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走向童話的世界(六)
- 北海道
- 哈南
- 3016字
- 2025-01-21 10:00:00
直到后來咸咸居然也有了自己的尾巴,自己的影子。
是芹芹透露出來的。從大學放假回來的芹芹帶回了全家人沒有見過的世面。她描述的迷人的校園風光令曾經是老三屆的阿鑄也撫今追昔,聽得津津有味。
芹芹說著說著突然停住了,把眼睛望著窗外。然后她回過頭來看了一下咸咸。咸咸把自己的眼光掉開了。
芹芹繼續說了下去。只是望著窗外的次數比剛才多了一些。阿鑄也好奇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剛好看到一個男孩子的身影一掠而過。
是他——芹芹不由得輕輕地叫了一下。阿鑄還聽見芹芹又叫了一聲志平,好象是一個男孩子的名字。這時候他看到咸咸的臉上有一絲紅暈。
芹芹重新把剛才的話題撿了起來,若無其事的。大概是她覺得自己說漏了嘴,她開始用更吸引人的話題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芹芹已經知道怎么樣來呵護自己的妹妹了。
只有阿冬沉不住氣。她站到了窗口,伸長脖子往外望著,直到把那個男孩子收入自己的眼簾。
一個小不丁點的。阿冬脫口而出。她的率直的評論令阿鑄感到吃驚。女人總是有多余的反應。她要是罵一聲臭小子倒還好一些。阿鑄盯了阿冬一眼,顯然是批評她傳遞了錯誤的信息。可芹芹卻覺得阿冬的話挺有意思的,不由得笑出聲來。
這么說并非只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最少應該追溯到芹芹上高中的時候。第一次發現芹芹隱瞞了妹妹的一個重大的問題。女兒們是在不知不覺中長大起來的,一個重要的標志便是她們有了只屬于她們的利害關系并且在自己的圈子里加以處置。她們不用再因為沒有把一個敏感的問題向大人作報告而感到不安了。
也許只是芹芹的無意。事情發生得有點突然。她又是那么心情舒暢。事后她還對咸咸說志平還纏著你呢。那意思顯然是你真有一個好性子,會耐著。女孩子彼此之間最初的關于男孩子的話題往往是有幾個跟蹤她們的,然后又被她們怎樣毫不留情地摔開。
真應該給芹芹一點顏色看。瞧她開了一個多大的玩笑。尤其是聽到阿冬煞有介事地盤問著,咸咸簡直氣得發昏。別的什么她都不去理會的,讓她哭笑不得的是阿冬的遣詞造句。阿冬一開始就把問題的性質給圈定了。她是從苗頭一出現的時候就應該斬草除根這一觀念先入為主的。
阿鑄卻一句話也不說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開頭他也有些突然,有些出其不意。后來立即想通了,只覺得事情有點好笑。咸咸太小了,咸咸才是他的小不丁點。咸咸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呢?可是咸咸就是長大了也仍然是他的小不丁點。在阿鑄的眼里咸咸是永遠也長不大的,永遠是一個小不丁點。
看到阿冬實在離譜了,芹芹才不得不出來矯枉過正。她說媽媽真不象話,別人不清楚,可志平那家伙她難道會不知道?咸咸的檔案在她上高中的時候她就掌握了。那時候她就不那么當回事。她頂多只把志平當成一個野孩子,只注意保護咸咸別讓她受到傷害。為了息事寧人,芹芹只好拿出最后的一招。她說媽媽你急什么呀,志平不會念書的光貪玩,咱家的咸咸會看上這樣的人?
