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黑衫束身的吳爺在眾管事的簇擁下，挺胸跨入后堂，濃眉壓著深邃的眼眶，犀利的目光掃過眾雜役，冷哼一聲：“練武時不來，考核時倒來了?！?

他昂起下巴，聲音微沉：“在杏花街這塊，考核由我負責，你們能不能拿到進入校場培養的名額，由我決定。

考核，比的自然是《虎嘯拳》，我喊到誰，誰就上前來展示，所有人把一整套拳法打完，我宣布名單?！?

頓了一下，從懷里抽出一張折紙，攤開：“第一個，孫浩！”

話音一落，一位體格健壯的少年人昂首踏出，仿佛猛虎出山，聲若驚雷：“到！”

假山裝飾的后堂里，幾位管事同吳爺的仆從圍觀在側，眾雜役凝望向空地上拳出藏虎嘯的少年人，無不是手心捏了把汗，目光灼灼，仿佛螢火逐日。

呼——

小臂撐開袖口，臂膀扭動若巨浪，力掀風聲，隱約聞虎嘯，橫眉斜飛間，拳法霸道。

轟的一聲，拳出破風，收勢斂腿起身，眾多雜役提起的心臟噠地落下，眼中溢出羨慕之色。

此人為柴房雜役，其父卻是杏花街最大的商販，大魚大肉養著，甚至早早就請了虎嘯堂武夫教拳，如今拳法有入門之兆，身體也壯碩！

一直在吳家大院練武的，便知曉他定能拿到名額，無出其右。

“不錯，不枉我用心授拳，你距離《虎嘯拳》入門不遠了，比起校場里長期拿藥膏資源的武夫也不差多少。”

吳行隨口點評，驚得眾人唇齒間寒意迸發，無不攥拳艷羨。

《虎嘯拳》入門，據說在校場里能領到一些錘煉身軀的草藥，打磨一年半載，便有機會入品。

到時候給堂里做些貢獻，成了正式成員，足以在杏花街稱聲小爺了！

姜生半瞇著眼瞄向傲然退場的孫浩，手指頭摩挲著掌心，若有所思。

“第二個，王誠?！?

隨一聲威勢沉沉的吶喊響起，一個干瘦的少年從隊伍中鉆出，他肩頭打的倆補丁濕漉漉，兩眼酸紅，面頰凹陷，站定后看向吳行。

“打?！?

得到指令，王誠面色一凝，寬眉隨肩抖動，馬步壓下，出拳如殺敵，縱然氣力不比前者，勢卻頗銳。

一套《虎嘯拳》下來，偶有幾拳隱隱含著虎嘯聲，在后面上場的雜役中，無論胖瘦都少有和他比擬的。

這人，姜生認得，街上租了小院，父母雙亡，家有體虛患病的親妹，原本全憑虎嘯堂雜役的月俸過日，現在月俸折半，若不能通過考核，怕是沒錢給親妹治病了。

而且打完拳后手臂顫抖，大概是練武太勤，營養不夠，傷身。

“第21個，姜生?！?

喊到自己名字，姜生深吸一口氣，擼起袖子，提拳大步上前，站在眾人視線的焦點處，眸光凝練。

見吳行點頭示意開始。

轟——

馬步壓下的瞬間，雙拳轟出，仿佛兩虎長嘯，余音蕩起腳下塵埃，莫名的風勢掀起圍觀者的鬢發，背脊寒涼。

一眾雜役、管事、仆從瞳孔驟縮，驚顫顫！

趙管事也在其中，雙眉齊挑，心中暗嘆：“怪不得能到劉少爺那陪練十日，還身體越來越壯，聽這虎嘯，入門了呀！”

包括孫浩、王誠在內的諸多雜役都是身體一顫，仿佛平白無故從天上砸來一堵墻，遮蔽天光。

便是吳行，也是眉頭一抖，目光漸漸深沉。

隨姜生身影擰動，潮起潮落的虎嘯聲從拳尖迸發，場上無人能移開眼，有雜役還退縮了兩步，唯恐真有猛虎撲殺過來。

轟——

最后一拳打出，虎嘯余音回蕩，姜生緩緩起身，呼出一口濁氣。

墨玉般的眸子轉去，才知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注視自己，其中最扎人的目光源于一個衣衫整潔卻身材瘦小的少年，那人面色蒼冷，眼瞼泛黑。

楊福，其父也是杏花街上的商販，據說為了助他練武，掏空家底到堂中買了十份活血膏。

不過他已在王誠后展示，大概前十名左右的水平，進不了前五。

姜生也僅僅瞄了他一眼，在吳行面無表情的示意下退回人群，下一個雜役接位上場。

按照如此順序，正午未至，考核便已經結束，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吳行即到書房提筆擬了一頁名單回來。

少年們貓頭鷹般轉頭鎖定他手中的紙張，默默攥著拳頭，掌心濕膩。

姜生也目不轉睛盯著名單，屏息斂神，目泛清光。

這場考核中，自己拳法入門自然得有名額，差些拳法入門的孫浩當有個名額，比較突出的王誠也不差，余下兩個也不難判斷。

只要拿到校場培養名額，日子就好起來了，距離成為虎嘯堂正式成員跨進一大步！

“第一個名額，孫浩。”

沉沉七個字，穩若泰山，眾人頗為意外地看向面色坦然的孫浩，又蹙眉瞄了一眼姜生，或許是按照考核名字順序念的？

這并不打攪幾位圍在孫浩身邊的人咧嘴露牙，說幾句恭維話：“不愧是孫哥，拳法剛猛理應去校場接受培養?！?

他嘴角輕扯而笑，早已習慣，但仍受用。

吳行瞥了一眼孫浩身邊的人，目光再次落在紙上，繼續念：“第二個名額，楊福?！?

嗯？

心臟一沉，姜生拳心繃緊，同眾人瞇眼看去，果然見到那瘦小的少年咧開嘴，揚起下巴：“好噫！”

按照考核上場的順序，第二個不應該是王誠嗎，除開自己，那拳法水平估計也就比孫浩差一些了。

這楊福的水平，不如他。

一念至此，姜生看了一眼攥緊拳頭愣在原地發抖的王誠，眉頭緊蹙，心跳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抓住，砰砰作響。

霎時場上也揭開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不過被吳行掃了一眼后，連呼吸聲都壓了下來，聞針可落，風吹草葉。

“第三個名額，路仁甲，第四個名額，張山，第五個名額......”

一連喊出兩個人的名字，院里隱約可聽見唾沫在喉嚨里鼓動的咕隆聲，所有人的目光凝成針扎在吳行的嘴唇上，他卻戛然而止，望向前院的方向。

踏踏踏的腳步聲自外而來，一位光頭壯漢攜十位少年，在吳家大院仆從的帶領下不急不緩跨過臺階，濃眉橫平，不言自威。

“老吳，杏花街的考核挺快吶，我前腳剛踏進來，名字都快念完了。”

錢教頭虎眸轉動，頗有威懾力的目光打量了一眼院內眾人，皆挺胸而立。

吳行微微一笑，吩咐仆從倒茶：“錢教頭，窮文富武，杏花街負責的少年雜役里，就這二十來人自愿參加考核，大多數人沒錢練武也沒辦法。”

“不必倒茶了，既然考核已經結束，念完名字吧，正好讓我帶去校場交差?！?

錢教頭不置可否，余光瞄了一眼人群中的姜生，帶著十位剛通過考核的少年背手等候在一旁，靜靜注視著重新拿起名單的吳行：“第五個名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