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灰綠色的日偽制服的汪鷗，混在一群穿著同色衣服的群演之中。

寬大的制服，遮住了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妝面也頗為平淡。

這樣，反而突出了她五官的明艷。

讓人的目光，忍不住移到她的臉上。

早就聽說，李薛導演挑演員的眼光一絕。

看完汪鷗，紀天心中就一個字：

絕。

可面對這樣的美女，吳樂意居然毫無憐憫，噴得唾沫橫飛：

“汪鷗，你能不能再專注一點！”

“眼神！用力！”

“把氣勢拿出來，你是來找我炫耀實力的！不是來買書的！”

“你是高門貴女！不是花魁！別扭的那么風騷！”

噴累了的吳樂意喝了口水，恰好瞄到了人群中的紀天。

沒辦法，身高數(shù)值碾壓了，想看不到都難。

一看到紀天，他就想到了昨晚的事情。

心中頓時一陣惱火，扭頭沖著汪鷗又開了一波大：

“你有沒有好好琢磨過你的人物啊？”

“她什么出身，你想過嗎？”

“腦子呢？！”

“你頂著個腦袋，是為了顯高嗎？”

噴著噴著，他還忍不住委屈起來了：

“大家為這部戲付出了多少心血，多少努力！”

“連新人都在認真研究角色！”

“怎么到你這里，就不行了啊？”

“……”

一通輸出，內(nèi)心要強的汪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紀天忍不住看向導演的小棚。

李薛導演無動于衷，幾乎要長在椅子上。

還是制片楊柏看不下去美女掉淚，出來給汪鷗解了圍：

“大家休息一下！”

“一會再拍！”

“汪鷗，你先好好平復一下心情，補個妝。”

“吳樂意你也是的，語氣好一點不行嗎……”

說完，又用力推了一把身邊李薛：

“你倒是說話啊！”

李薛翻了個白眼，拉下鴨舌帽，用只有倆人聽得到的聲音嘟囔道：

“我？”

“你要我說什么？”

“他罵的都對？”

楊柏頓時一愣：

“都對？”

“有那么差嗎？我覺得還行啊……”

這些悄悄話，紀天是不可能聽到的。

他只是下意識地，想去安慰一下汪鷗。

對于美麗的女性，人總是會更寬容一些的。

尤其是，紀天自覺對此事，還有那么一丟丟的責任——

要不是昨天被自己壓戲了，臉上無光。

今天的吳樂意，也不至于對汪鷗，下這么狠的手。

更別提，汪鷗在劇組里，對自己還多有照顧。

“姐，沒事吧？”

紀天湊到了汪鷗身邊，學著當初汪鷗安慰自己的樣子：

“畢竟對手是吳樂意嘛，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放松。”

“他挑刺就算了，還人身攻擊，真low……”

“不是的。”

讓紀天沒想到的是，汪鷗雖然被噴的眼淚汪汪，可頭腦，卻依舊清醒：

“吳樂意說的，是對的。”

“啊？”

這一下，給紀天整不會了。

你既然覺得他是對的，那你在這委屈個啥？

隨后，汪鷗說出了自己做判斷的理由：

“如果他說錯了，李薛導演不會任由他這樣的。”

還是新人的紀天，從未想過從這個角度來做判斷。

可若仔細一想，還真是這個道理：

劇組又不是吳樂意開的，李薛導演憑什么由著他發(fā)脾氣？

由著他，在語言上暴力對待其他演員？

唯一的理由，就是他說的，

是對的。

李薛導演，的確不滿意汪鷗的演繹。

不僅是不滿意。

甚至，李薛導演也覺得，吳樂意罵的對。

可到這，紀天就卡殼了：

吳樂意罵了啥？

噢。

罵汪鷗沒有高門小姐的【貴氣】。

可【貴氣】這玩意，要咋演？

這邊，汪鷗也在努力地反思：

“我知道，我必須演出那種，出身高貴的貴氣，還有屬于女強人的霸氣，甚至于狠辣。”

“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表現(xiàn)出那種貴氣。”

“我……”

不等汪鷗整理出思路，副導演的聲音已經(jīng)通過大喇叭傳遍了整個片場：

“哎，所有人員！準備了啊！”

眼看著汪鷗茫然中帶著委屈地，走了回去。

紀天的心情，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隨著一聲“Action”，紀天聚精會神地盯緊了汪鷗的一舉一動。

重來一遍。

毫不意外地，又挨罵了。

挨罵的汪鷗，手足無措地僵在原地。

眼神里，全是被過量信息反復沖刷的迷茫感。

紀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這也能被罵？”

“已經(jīng)比之前好了不少啊！”

馮謙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他身邊，搖頭道：

“這還沒問題？”

“你還記得，汪鷗這女特務的人設嗎？”

紀天知道這是馮謙在提點自己，趕緊回答：

“格格出身？”

“沒錯。她是滿清格格出身，從小受過嚴格的禮儀教育。不論站坐，都有嚴格的規(guī)矩。”

“你看她的臺步。”

“像嗎？”

一提到‘規(guī)矩’，紀天立刻條件反射地想起來程遇秋。

以及前段時間，那段令他刻骨銘心的【刀馬旦】訓練。

而臺步，則是戲曲演員最基本的功夫。

身段美不美，人物氣質如何，和腳底下的步法有很大關系。

別看走路就是抬腳落腳。

可快抬慢抬，快落慢落。

每一步抬腳落腳間，身體的哪些個部分該被帶動，哪些個部位，必須紋絲不動。

統(tǒng)統(tǒng)都有講究。

個中細節(jié)，繁復嚴苛到令人反胃。

馮謙這么說，換做是以前的紀天，肯定是一頭霧水。可現(xiàn)在，紀天已經(jīng)明白了個中的差別。

若是從這個角度來考量，汪鷗演繹的女特務……

氣勢，有。

氣質，冇。

身姿，擺手，甚至連走路的節(jié)奏，都不對。

硬要說的話，她演的，更像是個現(xiàn)代的女強人、女霸總。

甚至因為汪鷗本身的原因，動作幅度稍大時，嫵媚含量還有點超標。

這一切，跟【高門貴女】，可謂是毫不相干。

吳樂意，噴得都算是輕了。

換做是程遇秋來，估計能噴得媽都不認。

當然了，他們只是拍攝一個諜戰(zhàn)劇，并不是考戲曲演員，要求肯定不能那么苛刻。

即便如此，紀天也已經(jīng)明白了汪鷗的問題所在。

甚至。

細品的話，汪鷗僅有的優(yōu)點，【氣勢】，味道也不那么醇正。

莫名的，有點外強中干。

比起意氣風發(fā)、艷光四射的女特工。

更像是……

走T臺的模特。

突出一個莫得感情。

越琢磨，紀天越覺得有問題。

難怪，這一段會NG個沒完沒了，NG到所有人頭皮發(fā)麻。

直到，他忍不住脫口而出：

“走路的發(fā)力方式，都不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