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英雄,道英雄。
英雄山下英雄鎮,英雄鎮里英雄樓。
言四海英杰,說十州豪俠。
乃是英雄樓中酒客最好之事。
“聽聞那南陵伯水城,醉仙樓中,‘千竹笑客’袁忘書十招敗退‘巫山奇劍’付白倚。”
“袁忘書真乃我涼州青俊魁首,不過十八便躋身人榜前三十!”
“非也,非也!‘狂刀絕劍’李蓮舟三個月前便是人榜第十五,現在怕是有前十的實力了!”
“人榜前十哪個不是四煉大成,絕學在身?李蓮舟差之遠矣!”
“可惜那玉湖江氏的‘陰美人’,不過十七年華便躋身人榜前十,唉......”
“江昭衣都死了幾個月,尸身都涼透了,還在給你娘招魂呢?”
“兀那賊子!江昭衣就算身死,也是涼州的驕傲,豈容你這小賊侮辱?!”
......
齊跡坐在英雄樓二樓角落,聽著眾人吹水。
從慶陽山出發已有兩日,這里離少陽宗管轄范圍,已有兩百里遠。
再往西南走一千三百里,便是蒼梧山。
英雄鎮脫離慶陽,不屬下野,屬于三不管地帶。
此地游客來自四方,皆是江湖中人。
聽聞這英雄樓的東家,乃是積年入微高手。
樓中佳釀,為壯養心膽的大補之物。
也不知英雄樓的東家近幾日是發了什么酒瘋。
往常昂貴的英雄釀,最近不收酒錢,只贈英雄。
只要身手能被東家認可,便是英雄。
齊跡也是慕名而來,倒是要嘗嘗這英雄釀有何好。
“不過如此。”齊跡評價道。
他方才稍露一手,便被引到了英雄樓二樓。
一壺酒入肚,卻是還不如當初在鯉城西湖居喝的東城烈酒。
配著樓中眾人所講的故事,這英雄酒方才有些許滋味。
“你說這人榜中人,不管來自何方,怎么都是在越州成名呢?”
突然有一名男子提著酒壺酒杯過來,他毫無生分,坐在了齊跡身邊。
為齊跡倒上一杯酒,他才報之一笑道:
“在下連子奎,來自湘山,不知道兄臺如何稱呼?”
齊跡挑了挑眉,有些心虛,想了想方才說道:
“在下齊不孤,上野城人士,見過連兄。”
上野城是離蒼梧山最近的城池,他便以此隨口胡謅。
連子奎見齊跡不去碰酒杯,這才羞澀一笑道:
“齊兄可是要返鄉?”
“實不相瞞,連某是湘山連家子弟,途徑此地正要往蒼梧山去,倒是與齊兄同路。”
“我見兄臺器宇軒昂不似凡俗,這才來起了結交之心,來攀談一二。”
說罷他便飲盡杯中酒,又把齊跡那杯酒倒入自己杯中,再次一口而盡。
“倒是連某孟浪了。”
“連兄說笑了。”
齊跡一把搶過他的酒壺,給自己倒上一杯,又給他倒上一杯。
兩人相視一笑,舉杯示意,而后共飲。
“痛快!”
連子奎贊了一聲,說道:“酒一般,人不然。”
“確實。”齊跡點了點頭。
“哈哈哈!”
連子奎大笑一聲,方才問道:“齊兄對我剛才所問,有何想法?”
“越州大宗和世家最多,擁有頂尖傳承的青俊也多。“
“幾千年來,都是人榜中人歷練的最佳之地,想來已是成了一種習慣。”齊跡想了想,補了一句。
“不然。“連子奎搖了搖頭。
“越州能成為人榜中人的歷練之地,在于當地的大宗和世家都守規矩。”他解釋道。
“是何規矩?”齊跡好奇道。
“不插手小輩之爭的規矩。”連子奎笑了笑道。
齊跡瞬間明了。
像涼州本地的大宗唯有水鏡宗,世家則是玉湖江氏和鯉城百里氏。
在涼州,若是這三家的子弟死在他人之手......
