑出卡子去找門玉生,無奈全家老小六口,不似醫生護士那般利落。苦熬的結果先是餓死了妻子,繼而失去了兩歲的小女兒。望著臥病在床的老母和極度營養不良的四歲長女,再看看因骨關節核而瘸了腿的七歲兒子,呂望遠心灰意冷了。雖然眼望著城外的搭橋之人正在向自己走來,已經等不及了的呂望遠心一橫,縱身跳進了眼前的臭泥塘。為了每月48斤米,穿上了國民黨騎兵二旅少校軍醫的制服。

泥塘里飯食忒難撈。笑面的旅醫院院長滿福祥滿口大金牙亮閃人眼,咬起肉來卻半點聲響也沒有。第一個月過去了十天還不發米,直到呂望遠推了小半車藥品才笑瞇瞇給了35斤。第二個月倒是按時發了糧,只有28斤麩子,只好再推去小半車器械才換回了10斤米。呂望遠不滿地抗議:“這豈不是等于我拿藥品和器械換糧吃?”

金牙閃爍的縫隙間擠出的話卻是:“呂少校,現今有錢都買不來米,何況沒人急用的藥品與器械?”堵得呂望遠張口結舌無言以對。護士侯軼芝少尉私下告訴呂望遠,藥品被滿院長與副旅長賣了,器械進了旅醫院新購物品賬表。

開門的那一刻,呂望遠激動之中還有一些羞澀。山盟海誓約定在先,盡管盟誓人來晚了,畢竟是來了。而自己猶如失節的女人,雖然有不得已的緣由,終究未守住身子。呂望遠打算將全部家底無償捐獻出去,只求在門玉生領導下的醫院謀一碗飯。

門玉生沒有來。大個子來人沒說讓自己去見門玉生,也未提飯碗一事,只是冷著臉代表軍管會宣布將國民黨騎兵二旅在此處的藥品與器械全部收繳,若膽敢隱瞞藏匿,將以窩藏軍械裝備論處!

呂望遠似摘蟠桃的仙女被孫悟空施了定身法術一般,呆立著老半天發不出一語,待看到來人正在搬箱抬柜時,方醒悟過來:“長官,不,領導,這可是我的個人財產,不是騎兵二旅的裝備。共產黨不是保護私有財產嗎?”

高大軍:“騎兵二旅的一切都是我軍應收繳的戰利品,你作為國民黨少校軍官,手里的東西不交出來,難道還留著再次給國民黨嗎?”

呂望遠:“我參加騎兵二旅是以個人身份,并沒帶望遠醫院參加。至于兩次拿去的藥品與器械,是被逼無奈換了糧食吃。”

高大軍:“公開資敵,你還找借口?不,你本來就是敵!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乖乖配合,爾后去公安局登記自首,否則將以持械潛伏論處。”

呂望遠:“這對我不公平,我要見門局長。”

高大軍:“見門局長?我們門局長豈是你這類人可見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呂望遠絕望了。是啊,如今自己是什么身份?是公安局《登記反動黨團特及散兵游勇》通告第二款中勒令坦白的對象,豈能不知輕重要見共產黨的大官評理去?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可是不失足難道看著一家老小餓死?這一輩子算是白活了,沒有半點意思了,若不是還有一家老小要養活,真應該結束自己這望不到邊的痛苦人生。

2

逼遷上吊事件萬幸沒有死人,卻鬧出了影響,類似《赤腳大仙告知書》的油印小報時不時在墻頭和電線桿上就發現一張。門玉生將思想工作簡單粗浮的責任攬到了衛生局身上,內部發了一個檢討通報。在各城區區長會上,盧大力仍然挨了周副市長的嚴厲批評。全市移棺遷墳的進度驟然慢了下來,這可是門玉生最著急的一件事。當周副市長問到“一次埋死任務是否需要調整”時,門玉生先是“嘶啦”了一聲,爾后使勁咬了一下牙床,吐出了三個字:“不調整。”

周副市長說:“這句話是市委劉書記問鄒市長的,鄒市長讓我問你。老門,你可想透徹了。這不僅關系到長春老百姓的人心向背,而且關系到政治影響問題。我說的政治影響不僅指長春這塊,還包括共產黨在東北、在全國的政治形象。”

周副市長的話好似一道作用于門玉生手臂的強電流,只見門玉生以自摑耳光的速度,猛地將手捂在半腫的右腮上。就那么捂著,一動不動,一句話也不說。周副市長也就那么坐著,眼睛盯在門玉生的臉上,也是一動不動,一句話也不說。

過了老半天,門玉生放下了右手。周副市長能清晰看出他額角上的血管蹦跳,而且速度很快,耳孔送來了門玉生略帶磁性的聲音:“什么影響也沒有老百姓的命重要,只要我們控制住大戰后的瘟疫,老百姓的心一定會向著共產黨。”

門玉生認為,要讓老百姓思想通,共產黨的干部思想要先通,而且要與老百姓相通在一處。解鈴還須系鈴人,門玉生便去找挨了批評的盧大力,聽他訴委屈。

“老門,你沒必要代我受過。我是說過思想工作由你們衛生局負責,你知道那是為了讓你取消一次‘埋死’的計劃。”盧大力叫嚷道,“本來就不是一次干的活,這不按我的話來了?告訴我,怎么調整?”

“調整什么?原計劃不變!”門玉生說,“挨點批評就受不了,遇到點挫折就打退堂鼓,這還是那個生死不怕的盧大力嗎?”

“我害怕批評?我盧大力連國民黨的槍炮子彈都不怕,還怕幾個唾沫星子。”盧大力果然受不起激將,“只是批評要在理上,你看周副市長說的是什么話?要體諒人民群眾的感情和想法,耐心做人民群眾的思想工作。一口一個人民群眾,他劉大買賣算哪門子人民群眾?”

