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紅色的眼淚
- 中世紀成圣,從打造魔戒開始
- 鏨毫吏
- 4585字
- 2024-09-17 12:10:00
天邊的霞云紅得像是要燃燒起來,顯得戰場上的火焰就像是云朵落到了大地,要把戰死者的靈魂接到天上。
“沖鋒!勝利就在眼前!”
軍團派遣到前線的貴族指揮官從盾車后面看見了戰局被諾曼男爵父子二人頃刻扭轉,大聲鼓舞著士兵們向著城墻發起沖鋒,越來越多士兵加入了攻城的隊列。
那位指揮官仔細觀察了那些沖上城頭的士兵,發現他們都沒有被箭矢射擊倒地以后,他自己為了表現一番勇武和榮耀,拔出佩劍向著城墻發起了沖鋒,鮮艷的戰袍在士兵的潮水里面分外顯眼。
若是能再有斬首敵人的戰績,想必這位貴族一定會在同僚之間大肆吹噓一陣子——不僅僅是指揮有功,還在敵方城堡的城墻上身先士卒呢。
城樓和城墻連番失守,攻城車里面源源不斷地涌上來士氣高漲的盾步兵,到了這種地步,已經是無法挽回的局面。
吉羅德男爵生死不明,失去了貴族的命令,巴爾克堡內的軍士只能自己扛起指揮的大旗,開始從城墻上面撤回士兵,把他們以小股部隊的形式布置到房屋之間。
那位指揮撤退的軍士已經兩鬢斑白,他在城堡里面德高望重,是吉羅德男爵從河原地帶來的班底。
那些正在城墻上面拼殺的,還有已經躺在地上的士兵,有多少是自己帶出來的,他放眼望去,每一張面孔都是熟悉的。
這么些年享受著珍貴的和平和領地人民的供養,對他來說今天就是向男爵盡忠的日子,夕陽的光輝落在他身上,那種陽光在和他的身體一起變冷。
沒有不甘,那位軍士看著四面涌來的敵軍,凝視著他們陌生的面容,都是和自己手底下那些小伙子一樣的大好年華。
持劍的手夾住盾牌,因為綁著盾牌的手臂已經血流如注,無法再獨立支撐起那面盾牌,腰上也有一處明顯的貫穿傷,現在已經麻木了。
軍士做完了指揮,深知巴爾克堡已經日暮途窮,他用劍割開帶子,任由盾牌落在地上,放棄了最后的防御,向著那些士兵發起了沖鋒,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希望折磨人的巷戰能多阻攔一會兒那些正在他面前大開殺戒的敵軍,讓城堡主樓里面匯集更多存活下來的精銳士兵,最后給吉羅德男爵的家族爭取一點體面。
奈何這些心思必然付之東流,所有士兵都為具裝騎士讓開了道路,軍士向著那個拿著燃燒大劍的怪物沖去,沒有因為恐懼而停下腳步。
這股無畏的誓死之心讓蘇帷看到了吉羅德男爵深耕領地多年的成果,不說有多少領民生活得更加溫飽富裕,至少他惠及了周圍的親信,能聚起盡忠報主的人心。
蘇帷沒有選擇用黑色巨刃結束這位軍士的性命,那樣忠誠如黃金一般可貴的靈魂不至于被困在劍身上受到灼燒的折磨。
他揮舞焰形大劍,軍士只能看見天旋地轉,自己無頭的身體在奔跑的慣性里摔到了地上,而他的視野也很快變得模糊,只能看見那些熊熊烈火在眼前舞動,人類油脂燃燒的焦味蔓延開來。
焰形大劍經過蘇帷親手重鍛以后鋒銳到可以創傷敵人的靈魂,奈何這里沒有能夠承受第二劍的超凡者,表現出來的效果有限。
無頭的焦尸倒在地上,即使已經與死亡撞了個滿懷,依然在血泊里面震顫不止,那道橫切的傷口像是山泉一樣源源不斷地噴出鮮血,一幅要把尸體里面所有血液都流失殆盡的模樣,等不到血液在身體里面自然凝固。
此時巴爾克堡的外部防御已經徹底淪陷,蘇帷把兩邊城墻都走了一遍,兩把點燃著火焰象征的大劍像是疾風掠過草地一樣,沒有一根勁草可以在劍鋒和烈火之中屹立不倒。
