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教頭，我一直都是按劉少爺定的規矩給價，”孔管事舔了一下嘴唇，瞟了老方頭爺孫倆一眼，從懷中掏出一張清單：“您看，現在校場藥鋪開銷也很緊張，得降成本。”

“......”

攤開清單，姜生逐漸蹙起眉頭。

校場藥鋪六成的藥草供應來自升明藥堂，縣城三大勢力之一，在每一個坊里都有藥草分鋪，百年老字號。

清單上前幾頁記敘的全是來自升明藥堂的草藥標價，有幾種藥草或許是過于稀有的緣故，一株便得十兩銀子。

最便宜的，也足有四十文一斤，大幾百斤的需求。

這幾頁看下來，姜生眼皮跳了兩下，自己兜里都不過只有六千文，份量不及手中清單一根毛。

若全部的藥草都從升明藥堂進購，校場盈利空間便小很多，甚至因為宋氏商隊入駐升明縣的緣故，虎嘯堂得賠。

低價從采藥散戶手中收購藥草，似乎是緩解壓力的最優選擇......

思緒流轉到這，姜生合上清單，吐出一口濁氣：“給他們按以往的收購價結賬。”

“啊？”

孔管事張開嘴，眼珠直愣。

“價錢越來越低，散戶采來的藥只會越來越少，到時候校場全部到升明藥堂進購藥草，成本只會更高，”姜生明眸熠熠：“不降價的責任我來擔。”

“這......好，我按以往的價給1800文，”孔管事暗嘆口氣，招手喚倆雜役：“你們給老方頭分揀藥草。”

“謝大人，謝孔管事，大恩大德！”

解下背后的籮筐，老方頭渾濁的眼珠上點綴光輝，他雙手作揖，皺成橘子的臉朝姜生與孔管事拜了拜。

“方妮，快謝大人......”

“謝......謝大人。”

小姑娘昂起灰撲撲的小臉，怯生生開口，嗓子沙沙的。

眸中一襲黑衫的少年退還那冊清單給孔管事，瞄來一眼：“以后采的藥盡管帶到虎嘯堂校場來。”

“是是是，一切聽大人的。”

爺爺連連稱謝，駝峰般的背脊彎成上下搖擺的拱橋，一齊目送那位少年“大人”帶幾十位武夫進入校場。

爹娘為采摘巖靈芝而摔下懸崖，這兩個月藥草接連猛降，上個月又征了快上千錢的稅。

給虎嘯堂采了十多年藥的爺爺，求了孔管事一下午也沒有回漲一文錢。

那位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的“大人”，一開口就回漲八百文，一個月的生活用度......

駁雜的思緒如水波交匯，一點酸意涌上方妮鼻尖，眼中大人越走越遠，那背脊撐起的藍色虎頭栩栩如生，虎眸生輝。

......

次日，校場藥鋪由張教輔一人照料足矣，姜生去巡視過一回，便回到別院，練《龍行腿》與《虎嘯拳》。

呼——

哈——

風聲穿過小亭，李芷蘭雙手捧著下巴撐在石桌上，石墩兩側的小腿蕩著秋千，她明碩碩的大眼中映著姜生龍行虎步的身姿。

很久沒有這樣和姜生哥哥待在一起了。

踏踏踏。

忽然一串腳步聲從院外闖進來：“姜教頭，劉少爺跟錢教頭回來了！”

“呼~”收起拳頭，姜生喘了口氣：“不是說要過幾天嗎？”

“小蘭，你在別院里待著，我去見劉少爺。”

接過小蘭跑著遞來的抹布擦完汗，他隨通報的雜役大步跨出門階，朝門口趕去。

果然見到劉武和錢列走進校場，兩人攥著拳，落步有聲。

“劉少爺，錢教頭，怎么回來這么早？”

“到后院再說。”劉武斂去眸中憤意，帶姜生穿過校場，走入后院：“吳刀死了。”

“死了？”

霎時姜生愣住。

此去堂主府，劉少爺便是想以吳刀為人證檢舉吳行那邊背叛虎嘯堂，怎么突然死了？

“去之前，吳刀說【極品破筋膏】正是吳行給他的，稱是煉體奇藥，可實際上與宋氏商隊暗中銷售的一種秘制藥膏效果相仿，藥性更猛的同時有武道入魔的風險。

昨日前往堂主府，我想請堂主明斷吳行勾結宋氏商隊之事，結果等到十二頭目齊聚，吳刀還沒開口說幾句話，當眾毒發身亡！”

鼻息一沉，劉武眼中迸發怒氣：“結果死無對證，吳行說自己并不知情，必是吳刀背著自己干的，愿負監管不力的責任，大頭目金老大也給他說情。

堂主最終只暫扣他小頭目的頭銜，依然可以留在杏花街，且要求他處理咱們虎嘯堂與宋氏商隊的部分爭端，將功贖過即可重新當回小頭目！”

“武哥，如果吳行處理不了與宋氏商隊的爭端，是不是就無法繼續當杏花街小頭目了？”

平緩練功后起伏的鼻息，姜生不急不緩開口。

虎嘯堂內關系錯綜復雜，堂主或許有所顧忌，給的這個處罰看起來不痛不癢，但對自己來說又未嘗不是機會？

如今虎嘯堂和宋氏商隊勢同水火，校場的藥鋪已經很難經營，若不踩吳行上位，如何安穩立足。

虎嘯堂的支柱雖是藥鋪，酒樓、勾欄、柴房等產業卻也兼顧。

杏花街的柴房可還拿了官府的伐木許可！

“嗯，他若處理不了，堂內就會重新選舉一位小頭目，”對上姜生目光灼灼的雙眼，劉武挑了一下眉：“你想現在就開始同他爭？”

“因宋氏商隊入駐升明縣，校場藥鋪已經入不敷出，若無法解決問題，虎嘯堂根基動搖，終究會受制于人。”

深吸一口氣，姜生抱拳，眼中閃過劍光：“愿為虎嘯堂、武哥排憂解難！”

聲如虎嘯通明，驚起劉武心頭熱血。

他深吸了口氣，落掌拍在姜生肩頭：“少年不負意氣，你敢站出來，我很欣賞你，可虎嘯堂里的情況比你想的要復雜，吳行背后站著的是金老大，甚至還有江執事的影子。

如今你剛成教頭沒兩天，羽翼未豐，還贏不了吳行。”

“虎嘯堂與宋氏商隊最大的爭端便在藥膏上，堂內藥膏煉制出自藥鋪，實際上是劉執事與武哥同宋氏商隊的爭端，他吳行未必真心愿意將功贖過。”

吸進胸腔一口熱氣，姜生昂著臉，攥緊拳頭，字字鏗鏘：“我并非想與吳行爭小頭目，只愿給劉執事和武哥排憂解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