這一招是足以讓阿冬也感到放心的。阿鑄別的沒有,只有那么一個傳家寶。好象是從那個BJ的干部看到咸咸身上會有遺傳的時候開始不會念書就從來沒有和這個家庭沾上邊。在這一點上阿冬把關把得特別緊。兩個孩子身邊的人際關系早被她調查得一清二楚。想要和她們一起玩的話,無論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就得象高考錄取一樣首先必須上線。別怪她一點也沒有情面,自古以來就有那么一句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阿冬終于不再追究了,杞人憂天。剩下來的只有要和芹芹算帳的咸咸。可是看到芹芹已經替她消毒了,咸咸也不再做文章。第一個想把這個話題給結束的還不就是她自己。
最后是阿鑄出來圓場。他說學校本來就規定學生是不能談戀愛的。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遭到了眾人的圍攻。難怪社會上說教師鞭,教師鞭,一個勁地教書,把人都教傻了。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光伸著耳朵,等到都風平浪靜了,他卻出來畫蛇添足,搞了一個這么敏感的詞語。
阿鑄覺得有點冤枉。他也只不過是總結了一下,意思是說都找不到象咱家的咸咸這么老實這么遵守紀律的學生。意思是說無論是外部環境還是內部因素都成不了氣候。沒想到他的職業用語竟然在自己的家里上不了大雅之堂。不過他終于很開心地笑了。因為他看到一直是沐浴在炮火之中的咸咸也不再拘謹,也被逗樂了。這樣的話他就無所謂。他本來不就是想替咸咸說幾句什么嗎。無奈那個話題是一個做父親的沒辦法輕易插嘴的。
就這樣一個歡快的風波在夏天里無聲無息地過去了。之所以會那么歡快,那么無聲無息,還因為芹芹帶回來了一個令全家人都感到歡欣鼓舞的好消息。與之相比,有關咸咸的事件一開始就被沖淡了,成為了一個裝飾,一個點綴。
芹芹有了男朋友,而且是大學里的同班同學。
男朋友這個字眼帶給阿鑄這個母氏家庭一種很粗獷的感覺,好象是在什么遙遠的地方響著一支嘹亮而又豪放的進行曲。連阿鑄也都在女兒們的柔聲細語中感到了一股陽剛之氣。盡管他的消息只是二手的,是阿冬付在他的耳邊轉告他的。阿冬就象二十年前告訴阿鑄她有了的時候那樣地神秘。所不同的是那時候她還有一些不安,而現在她光是興奮,跟當年她有了阿鑄,她要跟阿鑄結婚一樣興奮。
因此咸咸的事件一開始就被定位在一種歡快的基調上頭,有一段流暢的旋律在打轉。難道不是嗎?芹芹老是象一個強有力的引擎一般把咸咸給帶動著。當這個家庭終于從一條看不到邊的隧道里鉆出來之后芹芹就有意無意地成為了咸咸的榜樣。有芹芹在前面帶路,咸咸只要跟上去就是了。這好象是這個家庭里的一個默契,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一個在大人和小孩之間不知不覺地形成了的共識。
于是那個可憐的志平便有點象是自投落網似的,他在咸咸的窗口一閃一閃的時候就注定要讓自己成為阿鑄家里被炒作的材料,被折騰的對象。就在全家人都認定咸咸完全是被“卷入”的,因此也不必再對他窮追不舍之后,他的小不丁點仍然作為一種形象被用來襯托當然絕對不會是小不丁點的芹芹男朋友的魁偉和高大。
是他把他們家的咸咸給連累了,這個小不丁點的家伙。排除了危險的因素,最終確定那個志平和咸咸一點也沾不上邊之后,志平反而成為了一個很可愛的存在。大家除了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芹芹身上之外,有時還會用詼諧的語調故意讓咸咸和那個志平沾上一點邊,故意再讓他把咸咸給連累一下。有時說他們是差點被冤枉的,有時說他們也是天生的有趣的一對。
咸咸也就被迫默認了這種善意的嘲弄,頂多是撅起嘴唇來表示一下無聲的抗議。在她看來這些茶余飯后的談資如果能夠給姐姐帶回來的好消息錦上添花的話,她也愿意有一點小小的忍耐。她為芹芹的幸福感到由衷的高興。
直到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會偶爾站到窗口往外面望去,臉上有一種茫然若失的表情。
然后就是春夏秋冬的季節的變換。芹芹第二次回來的時候還把自己的男朋友帶了回來。帶回了人證物證,讓家里人都知道她說的是實打實的,讓家里人不用再只是圍著照片進行空想,只是根據芹芹的只言片語進行拼湊。
芹芹總是給家里帶來這樣那樣的驚喜。
這種驚喜在芹芹回校之后仍然在阿鑄的心頭洋溢著。這種驚喜在他看到咸咸在院子外面和誰在說話的時候還在洋溢著。
他看到咸咸是急急走開的。接著咸咸又急急地站住了,還急急地轉過頭來往剛才自己站著的地方瞧了一下。阿鑄跟隨著往那地方瞧了一下。那個剛才和咸咸說話的人已經不見了。抬頭望去,他看到了飛快地逃奔而去的那個小不丁點。
咸咸就這樣地站在了原地,沒有做絲毫的挪動。是阿鑄走到咸咸跟前去的。阿鑄并沒有放慢腳步,和每一次看到咸咸時便會高興地迎上前去沒有什么兩樣。可是阿鑄卻覺得自己是在挪動,自己是那么艱難地向前邁進。
咸咸無言地望著自己的父親。
阿鑄也無言地望著自己的女兒。
是阿鑄先開口的。阿鑄說回家吃飯吧。肚子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