門玉生:“劉大買賣咋就不算人民群眾?他不是頭道溝區盧大力區長領導下的居民?”

盧大力:“他劉大買賣瓦房廂房七八間,騾馬五六匹,錢賺得滿箱籠,資本家黑心商人也算人民群眾?他若是人民群眾,我們這些窮苦老百姓就不是人民群眾了。”

門玉生:“可是他現在什么都沒有了,已經不是資本家和富裕商人了,已經跟咱們的窮苦老百姓一樣赤貧,甚至連一般百姓都趕不上。你為什么還不承認他是人民群眾呢?”

盧大力:“那才幾個月呀,他前半輩子都是富人呀,不久前被國民黨搶劫破產的。所以他骨子里從來就不是窮苦的人民群眾。”

門玉生:“我們姑且把他當作富人,他在區政府領導下,把人民群眾需要的山貨買進來,把頭道溝的白酒賣出去,活躍了市場,豐富了人民群眾的飯桌子,又把大把的稅裝到你盧大區長口袋里。他的女兒死了,自己沒能力,你們區政府該不該去幫助發送?我想要是換了跟你沒半月工錢過節的人,你還能不去?你們的白酒廠開業你還登門為廠長祝賀呢,他也是富人哪。”

盧大力:“可是,可是……”

門玉生:“你先別可是,聽我把話說完。姑且再以你的人民群眾定義來分析一下,國民黨讓他劉大買賣家破人亡,由富人變成了窮人;現在潛伏特務又希望我們把他依然當作富人排除在人民群眾之外。你別不相信,那些街頭小報已經證明了這一點。而他又看出了你并不想接納他為人民群眾的一分子,因為你把他女兒仍然當作闊小姐而不愿抬棺。如果是普通窮苦百姓家的女孩子死了,你還會推三阻四地不抬呀。”

盧大力:“老門,你不要再說了,我抬他女兒就是了。抬十步,不,抬一百步,一直送到墓地去!”

滿福祥亮閃著滿口金牙上門了。滿福祥如今是福祥醫院的院長。解放軍破城之前兩個月,滿福祥因“疾病危身”脫掉了軍裝,用老婆的錢開了這家私人醫院。也有人傳說,福祥醫院的藥品、器械多半是從騎兵二旅醫院弄過去的,為彌補漏洞又到處搜刮藥品與器械。呂望遠記得,自己剛到旅醫院時曾給下肢浮腫的傷兵開過美國消炎藥和維生素注射液,卻被滿福祥換成了普通藥,把自己開的藥去黑市賣了高價,爾后給副旅長換了金條和男性荷爾蒙注射液。呂望遠分析,旅醫院地下室那整車藥品器械應當就是他們藏匿起來還沒來得及弄走的。呂望遠想不明白,他們幾乎盜空了旅醫院,怎么還不犯事?

人在沮喪時是需要他人關懷的。呂望遠知道滿福祥從來就不是關懷他人的人,雖然滿福祥燦爛的眉眼透著滿滿的關懷,自己仍然陰沉著臉躺在床上沒起身。以前頤指氣使的上司絲毫不介意:“望遠少校,怎么會這樣?不應該被抄家嘛。”

呂望遠:“怎么就不會?要不是你非逼著我拿去兩次藥品和器械,能弄成這個樣?拜托你不要再叫我少校!”

滿福祥:“好,不叫,當初叫是光榮,有米吃;現在叫是提醒共產黨,別忘了來管制咱呢。不過,老弟你若認為是我要你的東西才使你被抄了家,那可是在冤枉我。即使你沒有兩車東西在旅醫院,共產黨照樣會沒收你全部家產。”

呂望遠:“這話怎么講?你是在推卸對我造成損失的責任!”

滿福祥:“按道理,共產黨軍管會收繳旅醫院的藥品與器械是戰利品,不應當收繳你家里與戰利品毫無關系的東西,可他們愣是找借口給收了個干凈。為什么?別看他們嘴上講保護私有財產,其實骨子里是要共產共妻的。”

呂望遠驚悚得一個哆嗦。雖然滿福祥為人做事全無道理,但是這句話不能說沒有道理。可是他仍然不死心:“我可是實心誠意幫過他們呀。”

滿福祥:“這正是共黨所謂的堅持原則——實則冷血的一面。過去說最薄情寡義莫過于卸磨殺驢,你的經歷可是磨未卸就殺驢。這么著,跟我干吧,到福祥醫院我給你開五倍的工資。”

呂望遠:“不知道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心?你就不怕共產黨也把你的醫院共產了?”

滿福祥:“現在咱們不都是一根繩上的散兵游勇、反動軍官嘛。在共黨的管制下不相互幫襯照應著點,這往后的日子咋過下去?我當然也怕醫院被共產了,所以不往大了做。我知道你是長春城里醫界頂級高手,如果你不愿到我那兒屈就,我借給你一些藥品和器械自己開業。你不要曲解了我的一片好意,也不要心有不安,賺了錢連本帶利一并還我就是了。我這也是在做投資買賣嘛。”

后一句“投資買賣”的話顯然打動了呂望遠,這符合滿福祥的為人,呂望遠真想答應接受幫忙了。等他把今天的交談在腦子里過濾了一遍,那句“一根繩上的散兵游勇、反動軍官”又嚇了自己一大跳。呂望遠實在不能把自己與滿福祥那類人歸為一類,那種吃、抽、嫖、賭的人渣必定是共產黨的管制對象,而自己竟然要接受他的幫助,那豈不是自甘下流?可如今共產黨分明已將自己同滿福祥列為同類了啊!糊涂中似乎還有點明白的呂望遠以“讓我考慮一下”答復了滿福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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