焰形大劍的黃銅色澤變得更加內斂,像是經歷了漫長的歷史,而黑色巨刃煙熏一樣的粗糙表面聚集著迷蒙的霧氣,宛如薪柴燃燒,上空飄著嗆人的黑煙。
扭曲的人類五官擠在一起,在霧氣里面時隱時現,發出無聲的嚎叫,宣泄著靈魂被烈火灼燒的無邊痛苦,看得周圍的士兵毛骨悚然。
城墻上面少數沒有來得及撤退的士兵像是海灘上面的貝殼,被攻城的潮水淹沒了,沒有打起一點浪花,潮水退去以后留下一地濕潤的沙土,再也看不見貝殼的蹤影。
巷戰策略確實起到了一定阻攔作用,那些快速從城墻上涌出、沖向城堡各個方向的士兵,他們求功心切,其中不少遇到了埋伏,連續發生著局部的以多圍少,在軍團士兵之間造成了一定傷亡。
蘇帷親自帶頭追擊,那些浴血奮戰的士兵在他面前就像竹子遇到了利斧,一節節地敗退,非常順滑地推進到了城堡主樓下面。
遠遠看到這個怪物,那些已經逃進主樓的士兵驚恐萬分,甚至大喊著把門關上,哪怕外面還有他們的戰友。
士兵們把沉重的包鐵木閂放下,任由門外的同伴如何哭喊錘門也不為所動,而外面走投無路的士兵在圍剿之下只好紛紛丟下手中的武器,蹲在地上抱頭投降,成為了俘虜。
巴爾克堡基本淪陷,蘇帷看了一眼堅固的主樓大門,沒有自作主張地就要率軍強行突入,而是讓士兵把這里重重包圍,弓弩手在屋頂就位,塔樓上面有人敢冒頭就將其擊殺。
他回到了城樓前面,火油罐燃燒留下的焦土依然散發著刺鼻的味道,士兵們已經從內部打開了熏黑的內門,蘿卜就在旁邊等待著它的主人。
蘇帷撫摸著蘿卜的頸脖,上面怒張的血管還沒有完全平復下去,他小聲安慰著沒有順利在敵人中間沖殺的戰馬,跟它許諾下場野戰一定有它發揮的空間。
諾曼男爵扛著劍向自己次子走來,他剛剛結束了城堡里面的戰斗,在蘇帷一路率軍突進到主樓前的時候,孤身一人像是月夜下的狂風席卷了城堡,把那些藏身在建筑里面埋伏他的士兵吹走了生息。
今天這位父親在兒子面前不再只是展現作為父親的威嚴,而是在長久的和平以后再次顯露鋒芒,就像從貴族宮廷的墻壁之上重新啟封的寶劍,出鞘之時光亮如初,寒芒逼人。
“現在知道你母親當年是為什么愛上我這個騎士了吧,孩子,你以后也是要有自己婚姻的人,記住了,要好好展現男人的勇武。”
諾曼男爵對自己次子諄諄教誨之心溢于言表,當然還有一點向兒子炫耀的意思,瞬間就把那股肅殺之氣驅散于無形,仿佛他還是那個心思重還有嗜酒癖好的老男爵,一輩子埋頭于家庭。
“吉羅德男爵,他人在哪兒?”蘇帷牽著蘿卜,向自己父親發問,應該只有他最后與那個堅持死守的貴族對決。
諾曼男爵微微露出一點笑意,像是一位豁達的戰士,他對蘇帷說道:“吉羅德啊,一位堅強的貴族,他不愿意投降,在城樓里光榮戰死了,我已經吩咐士兵為他收殮尸體,未來會給他家族送去。”
他拍了拍次子的肩膀,就讓這個話題過去了,并且最后才露出一點感嘆:“他會享受一場風光大葬的,以戰士的榮譽之名。”
諾曼男爵選擇了這個結局應有的說辭,隱瞞了吉羅德男爵借他之手自殺的事實,承擔了擊殺貴族的戰績——反正在逐岸戰爭中他擊殺的貴族也夠多了,不怕多這一個惡名。
諾曼男爵會這樣配合,不僅僅是為了達蓮娜這個遠房親戚后半生的名譽,也是因為在嚴格意義上,吉羅德男爵確實有戰士的無畏,須知生死之間具有恐怖,一般人也沒有那個勇氣去跨越。
父子二人騎馬朝著唯一沒有淪陷的城堡主樓晃悠悠走去,而蘇帷沒有看見諾曼男爵有給軍團大營派去傳令兵,他問出了攻城戰開始就有的疑問:
“不需要向艾德文伯爵請示一番么?或許他會想要親自享受戰果?”
