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吉米仔一直聊到了深夜。
許文耀實在是熬不住了,就在夜總會的客房里睡了一覺。
第二天一大早。
龍根叔打來了電話。
說是想讓許文耀推他去公園散散心。
許文耀笑了。
散心?
怕是沒這么簡單吧。
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是叔父輩們有動作了。
……
九龍公園,鳥湖。
龍根叔從兜里掏出了一把蝦米,撒進湖里。
一群小魚立即就游了過來,爭先恐后的搶奪起來。
這時,龍根叔又摸出了一塊小石頭丟了過去。
噗通!
伴隨著水花飛濺,魚群受到了驚嚇,一哄而散。
但只是幾秒鐘的時間,這些魚兒就又游了回來。
龍根叔搖了搖頭。
“文耀,你怎么看?”
許文耀一臉平靜。
沒有去裝逼說一些什么人生大道理的話,只是淡淡回道:
“這些魚兒很漂亮。”
龍根叔輕笑道:“這些魚是很漂亮。但可惜的是,他們的記憶只有七秒鐘。”
“人啊,就不一樣了。有些記憶,注定無法抹去,不會消退。”
說罷,龍根叔用力的拍了拍自己失去知覺的雙腿。
許文耀雙目發亮。
龍根叔……這是若有所指啊。
“文耀。鄧伯早上打電話來,叫我們幾個老家伙上午去他家里敘舊。我尋思了一下,我行動不方便,就由你推著我去吧。”
“龍根叔,這,合適嗎?”
“沒什么不合適的。”龍根叔笑了笑道:“今天鄧伯要說的事,離不開尖沙咀。去聽一聽,有好處。”
“那,好吧。”
龍根叔再次拍腿道:
“文耀,你對阿樂和鄧伯有多少了解?”
“很少。”
“那我就和你簡單的說一說目前和聯勝實力最大的這幾個人。”
龍根叔看著湖面,輕輕皺眉道。
“這次選舉,阿樂自身實力不夠,也沒錢收買眾人,可以說是毫無勝算。”
“但結果卻出人意料的被選做了話事人。”
“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許文耀輕聲回道:“是因為鄧伯吧。”
“不錯!是鄧伯!”
“當時選舉投票,大部分人都投了大D。只有兩三個人投了阿樂。”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話事人已經是大D的了。”
“但鄧伯對這個結果卻并不滿意。”
“隨便講了幾句,就帶頭舉手了阿樂。”
“沒有人敢拂逆鄧伯。于是,所有人都跟著舉手投了阿樂。”
“唉,十幾個叔父輩的意志,竟然抵不過鄧伯的一聲‘請茶’。”
龍根叔搖頭嘆息道。
“其實,我知道鄧伯的心思。他要的是社團平衡,社團穩定。”
“大D為人囂張跋扈,他怕大D當選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危及到社團。”
“而阿樂就要好上太多。為人低調,照顧兄弟,尊重叔父。”
許文耀沒有說話。
他已經聽出來龍根叔的意思了。
鄧伯一心為了社團,做出的所有決定都是以社團為出發點。
鄧伯威望極高,是和聯勝真正的“話事人”。
只要鄧伯表態,就沒有人敢違背,包括阿樂。
龍根叔頓了頓,繼續說道。
“鄧伯提議說選阿樂的時候,在場所有人都舉了手。”
“但你知道大D為什么只敢動我和官仔森嗎?”
許文耀微微搖頭。
“哼!大D志在必得,感覺奪話事人之位已如探囊取物。不只是訂做了新衣服,還預定了四十桌慶功宴。結果卻是空歡喜一場,賠了夫人又折兵。慶功宴也成了笑柄,花的錢都打了水漂兒。”
“大D惱羞成怒,就想要報復。”
“他不敢直接去挑戰鄧伯。其他幾個人的勢力又大,他也不能動。就我和官仔森實力最弱,自然就被當成了軟柿子捏。”
“我龍根這一輩子,吃喝票賭抽,我只占了四樣!沒想到收了個小弟官仔森,比我還狠,直接五毒俱全。”
“唉,不爭氣啊。”
“吃喝漂這三樣隨便怎樣,為什么要沾另外的那兩樣啊!”
龍根咬牙切齒的拍了拍大腿。
“官仔森要是實力大一點,再借給他大D個膽子他都不敢……咳咳……不敢動!我一把年紀了還用得著受這樣的委屈!咳咳!”
許文耀拍了拍龍根叔的后背,輕聲安慰道:“龍根叔,不要激動,慢慢說。”
休息了幾分鐘后,龍根叔繼續開口。
“后來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大D進了O記,說要搞個新和聯勝出來。鄧伯,吹雞,老鬼奀都去找過大D和談,但都沒搞定大D。最后,阿樂只是幾句話就把大D搞定了。”
“哼!連鄧伯都搞不定的事,反而被阿樂輕而易舉的就擺平了。阿樂還真是好手段啊!”
