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管事帶著二人轉到一處典雅開闊的正堂,堂中桌上早已備好了諸多酒菜,看上去極為豐盛。
林家世代列候,到了林如海這一代,雖未承爵,但財富未失,而他又是掌管鹽務的國朝重臣,所以家中底蘊自然不可能弱到哪去的。
想來上百萬兩銀子應該還是有的,不然原著里早已坐吃山空的賈府也不可能修的起那么豪奢的大觀園……
二人落座。
又等了好一會后。
林如海以及一旁正攙扶著他的黛玉便是來了,賈季二人又是連忙站起身來,見禮一番。
待見禮完,眾人重新落座后,林如海便是看著賈季二人出聲問道:“我聽玉兒說,你們在路上還遇到了一伙極為兇險的賊人?”
賈璉聞言拱手道:“回姑父,確實是遇到了一伙武藝高強,狡詐兇狠的賊人,若不是季哥兒和他那隨從出手,只怕此番已是兇多吉少。
縱是如此,船上也還是死了三名家丁,不過那伙賊人也都已是被就地正法了。”
林如海聞言沉吟良久,方才點了點頭。
此番情況竟是如此兇險,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按理說你們走的是運河,周邊應有漕軍看護,怎又會讓那伙賊人尋到機會呢?莫不是有人瀆職?”
賈璉聽到這話,便又是將那日漕軍小校所說的話,向林如海重新復述了一遍。
林如海聽完后,方才微微恍然。
自從幾月前那徐知國領兵南下平叛后,便是與那方臘連戰數場,皆是取的了不小的戰果,稍稍舒解了一番蘇杭等要地所面臨的威脅。
不過那方臘軍終究是人數眾多,幾番戰敗,卻并未傷到元氣,在經過最初的驚慌和混亂后,竟也是漸漸穩住了陣腳,抵擋住了朝廷軍隊的兵鋒。
如今雙方正陳兵數百里開外的富陽一帶,或許不日便要展開大戰!
由此,想來那徐知國抽調漕軍兵力,補充各處,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其人也本就有這些便宜行事之權……
想清了這其中的種種關竅,林如海便是輕點了點頭道:“此事我已明白了,徐副節度抽調漕軍兵士,導致運河防線疏漏一事,我自會上書向陛下陳情……”
說到這,他卻又緩緩補充道:“如今方臘愈發勢大,為禍東南甚烈,百姓苦不堪言,朝廷軍隊與之或許不日便要有上一場大戰,所以徐知國抽掉其余各地兵士一事,也算是情有可原,所以此事…就不必再叨擾到家中了。”
家中…自然便是指的賈府,更深層次的意思,自然便是指的王子騰所代表的神京勛貴一脈。
雖說勛貴一脈如今已是勢微,但若真是紛紛上書彈劾起來,想來那徐知國也是有些難以招架的……
若是再影響到如今的戰事大局,那便更是不好了。
于私,林如海對那徐知國當然是有些怨氣的,畢竟在船上的可是他唯一的寶貝女兒黛玉。
但于公,林如海卻并不覺得其人做得錯了,畢竟一旦前方戰事失利,恐怕這東南大地上的無數百姓,便又要遭上一道兵災了!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
那種慘烈情況,是林如海絕對不愿意見到的,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對賈璉這樣勸說。
聞弦而知雅意。
賈璉自然不是什么蠢蛋,此時聽到林如海這話,便知道其人是在告誡自己,不要將此事鬧得太大,以免影響了前方戰事大局……
所以他略微一頓后,便是恭敬拱手回道:“侄兒明白了,姑父放心,此事便止于此。”
林如海見狀,便輕點了點頭,將此事揭了過去。
隨即又是一陣劇烈咳嗽,引得一旁黛玉連忙撫背,好一會,林如海方才把注意力放在了一旁有些神游天外的賈季身上。
對于自家女兒口中這位“箭術高超,果決冷酷”的小輩,他也是有些感興趣。
畢竟一般人哪會在大冬天的跳河追人,差點連命都給追丟了……更別說其人口中說的那些“狂悖”之語。
譬如什么“金人將要南下,天下大亂”“舍些吃喝嫖賭的力氣,替你討個將軍”云云。
雖是狂悖,卻也顯露出其人的不羈與志氣。
“你平時經常練箭?”
話畢,見賈季有些莫名的神色,林如海又是說道:“我聽玉兒說,你在船上顯露的箭術很是不錯,殺了好些賊人……”
“不敢獨攬此功。”
賈季聞言連忙拱了拱手,“若無璉二哥和那鄭文的助手,恐怕此番小侄也早已交代在船上了。”
林如海聽到這話,不置可否,只是又問道:“你去追殺那最后一個賊人時,他說的可是要往西,逃往方臘軍中?”
“正是。”
聽到這回答,林如海輕輕一點頭。
往西,自然便是那富陽方向了,倒是和他所掌握的情況相符……
“你那番金人南下之論,京中可有其他人知嗎?”
突兀說到這話,賈季一時也是有些疑惑。
既不知道林如海是從何處知道的,也搞不清他問這話的目的……
不過在抬頭看到林如海那溫和卻又靜然的眸子之后,賈季略微斟酌,便是拱了拱手道:“王子騰王大人是知道的,還有一位秦老大人…應該也是知道的。”
秦老大人?
林如海聞言一怔,隨即便是念頭通達,想清了賈季口中的“秦老大人”是誰了……
畢竟能和王子騰相并列的,如今的京中也就那一位了。
他當即有些詫異的看著賈季問道:“你和那位老大人…是如何認識的?”
“其實并不認識。”
賈季老實答道:“只是那位老大人偶然知曉了我那番言論后,便找了我談了一次。”
“說了什么?”
“大概便是想讓我進學,然后出仕之類的吧。”
聽賈季說的輕巧,林如海頓時微微一笑,“那想來應是被你否了吧,不然如今又豈會跑到這東南來?
不過若是讓旁人知曉了此事,定要給你安上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悖名聲。”
賈季聽到這話,頓時也是苦笑拱了拱手。
這事……對于他來說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不過林如海卻不是很在意,對于賈季的選擇也不想多加干涉,只是笑問道:“今后便準備留在東南了?”
賈季輕搖了搖頭,“這也不一定,而且神京之事也都還未解決,不急于一時。”
林如海聽罷,點了點頭后,便不再多說。
眾人當即便是吃上了飯。
不過吃到中途,林如海便又是停了筷子,微微咳嗽起來,但這一次,咳到了最后,手帕之上竟已是有了點點殷紅血跡!
這可把堂上的其余三人嚇了一跳,黛玉更是急得又落下淚來,就要去喚陳管事和其它人過來。
但林如海卻是微微拉住了她,輕聲笑嘆道:“玉兒安心吃飯便好,為父的身子為父自己知道,還是能撐上些時日的……”
黛玉聞言眼眶發紅,再也無心吃飯,只是抱在林如海的懷中抽泣了起來。
桌上氣氛一時凝滯。
但這時。
賈季看著林如海那蒼白面容,卻是突然出聲問道:“姑父的病癥,大夫那邊可是什么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