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輪子碾過舊金山雨后泥濘的街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李福坐在唐威對面，手里捏著那份史密斯汽車廠的收購文件，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少東家，”李福終于忍不住開口，濃重的廣東口音在車廂里格外響亮，“花這些錢買這個破廠子，咱們是不是太虧了！”

唐威正借著車外光查看專利圖紙，聞言抬起頭來。車窗外的光線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福伯，你覺得未來是汽車跑的快還是馬車跑的快？”唐威突然問道。

李福一愣：“就是那個會噴黑煙的鐵怪物？昨天在沙加緬度街撞翻水果攤那個？”

唐威輕笑一聲，從座位下取出一個木盒，打開后露出一個精致的黃銅模型，

“這是德國奔馳公司的'維多利亞'車型模型，全汽油驅動的。”他手指輕點車頭，“去年歐洲已經生產了六百輛。”

“一年嗎？”李福倒是有些驚訝這些德國佬的生產速度，但他想了想，還是說道：“但全加州馬車都不止六萬輛！”

“但馬車不會每年增長三倍，”唐威從公文袋抽出一張圖表，上面用紅藍兩色畫出兩條截然不同的曲線，“這是《科學美國人》的統計，1895年全美汽車不到三百輛，去年已經超過八千輛。”

馬車經過一段顛簸的路面，煤油燈劇烈搖晃。李福抓緊座椅扶手，還是固執地搖頭：“那些都是有錢人的玩具。一臺汽車要一千多美金，頂普通工人三年薪水！”

唐威的眼睛在昏暗的車廂里閃閃發亮：“正是現在貴，才更要入場。”

他抽出另一份文件，“知道福特公司在密歇根建廠生產什么嗎？他發誓要造'每個美國工人都買得起的汽車'。”

“這...不可能吧！”李福有些不信，這些做老板的都喜歡畫大餅。

唐威又變魔術般又取出一張照片，上面是冒著黑煙的鋼鐵怪獸，“去年紐約街頭已經出現蒸汽動力公交車，載客量是馬車的五倍。”

李福盯著照片看了半晌，突然指著窗外：“少東家，你看！”

唐威轉頭。街角處，一輛奧茲莫比爾Curved Dash汽車正被三匹馬拖著走——它的發動機顯然罷工了。圍觀的白人市民發出陣陣哄笑。

李福不由苦笑，“少東家，這就是您說的未來？”

唐威有些尷尬，作為穿越者，他當然可以說出一大堆理由支持汽車未來的發展前景，但對于身處歷史的其他人而言，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根本不可能預測未來的發展趨勢。

至少，在目前，還看不出汽車比馬車有哪些具體的優勢。

唐威輕咳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塊懷表：“從聯合廣場到這里，馬車走了四十二分鐘。如果是汽車，二十分鐘足夠。”

他頓了頓，“當然真正讓汽車代替馬車，前提是解決三個問題。”

唐威看了一眼街上被拖走的奧茲莫比爾，豎起三根手指：“第一，可靠性。現在的內燃機確實容易故障，但雙缸平衡設計已經能連續工作一百小時，再強壯的馬也不可能12個小時不停下來休息。”

收起一根手指，“第二，價格。大規模工業化必將帶來成本的大幅度降低，當買一輛車成本可以買兩匹馬的時候，馬車便將毫無競爭力，即便有些人固執的認為馬車才能代表優雅、文化這些本身與車毫無相關的東西。”

又收起一根，“第三...“

馬車突然急剎，兩人同時向前傾。外面傳來車夫的咒罵聲和一陣刺耳的“滴滴“聲。

唐威掀開窗簾。一輛冒著黑煙的汽車正囂張地超車而去，后面跟著一輛警笛拉響的馬車。

“超速，前面的那輛立刻停下，靠邊檢查！”

馬車上警車罵罵咧咧追了上去，前面又是一番雞飛狗跳想，行人紛紛避讓

“第三，”唐威笑著收回視線，“舊金山市政廳規定，所有上路汽車，不得超過12英里每小時，我們未來必須得繞過這項規定。”

李福聽懂了唐威的話，但很快又愁眉苦臉：“可咱們買的是個破產廠啊！連工人都跑光了...“

唐威敲了敲專利圖紙，“廠子里有四項內燃機專利，光是這個雙缸水冷設計就值三萬美金。”

馬車突然停下，李福撩開窗簾，發現正好停在了舊金山市政廳門前。

唐威拿起一頂帽子跳下馬車，

“走，咱們去解決一下汽車限速問題。”

......

瑞秋·威廉姆斯用鋼筆尖戳著面前的市政檔案，墨水在紙上暈開一朵藍色的小花。

三點鐘的陽光斜斜地穿過市政廳高大的拱窗，在她辦公桌上投下一道金色的柵欄，就像她此刻被禁錮的人生。

“威廉姆斯小姐？”隔壁辦公間的湯姆森又探過頭來，那雙蛤蟆似的眼睛第無數次掃過她襯衫第三顆紐扣的位置，

“需要我幫你整理這些稅務報表嗎？”

“不必了，謝謝。”瑞秋把鋼筆插回墨水瓶，動作大了些，濺出兩滴墨水在袖口。

湯姆森悻悻地縮回腦袋，她聽見他小聲嘀咕著“婊子裝清高”。

市政廳的大鐘敲了三下。瑞秋望向窗外，廣場上的噴泉旁站著幾個年輕姑娘，正被西裝革履的紳士們逗得咯咯直笑。

三個月前從警察局調來這里時，她以為會迎來新生——畢竟誰愿意整天和罪犯檔案、血腥照片打交道呢？

可現在的處境似乎更糟。

抽屜里躺著三封邀請函：交通局副局長理查德·莫里森的晚餐約會（今晚七點，該死的逃不掉了）、財政辦公室老約翰遜的“私人秘書”職位（附帶臥室鑰匙一把）、還有市長辦公室那個油頭粉面的助理送來的歌劇票（第二幕開始前會在包廂發生什么不言而喻）。

“叮鈴鈴——”電話鈴突然響起。

“市政檔案處，威廉姆斯。”她有氣無力地接起電話。

“親愛的，你猜怎么著？”閨蜜露絲的聲音從聽筒里炸開，“那個華人小子又上報紙了！《舊金山紀事報》說他入選了舊金山三十歲以下最有前途商人榜單！可他明明還不到二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