那便是上窮碧落下黃泉,也會將殺人者找出來,碎尸萬段。
除非是同等勢力之人下的手,才會有回旋余地。
但是報復起來,也不會跟你講究什么不以大欺小。
越州江湖則不然。
不管你是江湖散人,還是世家大宗。
只要入了江湖,生死勿論。
先天之上的高人絕不會插手此事。
身在江湖者,各安天命。
若是有人想逾矩,得先問問南陵劍宗手上的劍。
這個規矩便是由越州唯一的天宗,南陵劍宗定下的。
越州其它四大世家、五大地宗,也都是默認了。
對于由人榜引發的各家天驕爭斗,代表朝廷的巡狩司,更是樂見其成。
也是因為如此,越州才成了歷代人榜中人的成名之地。
畢竟誰也不想因為同輩之爭,被別人師長隨手打殺了。
想到這里,齊跡便看向連子奎,他問道:
“不知連兄與我說此,是為何意?”
總不能真是看自己順眼,才來攀談的吧?
“倒也沒其它意思。”
連子奎斟酌一番,方才說道:
“其實連某此行,正是要去越州闖蕩。”
“方才在樓外見齊兄出手,他人看不出,連某倒是看出齊兄的入微修為。”
“越州江湖兇險,連某想將齊兄邀為同道,共去游歷一番。”
“啊?”
齊跡驚訝地看著他,才剛剛相識,這連子奎都不知自身底細,就有此想法。
莫不怕自己是個歹人,他日在越州害了他。
或許說,這連子奎不懷好意?
連子奎看到齊跡的神色,便說道:
“我觀齊兄眉眼有正氣,修為也是不俗,想來是正道傳人。”
“我倆修為相當,這般年紀正是去越州游歷的時候。”
“當然,不奢求登上人榜,若是能得到些許越州的武運垂青,對修為可是大有裨益。”
說完他便是神采奕奕,看得齊跡好不自在。
齊跡聽出來他修為最少入微。
看他年不過二十,想來未達皮煉。
“齊某尚有要事,若是他日在越州與連兄相見,自當一敘。”齊跡當場拒絕了他。
他本就不想與人同游,更何況連子奎的說法,并未說服他。
防人之心不可無。
“好吧。”連子奎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突然掏出一塊方形物件遞給齊跡。
“這是連家在蒼梧云舟的渡空令,若是齊兄將來要去越州,可憑此入云舟。”
“連兄這是為何?”齊跡還是有些不明所以。
蒼梧山的渡空云舟,是由巡狩司把持。
云舟內設有各艙居所,被巡狩司分給了涼州境內的各大勢力。
除了兩大世家和地宗外,非上品人宗和上等望族不可得。
湘山連家身為上等望族,自然是有此資格。
齊跡本來就想從此入手渡空令,持令所需的十顆靈石他早有準備。
這連子奎,現在竟然給初次見面的自己,送上這等大禮?
他實在是想不通。
“與齊兄結個善緣。”連子奎回答了他。
“無功不受祿,連兄。”齊跡搖了搖頭。
“齊兄怎的這般婦人心態,連某還會挾恩圖報不成?”
連子奎有些不忿說道。
“禮太重了,連兄,有這杯酒便夠了。”
齊跡笑了笑道,而后倒了杯酒一口飲盡。
“倒是連某小瞧你了,某自罰三杯。”
連子奎收起渡空令,連喝三杯方才停下。
“希望他日能與兄弟你在越州相遇。”他有些可惜說道。
齊跡點了點頭,正想說話,突然樓梯處有個人影走來。
眾人目光皆是被吸引過去。
那人眉清目秀,卻衣衫襤褸,露出好幾處白膩來。
她一頭青絲雜亂,臉色卻是如常,旁若無人般走到場中。
眾人都知能上樓者皆是身手不俗,也只敢以余光看她,免得生事。
“此間可有英雄?”女子震聲問道,嗓音卻有些輕柔。
“哈哈,小娘子想要怎樣的英雄?”
有人按捺不住了,語氣輕浮問道。
“能與我一同殺上擂鼓山的英雄。”女子面不改色,淡淡說道。
方才說話之人頓時變了臉色,他訕笑兩聲不再開口。
“又來了個不要命的。”有人嘀咕道。
那女子環顧四周,見無人反應,正想再開口......
“你這家伙,自己不要命,找其他人送命干甚?”
“擂鼓山之事已經報給少陽宗和下野城了,自有人來處理,快走快走!”