諾曼男爵看向遠方的地平線,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他這位臨時指揮官向信息閉塞的次子解釋道:
“艾德文伯爵已經率軍去伏擊克里佛伯爵的軍隊了,斥候在攻城之前就送來了消息,這也是沒有重新打造新的投石機的原因,沒有時間繼續浪費了。”
這個回答印證了蘇帷的想法,他在軍營里面捕捉到了艾德文伯爵氣息消失的痕跡,而心靈潛流就是修習念力者的天然情報網,一座孤島的消失要么代表被隱秘,要么代表死亡。
軍團大營的精銳士兵沒有被投入攻城戰,蘇帷也沒有發現伯爵消失的同時有軍隊調動的痕跡,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看來那些被伯爵特意命令跟在軍團后面的貴族們都被用在了伏擊戰上,應該算是對他們征召遲到這件事的被迫將功補過。
那條命令,征召軍團里的貴族都有所耳聞,現在看來,命令里的怒氣是真的,想要利用他們也是真的,方便了伯爵根據戰況隨機應變,做兩手打算。
這注定是一場奇襲,也是一場賭博,賭克里佛伯爵理所當然地覺得艾德文伯爵會在巴爾克堡外面等著他們來打,他們才是突襲救場的一方。
率領那些貴族的士兵去伏擊一位實權伯爵的軍隊,這種把自己置于危墻之下的行為,不僅僅是艾德文伯爵對自己的信心,也是對諾曼男爵的信任,放心他一手指揮軍團,相信他可以順利攻下巴爾克堡。
父子二人來到城堡主樓前面,諾曼男爵揮了揮手臂,等待在一旁的侍從馬上吹響了號角,這是最后進攻的信號,整個巴爾克堡被喊殺聲籠罩。
塔樓上面的士兵透過窗口向下方射擊,但是很快就被屋頂上的弓弩手以數量壓制了回去,軍團士兵扛著木樁轟擊著主樓大門,任由頭上箭矢落下也不為所動。
勝利就在眼前,一次次猛烈的沖撞使得大門嘎吱作響,很快就被轟然洞穿,軍團士兵舉著武器吶喊著沖殺進去,一時間里面到處都是相互廝殺的士兵。
從領主大廳到走廊、樓梯到每一個房間,甚至是每一個廁所,所有空間都成了戰場,火焰與鮮血把這里曾經的繁華砸成了一地狼藉。
每一個人都是戰士,沒有任何指揮或者交流,所有人本能地在狹窄的地形揮舞著武器,竭盡全力殺死面前的敵人,就像荒野上用獠牙搏殺的野獸,把鮮血都流干了。
時不時有絕望的慘叫聲傳出,士兵從樓上掉下來狠狠砸在地上,這是簡單的插曲,刀劍的劈砍聲和士兵們的喊殺聲依舊不絕于耳。
生死之際,困獸之斗,所有攻勢都是毫無保留,每個人都在瘋狂地揮舞著手中利刃,甚至情急之下抄起破碎的椅子砸人,然后狼狽不堪地死在某個角落里。
這種戰斗就像巨石滾落山崖碾壓著路上遭殃的生命,最后堅守的士兵只能朝著樓頂退去,木板蓋住樓梯口,將木桶堆壓在上面,盡量爭取著時間。
樓道里面的戰斗聲音越來越小,吉羅德男爵家族的旗幟緩緩落下,意味著這場城堡主樓里面的圍剿已經結束了,只需要等待頂樓投降,自己走出狹窄的樓道。
這種沉默持續了一陣,遲遲沒有等到敵人投降的士兵向樓下的諾曼男爵匯報了情況,而諾曼男爵從下而上看著這座主樓,讓麾下士兵繼續等待。
按理來說,到了這樣的境地,達蓮娜自己一個貴族婦人被困在樓頂,指揮進攻的又是自家親戚,投降應該是順其自然的事情。
“等下見到你表姑母記得問好,其他話不要說,經歷這么一場下來,達蓮娜應該嚇壞了。”諾曼男爵對蘇帷囑咐道。
突然,蘇帷心有所感,抬頭看向主樓的樓頂,而話剛剛說完、還拖著一點尾音的諾曼男爵更加直接,像是一道疾風一樣沖了出去,直接舍棄了座下的戰馬。
一道紅色的人影從樓上一躍而下,屬于貴族的絲綢長袍隨風飄舞,最后筆直地落向地面,在嘈雜紛亂的戰場上顯得微不足道,但是看得蘇帷內心一緊,立刻策馬而去,蘿卜驟然加速。
主樓下,一個衣著華貴的婦人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殷紅的鮮血淌了一地,崩碎的骨刺穿過了肉體,觸目驚心。
蘇帷翻身下馬,緩緩走了過去,看著神色黯然的父親彎著腰伸出手的姿態僵硬在風中。
“貴族的人生同樣逃不過命運多舛,也總是期冀自己的后輩子嗣可以在和平年代享受統治,我們常常對著自己說著這樣的謊話,直到半輩子在馬鞍上度過,半輩子坐在一座被圍困的城堡之前,才會明白這樣的現實。”
諾曼男爵凝望著眼前那抹刺眼的血色,慢慢直起身子,說出自己的結論:
“只要世上還有人類存在,就壓根沒有和平可言。”
他緩緩轉身看向自己的兒子,“蘇帷,我的孩子,希望你不要陷入這種老路。”
諾曼男爵從戰馬背上的包裹中拿出了那根沒有送出去的銀胸針,夕陽已經要沉下山頭,最后一抹凄冽的陽光落在上面,照得像是一朵鮮血里開出來的紅花。
這位身穿黑色重鎧的戰士來到血泊旁邊,單膝跪下,將手中的銀胸針放到了婦人的衣裳上,并且把破碎飄飛的面紗重新蓋在她的臉上。
“為吉羅德夫妻二人合殮,送信讓他們家族的人來接。”諾曼男爵對蘇帷淡淡地說道,改變了之前的命令。
秋末的微風吹過,遠處的軍號聲再次響起,唯有血色的眼淚留在原地,不再與塵世爭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