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坊，升明縣十二坊中第三大坊，虎嘯堂堂主府、劉家府苑、大藥鋪全坐落于此，參差錯落的瓦片屋檐，夜幕下仿佛猛虎之齒。

踏踏踏。

堂主府管家打著燈籠，護擁幾位大頭目的親信離去，還未喘上一口氣，哐啷啷，劉家馬車無視宵禁，由遠及近，停在門口。

“劉執(zhí)事，”管家打著燈籠湊上去，“您今日才帶商隊從青州回來，舟車勞頓，怎么還親自來這？”

踏，一位胸膛坦蕩的中年踩下馬車，身材魁梧的馬車夫提燈下馬照路，與微微頷首弓腰的堂主府管家相襯。

“劉某來與堂主商議再立頭目之事。”

......

次日，姜生吃完早飯，巡檢藥鋪。

“姜教頭，這么早便來了？”孔管事抓過藥草的雙手在腰間擦了擦，快步從內(nèi)里跑出來，“可需要取些調(diào)養(yǎng)身子的藥草？”

“嗯，”姜生并未拒絕，“前些日練武傷身，需要些養(yǎng)身藥草。”

七日苦練，若不是【沙場豪情】高強度氣血恢復(fù)，骨架都快拆了，筋差些扯斷，安穩(wěn)休息一夜下來，渾身作痛。

以免有入魔風(fēng)險，暫時不能有那么強烈的練武傾向，正需要些養(yǎng)身藥，調(diào)理三兩日。

“好嘞，”嘴角勾起，孔管事從藥柜中抓了十幾把藥材，有些藥柜不常開，“這是調(diào)理身體氣血的老方子，便是堂主以前也用這個，煮好喝下，松筋活骨。”

“一副多少錢？”

挑了一下眉，姜生右手按在胸口，二兩碎銀疙瘩。

藥鋪之物，進進出出都要記賬，在這待了十多年、掌管藥膏進出項的錢列領(lǐng)藥草補助也得記，超出補助的部分自行補費。

這個月作為教頭的補助，姜生上旬已用完，自是要掏銀子。

“可不能要錢，”孔管事面色一駭，“昨日錢教頭親自來交代，讓我給您取幾副養(yǎng)身藥，七日前您拿走五副煉體膏和虎筋膏也已經(jīng)消賬。”

“三十兩消賬了？”愣了一下，姜生喃喃，“嗯.....”

片刻，五副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藥材裝好：“姜教頭，我直接差人給您送到別院里去吧，不勞煩您動腿。”

“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

望著孔管事忙碌的背影，姜生淺淺吸了口氣，跨出門檻，噠噠噠，一段腳步聲由遠及近，光禿禿的腦袋闖進視線：“阿姜來這么早？本來還想去別院尋你呢！”

“錢教頭尋我，”他明眸一亮，“可是小頭目的事有著落了？”

“嗯......倒沒有，”挑了一下濃眉，錢列大手搭在他肩膀上，咧開嘴，“不過劉執(zhí)事、劉少爺昨晚已經(jīng)去過堂主府了，應(yīng)該很快就有結(jié)果的。

我找你是要帶你去伏虎坊，劉執(zhí)事名下有座兩進的大院在那，正好空置，便準備作慶功禮贈給你了。

可比校場別院、吳行那什么大院還要大三成，我?guī)愫托√m去熟悉熟悉，往后吶你可以住那，離大藥鋪、劉家府邸很近！”

“贈我一座兩進的大院？”姜生心胸一顫，“伏虎坊里的大院不便宜吧？”

聽說，當初吳行買吳家大院就花了五百兩銀子，這還是因為在杏花街，窄了，沒那么貴。

伏虎坊那邊可都是府院。

“呵呵，自是不便宜的，劉執(zhí)事買下那花了八百兩，”錢列哈哈一笑，“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沒有奴仆打理的問題，二十個劉家仆人都留在那幫你干活......”

一路暢談下，他已經(jīng)去別院拉上小蘭、剛好趕來的方妮，駕馬車同去伏虎坊。

噗通、噗通、噗通。

晃動的車廂里，方妮環(huán)抱著幾本自己抄錄的藥書，胸口隨車輪的顛簸而輕輕蹦跶，并攏腿縮在角落。

“若你以后要去伏虎坊二進大院住，也有專配馬車接送，而且王誠那小子確實長進，不必擔(dān)心校場的事，至于藥鋪藥草回收的事，一個月就三四天忙，你不在我可幫你看看。”

“還得麻煩錢教頭了。”

“害，叫錢教頭真見外了，我也就比你大個二十多歲，劉少爺不在的時候喊我老錢。”

“老錢......”

耳邊對話聲一浪接一浪傳來，方妮臉頰無意識燙紅。

小心打量坐在對座的姜生，意氣風(fēng)發(fā)，是已經(jīng)徹底被劉家看重的少年教頭了。

虎嘯堂創(chuàng)建的時候，便賴以有本地財主劉家才做得大藥膏生意，這些年拿余錢陸續(xù)在縣城外安置數(shù)百傾良田加宅院。

爺爺常說，他們指縫里漏出些碎銀，幾個月都餓不死了。

沾了姜大人的光，也能隨小蘭一起住進劉家購置的兩進大院，繼續(xù)教書寫字......

諸多思緒在方妮腦海里纏綿，她抿著唇，瞳光逐漸渙散，只是教小蘭小姐看書認字，真的配得上這樣的生活嗎？

轱轆轆——

馬車穿過長街，簾子隨風(fēng)掀開一角，窗外布衣行人蹲在屋檐下擦汗歇腳，一兩個背著藥簍的粗衫采藥人曬在太陽底下，背影漸遠，樓影漸爬漸高。

停了馬車，緊緊抱著幾本泛黃藥書，踮起腳步，隨姜大人、小蘭小姐踏過一丈高的門梁。

眸子悄悄溜到眼角，側(cè)門十幾個劉家仆人躬身相迎，領(lǐng)隊那個和熊一樣高大的光頭大人逐一介紹：“你們記好了，這兩位便是姜生姜教頭和義妹李芷蘭，都是以后你們要服侍的院子主人。”

“是！”

每一聲吶喊落下，方妮的心臟便顫一顫，緊緊埋著頭，臉頰酥麻麻的。

“錢教頭，姜教頭，請問這位是？”

家仆中的小管事看過來。

“我......我......”

是丫鬟嗎？沒賣身。

是雜役嗎？沒干雜活。

是教書先生嗎？更不可能......

到了這才知道，自己好像個得到姜大人施舍的乞丐，沒有身份。

一絲一縷悶氣堵在方妮喉腔，她閉了唇角，視線翻過胸口落下，繡花的鞋尖無意識靠攏。

“咿呀呀。”

忽而一只柔軟小手拉住自己手腕，方妮睫毛翹起，小蘭小姐那嬌嫩的小臉映入眼簾，愣愣跟了兩步，走到姜大人身前。

“方妮，這離天青坊太遠，你往返不方便，不如以后住在這的客房，專門負責(zé)小蘭的生活起居和看書認字，我給你月俸加到四貫，如何？”

聲落如滴水，驀然抬頭，姜生臉上掛著輕笑，他背對院里臺階下的家仆，牽著小蘭的手，襯得高大。

心跳即止，嬌唇輕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