原來是英雄樓的東家來了,他拉著女子便往樓下走去。
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齊跡和連子奎面面相覷。
這是哪一出?
連子奎招了招手,喚來了店內小二。
“小哥,那擂鼓山是在何方,有何事?”他問道。
“客官莫要多打聽!”那小二面露懼意,勸說道。
“還能要了命不成?”連子奎笑道。
“只是聽的話,當然不要命。”
聲音從樓梯處傳來,連子奎看去,卻是那東家返來了。
“東家的,您快來給我說道說道!”連子奎聞言喜道,向著東家頻頻招手。
那東家走來將小二驅散,便往邊上一坐。
“擂鼓山在此地東南處八十里外,本來只有大貓小貓三兩只占山為王。”
“這邊屬于三不管地帶,那山里又是貧瘠,以前也沒人在意。”
“兩個月前,有個初入江湖的少俠經過此地,聽聞擂鼓山有賊匪作亂,便想著去行俠仗義。”
“誰知竟然一去不回,那少俠也是有師門的人,他門內師長尋去,亦是一去不回。”
“后來不少經過此地的好漢聽聞此事,都是想著去見識一番。”
“意料之中,全都再也沒有回來。”
東家說到這里,便敲起了桌子。
連子奎為東家倒上一杯酒,示意他接著說。
“兩個月來,栽在那里的江湖好漢,已有數十人之多。”
“最近的一伙人,便是十日前的七名好漢,方才那女子就是其中一人。”
齊跡在旁聽了半晌,他才開口問道:
“這么多人栽在那,可知賊人底細?”
東家看了齊跡一眼,方才說道:
“是有人收服了山匪,占了那巢穴,將其改造成一所行宮,名為長歡宮。”
“那山寨舊部得人傳授妖法,實力今非昔比。”
“前去討賊的江湖好漢不乏入微高手,卻連匪首都見不到,便被或殺或囚。”
“據我所知,前去討賊的江湖好漢,只有方才那名女子逃出了。”
齊跡聽他說完后,便皺起了眉頭。
“沒人去通報巡狩司?”他問道。
“此為無人管制之地,向來都是江湖中人自行做主。”
東家頓了頓,繼續說道:
“那幫賊人如此兇殘,我等也不是不懂得變通,七日前尋人去找少陽宗和下野城援手了。”
“唉,卻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派人前來。”
“只要有一方派人前來就可。”齊跡點了點頭。
“怕是沒人回來吶!”東家嘆了口氣。
“何出此言?”連子奎好奇道。
“沃野山脈那邊最近妖亂嚴重,無暇顧他。”
“少陽宗的話......聽聞那匪首使得一手,少陽正法。”
“東家您剛才不是說,沒人見過匪首嗎?”齊跡似笑非笑看著他。
“咳,之前是沒人見過,方才那女子見過了,是她跟我說的。”東家訕訕道。
“原來如此。”
齊跡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長歡宮中人有何本事?竟讓這么多英雄好漢都折在那里。”
“那些賊人修為一般,最多不過力勁合一,但是持有法器會使妖法。”
“折在那的好漢并無四大煉者,想來賊首的境界最多通神。”
“法器,妖法?”齊跡好奇道問。
“是啊,聽聞那長歡宮賊子人手一件法器,雖說是最下品的靈器。
再加上他們會使妖法,可借虎狼之力,便是尋常外家,也有力勁合一的戰力了。”
齊跡聽得心里暗贊,這不都是善功?
“長歡宮賊子共有幾人?”齊跡問道。
“擁有法器的正式弟子將近二十人,還有上百名外家仆役。”東家答道。
“不知道東家的尊姓大名?”齊跡突然問道。
“小老兒張壽。”東家愣了愣道。
“小子名叫齊不孤。”齊跡點了點頭道。
“好名字。”張壽不明所以,亦是點頭道。
“最近英雄樓廣納豪杰,東家是否在尋人去討教擂鼓山?”齊跡問道。
“是,啊?”張壽愣住了。
他怎么看出來的?
“難道東家沒有此意?”齊跡故作驚訝道。
“以身手入英雄樓的規矩,還有方才故意放那女子上來做戲,現在又直奔我與連兄而來。”
齊跡看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向連子奎低聲笑道:
“或許說是直奔我而來,連兄也是東家所請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