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這便是不肯原諒阿梨嗎？”她仿佛全然未聞我的疏離，自顧自地演著獨角戲，眼眶說紅就紅，淚珠欲墜未墜，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這般糾纏不休，實在令人心生厭煩。我壓下心頭躁意，不欲再與她虛與委蛇，索性向前微傾了身子，將聲音壓得極低，唯有彼此可聞：“原諒？你有什么是值得我‘原諒’的？”我刻意放緩了語調(diào)，目光鎖住她瞬間僵住的臉，“還是說……你口中那所謂的‘救命之恩’，本就摻了不少水分？抑或是，你根本就是故意將重傷的三殿下藏匿起來，隔絕了搜尋的蹤跡？”
“我、我不是……”方梨方梨瞳孔驟然收縮，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腳步虛浮地踉蹌著向后退去，“你、你怎么……”
她這反應(yīng)，已然印證了我的猜測。我心中冷笑，面上卻只余一片冰涼的淡漠：“我無意與你計較前塵舊事，但從今往后，你最好安分守己，各自相安無事。”
“可是，三殿下不能知道啊。”她失神地喃喃低語，聲音輕的仿佛隨風(fēng)飄散。
我轉(zhuǎn)身便欲離開這是非之地，卻不防方梨向前一步死死攥住我的衣袖，我正欲扯開，心頭卻驟然掠過一絲不祥的預(yù)感，電光火石間，已遲了一步，只見方梨唇角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詭秘弧度，隨即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整個人軟軟地向后倒去。
為圖清凈也為了遮擋暑意，這里的位置距湖面只有幾步之遙。
剎那間，變故陡生！
就在方梨即將仰倒入水的瞬間，我身側(cè)的侍女反應(yīng)極快，猛地探身一把死死攥住了方梨的手臂，硬生生將人拽了回來！然而倉促之下，兩人皆被這力道帶得失去平衡，驚呼聲中，狼狽地跌作一團。
這邊的騷動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長公主眉頭微蹙，在一眾貴女的簇?fù)硐录膊蕉鴣怼?
“阿梨！”
一道清朗卻隱含薄怒的男聲自身后響起，打破了這片刻的死寂。來人不是三殿下楚承煜又是誰。
只見他步履生風(fēng)，徑直掠過眾人，甚至未曾看我一眼，便屈身小心翼翼扶起猶自驚惶啜泣的方梨，語氣是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與焦急：“阿梨，你怎么樣？有沒有傷到？”
他目光掃過她沾了草屑的裙擺和微微發(fā)紅的手腕，旋即抬頭，視線銳利地掃過我和我的侍女，聲音沉了下去：“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時隔三月再次見到楚承煜，我的心中竟再無一絲波動。他的面容依舊俊朗，此刻因薄怒更添幾分凌厲，可仔細分辨，與數(shù)月之前的楚承煜給人的感覺竟完全不同。那個曾另我短暫動心的少年終究是留在了法華寺的竹林瀑布下。
“三弟，”長公主翩然走近，語調(diào)舒緩卻意有所指，“方才方妹妹正與謝妹妹在此處說話，似乎……聊得有些急切。只可惜我們離得遠，具體情形未能瞧真切，只驀地聽見方妹妹一聲驚呼，便趕了過來。”她言語間不著痕跡地撇清了自己，話中卻意味不明。畢竟長公主還有五殿下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對她來說，這潭水，自是越渾越好。
楚承煜聽見“謝小姐”這三個字終是有了些反應(yīng)，身形幾不可察地一頓，目光終于落在我臉上，旋即掠過一抹令人看不懂的復(fù)雜神色。
方梨依偎在楚承煜懷中，淚眼婆娑，聲音細弱蚊蚋：“殿下莫要怪罪姐姐……是阿梨自己不小心，險些滑倒，多虧這位姐姐拉住了我……”她嘴上這般說著，手指卻下意識地攥緊楚承煜的衣襟，身體微顫。
楚承煜聞言，看向我的目光愈發(fā)復(fù)雜沉郁，四周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三殿下，”我迎上他的視線，語氣平靜無波，一字一句清晰地劃開界限，“此事，與我無關(guān)。”
“殿下明鑒！”我的侍女立刻跪伏于地，聲音鎮(zhèn)定卻鏗鏘，“是方小姐自行腳滑險些墜湖，奴婢情急之下出手拉扯才致使小姐跌倒受驚，一切皆因奴婢魯莽，與我家小姐絕無干系！請殿下責(zé)罰奴婢便是。”
“血、血。”有人突然驚叫出聲，指著方梨的裙擺道。
眾人目光落于方梨的裙擺之上，一小片血跡氤氳而出，令人驚慌不已。
方梨當(dāng)即臉色煞白如紙，一手緊緊捂住小腹，額上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聲音痛楚而虛弱：“殿下…我…我好疼……”
“傳太醫(yī)！快傳太醫(yī)！”楚承煜臉色驟變，打橫抱起方梨便要疾步離開。場面頓時一片混亂，眾人面面相覷，竊竊私語聲中彌漫著無措與猜測。
“三殿下且慢！”我上前一步，攔在他的去路，語氣冷靜卻不容置疑，“可否容我先為方小姐探看脈象？太醫(yī)到來尚需時間。”說話間，我的手指已不著痕跡地輕搭上方梨裸露的手腕，絕不能讓她就此離開，否則所有“真相”都將由她一人說了算。
“殿下…我怕……”方梨在我指尖觸碰的瞬間劇烈一顫，將臉更深地埋入楚承煜懷中，目光泫然欲泣地瞥向我，仿佛正遭受莫大的脅迫。
楚承煜護緊了她，側(cè)身避開我的接觸，聲音冷硬：“不必了！太醫(yī)即刻便到。”說罷，他再無遲疑，抱著方梨大步流星地離去。
我緩緩收回手，后退一步，對上侍女詢問的目光，幾不可察地?fù)u了搖頭。
脈象流利，卻并非喜脈……不過是月事來臨時的尋常跡象罷了，并無大礙。
這出戲，倒是越發(fā)“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