“而且,阿樂還送了兩份大禮給大D。第一份就是把前話事人吹雞和他的兒子都干掉了。”
“而第二件,就是不讓我找大D報仇。”
“哼!阿樂這個人,陰狠狡猾,絕不是表面上那么簡單。”
“不過有鄧伯坐鎮,量他還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龍根叔轉頭看著許文耀,鄭重地說道:
“還有,之前競選話事人,阿樂四處游說的時候開出了空頭支票,許諾自己上位后,眾兄弟和叔父輩都有好處。這個好處就是尖沙咀。所以,待會叔父輩的態度,你要留意。”
“一會就要去見他們了,你多想一想,做好準備。”
許文耀點了點頭。
龍根叔說的這些,他基本上都聽懂了。
阿樂陰險狡猾,心狠手辣,但是很聽鄧伯的話。
大D囂張跋扈,但阿樂能輕易搞定他。而且,只要實力夠大,大D就不敢有什么動作。
鄧伯則是一心只為社團,別無二心。
至于叔父輩,哼,唯利是圖,他還真不把這群老東西放在眼里。
“文耀,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龍根叔又掏出了一把米食撒進了湖里。
“你看這些魚。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唉,弱小的總是會被強大的吃掉……”
許文耀笑了笑,不可置否的說道:
“魚大吃蝦,蝦大吃魚,這是自然規律。但……不管是再大的魚和蝦,到了鯊魚的面前,都會變成食物!”
……
鄧伯家。
全屋裝修非常的陳舊,家具也都是上了年頭的老式家具。墻壁上,掛滿了黑白色的老舊照片。
也許,這是鄧伯對自己年輕時的一種緬懷吧。
一眾叔父抽著煙,喝著茶,嘴里還談論著江湖上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
人聲鼎沸的,很熱鬧。
許文耀推著龍根叔走了進來。
全場寂靜。
然后,串爆第一個出聲了。
“龍根,你搞咩啊!怎么才來,大家都在等你!”
龍根瞥了一眼串爆,冷聲回道:“我腿腳不好。不像你,健步如飛,來去自如。”
這兩個老對頭,剛見面就碰擦出了火花。
屋子里的氣氛突然間就變得微妙了起來。
屋頂的吊扇飛快的旋轉著,卻也沒能驅散滿屋子的煙霧繚繞和尷尬。
這時,阿樂突然站了起來。
對著龍根叔露出了一個親切的微笑。
“龍根叔,知道你行動不便,我特意派了手下去接你。但他們過去的時候,你已經不在家了。”
“哼!你也知道我行動不便。要是不早點動身,我怕趕不過來。”
阿樂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許文耀也笑了。
不同的是,許文耀的笑是由衷而發。
這是和聯勝第一大BOSS,鄧伯的家。
人多、錢多、實力大,在這里卵用沒有。
真想比拼,只能比拼誰的道理多,誰的嘴夠厲害!
龍根叔的這幾句話,簡單粗暴,句句不離下半身的殘疾。
這種咄咄逼人的姿態,直接就擺明了立場。
而且,這幾句話雖然不那么入耳,但卻精準無誤的給在場其他老兄弟們都提了一個醒。
他下半身癱瘓以后。
就是在這間屋子里,就是這些叔父輩來勸阻的他,讓他為了大局不要去報仇。
現在要是想為難他。
哼!
還是先看一看這個輪椅再說話吧!
“咳咳!龍根啊,大清早的哪來這么大的火氣。”
老鬼奀開口說道:“老哥幾個也是好意,怕你路上有什么閃失。”
老鬼奀是龍根叔多年的好友,也是串爆的死對頭。
龍根叔自然不會去兇他,他微微一笑道:“有文耀送我,自然是不會什么問題的。不過……”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非常冰冷。
“這幾天有人在背后搞小動作,搞得我和文耀都不敢出門了。”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阿樂。
阿樂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狠。
“龍根叔開玩笑了。誰敢搞你,就是在搞整個和聯勝。我阿樂第一個不同意。”
龍根叔笑了。
“阿樂,我行動不便,昨天就讓文耀去幫我談幾筆生意。結果這幾個老板和我說,你以和聯勝話事人的身份警告了他們,不準和文耀合作生意。有這回事嗎?”
“有!龍根叔,不管怎么說,文耀現在還是跟我的。按照規矩,我不點頭,他不能私自去做這些。”
“哦,這倒也合規矩。”龍根皺了皺眉道:“那昨晚,你派整個佐敦區的小弟出來找文耀,又是為了什么?”
