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趙桓心中并沒有輕松多少,三人走后,他身體后仰癱在座椅上,思考著接下來該做什么。
這一想可不得了,頓覺哪哪都是事,感覺這皇帝當?shù)氖钦胬郏绕溥€是宋朝的皇帝,有些瞬間,他都想撂挑子不干了,但顯然只是發(fā)發(fā)牢騷而已,他的事業(yè)才剛起步,可不能半道崩殂。
經(jīng)過抽絲剝繭,總算理出了眼下最要緊的事,那便是要確保他自己的安全。
此時之前被他“請”到殿外的梁師成已然回到了殿中,他思忖片刻,與梁師成閑聊起來,“梁太尉,當年朝廷要禁蘇學士的文章時,你對父皇言說蘇學士是你父親,這是真的嗎?”
可能是沒想到趙桓突然發(fā)問,在短暫的錯愕之后,梁師成回答道:“稟官家,先父與先慈之事臣不知曉,不過臣早些年偶遇先父好友,說臣眉宇間確與有幾分先父的風采,且蘇氏兄弟也將臣以兄長待之。”
趙桓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沒有證據(jù)證明是真的,但卻沒有否認,張嘴閉嘴都是先父,而且還說蘇氏門人已經(jīng)承認了他的身份,反正這門親你是非認不可。
說來也是,梁師成當年為了保護蘇軾的文章,已經(jīng)公開說了他是蘇軾之子,若現(xiàn)在否認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所以就算不是他也不可能承認的,可見他當年還是冒了些風險的,這也算是他做過的為數(shù)不多的好事之一。
念及此,他繼續(xù)說道:“朕聽說你與蘇氏兄弟多有來往,還時常接濟他們,而且當年也虧得你敢于仗義執(zhí)言才使蘇學士的文章得以保留,如此來看,梁卿倒是個重情義之人。”
“官家謬贊了,可當不得官家這樣說,臣只是做些分內(nèi)之事罷了。”梁師成嘴上雖然謙虛,但臉上掩不住的笑意還是出賣了他。
趙桓趁熱打鐵,“誒,朕還聽說此前梁卿你向來與三哥交好,想來現(xiàn)在也是如此,可知三哥最近在做什么?”
趙桓口中的三哥實際上就是宋徽宗的第三子,也是他的三弟,就是傳言以一篇“我的皇帝父親”奪得科舉狀元的鄆王趙楷。
宋朝有個習慣,兄弟姐妹之間不以兄弟姐妹相稱,而是均以“哥”、“姐”相稱,他此前稱康王趙構(gòu)為“九哥”便是因此,說來吃虧最大的就是趙桓,他這個徽宗的嫡長子見了弟弟妹妹卻要叫哥、姐。
且先不說這個,說到趙楷,其實他才是最受徽宗喜愛的皇子,也是徽宗眼里最理想的皇位繼承人,可為何最后即位的卻是趙桓,難道就因他嫡長子的身份讓他合乎禮制的接受了徽宗的禪位嗎?
當然不是!
想想如今東京城的局勢,就知道他只是被推出來承擔風險的背鍋俠罷了,這點從徽宗禪位后立即南下跑路就可以看出,可為何徽宗跑路沒有帶上他最喜愛的趙楷呢。
這趙桓倒是知道,當初就是前身阻止了趙楷跟隨徽宗跑路,不僅如此,其他的皇子也沒讓跟。因為他擔心若是趙楷與徽宗在一起,豈不是隨時都有可能另立一個政權(quán),然后獨留他一人在前方對抗金國,其他人仍可以高枕無憂的享受生活。即使他出了事,也無甚影響,反正都是正統(tǒng)。
原身也不是傻子,憑什么我在擔驚受怕,你們卻在暢聊藝術(shù)、淺談風月,所以你徽宗可以跑路,其他人不行。
話說回來,宋之一朝,有正統(tǒng)可言嗎?
梁師成此刻心中震撼不小,他著實沒想到趙桓的思維跨度如此之大,但這也讓他感覺趙桓的心思變的深沉了。
他是沒什么想法的,可關(guān)鍵是鄆王確實隔三差五的聯(lián)系他,還有意無意的打聽趙桓的行蹤,他在太上皇身邊多年,宮中的事情經(jīng)歷多了,豈會不知鄆王的心思。
下意識的抬手擦了一下額頭,“臣不知,自官家卸了三大王的提舉皇城司后,他便深居府中,甚少露面,臣也許久未見了。”
真是如此嗎,趙桓心中一嘆,剛才梁師成臉上的細微變化他捕捉到了,要說他心思有多么深沉倒是沒有,不過問起趙楷卻是有意的,因為他想到了皇城司,而此前掌管皇城司的便是趙楷。
皇城司的性質(zhì)與明朝的錦衣衛(wèi)、清朝的粘竿處差不多,負責執(zhí)掌宮禁、周廬宿衛(wèi)、刺探情報等事務(wù),相當于皇帝的耳目,重要性可見一斑。
就是如此重要的實權(quán)職位,徽宗卻把它交給了趙楷,要知道宋朝可是有宗室不領(lǐng)職事的典制,不僅如此,還為他專門設(shè)立了一個職位,提舉皇城司,品階尤在勾當皇城司公事之上。
在此之前,皇城司只是由數(shù)位勾當皇城司公事共同掌管,可趙楷去了之后,就變成了皇城司的最高長官,加上皇城司不受殿前司節(jié)制,或者說除了彼時的大宋官家徽宗的命令以外,誰的話都可以不聽,說皇城司是趙楷的私軍也不為過。
由此可見徽宗對趙楷的偏愛,當然別的心思也可窺視一二,如此一想,歷史上的欽宗能即位怕是還要感謝金軍的南下。
好在前身是個拎得清輕重的,即位后就把趙楷的提舉皇城司撤了,然后安排他的親舅舅王宗沔擔任,然而如此就能將皇城司掌控在自己手里嗎?
并不能,趙桓對此是知道的,王宗沔這個提舉皇城司不好當,趙楷經(jīng)營皇城司達十年之久,大部分的勾當皇城司公事和下屬都是他的心腹,即使他不在皇城司任職,卻還是有著掌控權(quán)。
話說王宗沔去皇城司也有一月之久,卻仍然沒有掌控皇城司,是他的能力不行嗎?肯定不是,要是能力不夠又怎會被派去如此重要的位置。
其實是王宗沔受到了來自于前身的壓力,前身也受到了不小的壓力,是來自于城外虎視眈眈的的金軍,試問以前身畏首畏尾的性格,他敢讓城內(nèi)局勢動蕩,敢不計后果的清理皇城司嗎?
當然不敢!不過趙桓敢,于是他對梁師成說:“傳令提舉皇城司王宗沔,就說朕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