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那人又來了。”侍女進屋，臉上帶著幾分煩悶，語氣不情不愿。

自那日宴席之后，方梨在貴女圈中鬧了笑話，這幾日卻天天上門，一副伏低做小的無辜姿態，平白的惹人厭煩。

可我與她終究都是要成為楚承煜妻妾的人，此時若鬧得太難堪，傳出什么風言風語，對誰都沒有好處。

說起楚承煜，這幾日他在朝堂上接連遭到大臣彈劾，頗有些自顧不暇的意味。

楚承煜的母妃淑妃娘娘寵冠后宮，子憑母貴，他自然也子憑母貴，一向圣眷正濃，東宮之位原本幾乎是囊中之物。可這一趟南巡歸來，不僅政績平平，還在朝中屢屢出錯，讓其他幾位皇子一派趁機發難。可哪怕如此，也沒有失了圣心。本來此時應是謝家最好的脫身機會，前路未明，籌碼一般不會下的太早。可父親的選擇與那道密旨，明確顯示出了圣意所向。

“領人到花廳吧，我去見見。”方梨那日的舉動表明從頭到尾她都不是個無辜之人，如今連日登門，更是耐人尋味。

“謝小姐，我真的不會跟你掙三殿下的……求求您，請丞相大人高抬貴手，放過殿下吧……”方梨未語淚先流，說著就要跪倒在地。

我靜靜看著她，待她聲淚俱下地說完，才緩緩開口：“起來吧，以后不必再來了。這些話我這幾天已經說得很清楚，只要你安分守己，我自然不會為難你。但若再有下次——”

“此外，朝堂之事，不是你能妄議的”方梨莫不是以為那些彈劾出自父親之手？真是可笑。只是她如何知曉楚承煜被彈劾之事？朝中大事，我想楚承煜也不會跟一個獵戶之女訴說，更不可能讓她來我面前哀求。那她背后，究竟是誰在傳遞消息？

還是被人利用了？那又是誰在暗中攪渾這一灘水？意圖挑撥楚承煜與相府的關系？

“小姐，老爺剛派人傳話，請您去書房一趟。”嬤嬤此時進來通傳。

“知道了。”我起身準備離開。

卻沒想到嬤嬤忽然神色大變，盯著方梨厲聲問道：“你這玉墜——是從哪里來的？”

“這、這玉墜……”方梨被嬤嬤突如其來的質問嚇得一顫，下意識地用手護住胸前的玉墜，眼神閃爍不明，“是…是我家傳的物件，自小便帶在身上，從未離過身。”

嬤嬤聽聞此言卻面色大變，竟一步上前緊緊攥住了那枚玉墜細看，指尖微微發顫。

嬤嬤是母親的奶娘，從來都穩重自持，還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的摸樣。

“嬤嬤？”我壓下心頭翻涌的疑慮，輕聲開口。

她像是驟然回神，松開捏著玉墜的手，退后半步，神色已恢復一貫的沉靜：“是老奴失態了，小姐莫怪。”語氣平穩，仿佛方才的失態從未發生。

我深深看她一眼，終是暫按下不問，轉身朝書房行去。

穿過回廊，行至花園小徑，卻不期然遇上了剛從書房出來的楚承煜。

“殿下。”我側身斂衽行禮。

他駐足，目光落在我身上，沉靜中帶著審度：“聽聞謝小姐也去了渚州？”他語氣平淡，卻字字清晰，“還尋到了孤？”

我心頭微緊，垂眸應道：“是臣女行事不周，才致使殿下流離多日，望殿下恕罪。”血藥之事絕不能言，失蹤之過卻必須認下。

“謝小姐，方梨一事，是孤有負于你。”他忽然轉開話題，聲音低沉了幾分，“但你終究是孤的正妃，望你謹記身份，盡好應盡之本分。”

這話中的敲打之意如此明顯，令我心底驀地一寒。想到方梨幾次三番的舉動，我抬眼直直望向他的眼睛，聲音清晰卻不失凜然：“殿下可曾想過，我離開之時殿下一身傷藥，而那獵戶父女竟毫無顧忌的將重傷昏迷的您帶離，更數次躲過侍衛搜山。這一切，殿下當真從未懷疑過么？”

楚承煜的目光驟然銳利，像被觸及了某根隱秘的弦。他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氣壓低得駭人。忽然，他極輕地笑了一聲，意味難明：“孤的王妃，果然從不讓人‘失望’。”說罷，不再多言，拂袖轉身離去。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廊角，嘴角勾起一抹難辨的弧度。

那日之后，一切仿佛風平浪靜，又好像暗濤洶涌。

只是，后來的一切顯得是那么的順理成章。

嬤嬤的失態終究還是被我放在了心上，只是卻還毫無頭緒。沒想到，這所謂的“真相”來的那么猝不及防。

才踏入書房，便覺氣氛凝重。父親面沉似水，嬤嬤跪在一旁默不作聲。而方梨正梨花帶雨地縮在楚承煜懷中啜泣。

我定了定神，穩步上前，輕聲問道：“父親，這是出了什么事？三殿下為何也在此？”

“杜氏，你來說！”謝凌厲聲道，猛然揮袖背過身去。

嬤嬤抬起頭，聲音低啞卻清晰：“方小姐所佩的那枚玉墜，原是夫人在小姐出生前特意準備的。當年老爺初在京城任職，夫人尚在錫州老家，小姐出生那日夫人去城郊寺廟祈福，途中突降大雨，與一農婦被困山中，那農婦恰懷有身孕，遭逢驚嚇，二人一同生產。夫人生下小姐后便將玉墜放到襁褓中，回府后發現玉墜不見，只當是途中遺失，誰知……”她聲音微顫，“那日老奴竟在方小姐身上重見此物。而當年接生的穩婆，與那位農婦交往甚密。定是二人勾結將兩個孩子給換了，方小姐才是老爺和夫人的女兒啊！”

我強壓下心頭震蕩，鎮定反問：“單憑一枚玉墜，嬤嬤就斷定方梨是父親的女兒？而不是玉墜丟失以后被那婦人撿到的？”

“老奴……老奴雖無實據，但方小姐必定就是夫人的血脈！”嬤嬤語氣異常堅定。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急聲道：“小姐左肩有一處梨形胎記。”

方梨倚在楚承煜懷中，怯生生地接話：“我……我左肩確實天生就有一塊梨樣的胎記，爹爹因此為我取名‘阿梨’。”

我總覺得整件事透著說不出的蹊蹺，尤其嬤嬤的態度轉變實在突然，一時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但換女之事，眼看就要成為定局。既然今日事已挑明，以方梨的性子，絕不可能輕易罷休。

只是從今往后，我這顆棋又該落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