“龍根叔,昨晚文耀把東莞仔打進了醫院,東莞仔斷了四根肋骨。”阿樂坐了下來說道:“按照和聯勝的規矩,東莞仔現在是他的大哥。他毆打……”
“阿樂,我撲你阿母啊!”
阿樂還沒說完,就被龍根叔的咆哮打斷了。
只見龍根叔滿臉怒氣,雙手正用力的拍打著輪椅的扶手。
如果不是癱瘓的話,恐怕現在已經跳起來了。
“阿樂!你同我講和聯勝的規矩是不是!那我這兩條腿怎么回事!啊?!還有,我的根怎么辦!沒有了龍根,我他媽的還配叫龍根嗎!”
阿樂愣了。
他犯了一個致命的疏忽。
大D把叔父整到殘廢,他勸龍根叔忍忍就算了。
現在許文耀打了東莞仔,他就扯出了社團的規矩。
這不是在打他自己的臉嗎。
阿樂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見,緊接著眉心蹙成一團。
再然后,雙臉罕見的變的通紅。
但即便是如此,阿樂也還是在隱忍,并沒有還一句嘴。
龍根叔還在怒吼。
“阿樂,你是不是以為你做了幾天話事人,就可以不把叔父放在眼里了!”
“話事人,哼!這個屋子里,有哪一個沒做過?”
“怎么!我說你你是不是很不服氣!”
“那你也可以學大D,把我裝進木箱子,從山頂再滾幾次,然后再來和我談規矩!”
“我就剩這半條爛命了,要就拿走!”
許文耀懵了。
龍根叔這絕不是在演戲。
這是真的怒了。
而且……好像要失控了。
其實,懵逼的遠遠不只是他一人。
在場的叔父全都懵逼了。
平日里,龍根說起話來溫聲細語,從來沒有表現的這么急躁粗暴過。
即便是上次眾人來勸說他放棄報仇,他也只是情緒激動了點,并沒有像今天這樣大發雷霆。
沒有人敢站出來勸慰。
所有叔父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只是靜靜的看著阿樂被辱罵。
就在這時。
一個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
“請茶!”
鄧伯一臉平淡,開始慢慢倒茶。
在鄧伯發聲后,龍根叔的咒罵戛然而止。
雖然怒氣未消,還在急促的呼吸著,但也不再言語。
“請!”
伴隨著鄧伯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一眾叔父輩圍了上去,開始拿取茶杯。
許文耀也推著龍根叔走了過去。
在這個過程中,龍根叔回頭對著他笑了一下,還眨了眨眼。
仿佛在說,“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了。”
鄧伯一飲而盡后,放下了茶杯。
淡淡的說道:
“自己人吵架,多沒意思。”
全場鴉雀無聲。
不愧是和聯勝的大BOSS。
舉手抬足之間,都在隱隱透露著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
許文耀看著眼前的這個胖老頭,有種難言的感受。
就是這么一個胖的幾乎都走不動道的老頭子,還癡迷于權利帶來的快樂。
果然……權利的毒性,遠遠要比吸大大的多。
“本來呢,尖沙咀的事,我們幾個老家伙不應該干涉。但現在外面鬧的沸沸揚揚,說我們和聯勝要內訌,搞得我們不過問都不行。”
鄧伯對著許文耀掃了幾眼,又看了看龍根,淡然開口。
“阿樂,還是你先說吧。”
“是,鄧伯。”阿樂一臉恭敬道:“打進尖沙咀是我們九個大區領導共同決定的。恐龍也是我和大D干掉的。但是現在,龍根叔把尖沙咀的地盤占了,說是要養老。”
鄧伯轉頭,對著龍根叔問道:“有沒有這回事?”
“有。”
“你們說一說,這件事該怎么處理。”鄧伯對著一眾叔父說道。
冷佬第一個開口了。
“龍根,別把事情搞大了!”
緊跟著,就是雙番東說道。
“不合規矩啊!龍根!”
這兩人和大D走的比較近。
這時,自然是要出言針對龍根叔。
在他們兩的帶領下,所有叔父輩都開始討論起來。
除了支持阿樂的,就是中立的。
沒有一個是支持龍根叔的。
龍根叔倒也平靜。
從兜里摸出了大煙鍋,塞入煙絲,慢慢的吸了起來。
過了一會,龍根叔才淡淡開口:
“阿樂,我問你,地盤是誰打下來的?當著鄧伯的面,你如實說。”
阿樂愣了一下。
然后支支吾吾說道:“是文耀帶著吉米仔,師爺蘇,飛機,還有大頭打下來的。”
“那你有沒有出過一個人?”
“冇。”
“那不就行了。地盤是誰打下來的,那就是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