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大人說話,哪里有你個駒兒子插嘴的份,快坐下。”
宇文屈云站起身子,略帶不滿的呵斥道。
不過此話卻未能震住帳中的諸貴,議論聲驟起。
許多貴族更是扭過頭來,想看看宇文家出挑的笑話。
畢竟你家老的昨天強壓著我們,今個不妨礙我們鼓動鼓動,在你兒子身上找點樂子。
宇文堅心里明白三叔這是在保護自己,奈何他急啊。
自己若是不想法子扇扇翅膀,你們到年紀齊刷刷都埋土里了,慕容家那幫崽子成長起來,我豈不是難頂?
宇文堅搖搖腦袋,不,絕對不行。
要么你們自己挖坑自己埋,要不就大伙一起跳,決不能前人挖坑,讓我這個后人跳。
腦中地圖驟來,咱宇文家所處的地段雖然四通八達,卡在交通要道上,但境內多是草場,放牧游獵,產出高低不平,配合上現在小冰期的大環境,上限是溫飽。
慕容家則不同,他們已經扎根在了我晉的昌黎郡,遼西那可是能種地的地方,因氣溫變化,產出就算比往常低,奈何他的下限是溫飽啊。
慕容廆現在最缺的就是人口和時間,奈何司馬家不爭氣,今后中原的戰亂會助他一臂之力。
眼瞅著敵人崛起,宇文堅屁股坐在宇文家的軟榻上,咋能不急。
在無法與慕容氏拼發展的前提下,時間對自家來說就是最大的敵人。
目前能解決或者遲滯的慕容氏崛起的方法,宇文堅只能想出一條同歸于盡的招,讓對手也發展不成,大家一起陪跑。
只要僵住了,拖住了,再想法嘛。
宇文堅心里戲多不假,但面對突然跳出來的他,臺上有人坐不住了。
帶著三分醉態的宇文步六服站起身子,朗聲道:“屈云,遜昵延侄兒乃是大哥的嫡長,部族的世子,既然有言,為何不予說。”
瞧著宇文步六服投來詢問的目光,王座上的宇文莫圭笑道:“帳內本就不是你小子該呆的地方,也就是你的叔叔伯伯們寬容,你小子才能在這帳中有一席之地。
而今既然你個倔駒兒想撒歡,那本單于就允了你。
不過丑話說在前面,倘若說不出個好主意來,便是擾亂議事,到時候帳外的俟力發,會讓你的屁股,好好嘗一嘗牛皮鞭的滋味。”
面對首肯,宇文堅面色肅然,他敢露頭,就不怕付出代價。
他規矩的扶胸施禮,上前走到了帳中央。
環顧周遭的百態眼神,宇文堅侃侃說道:“小侄并不比諸位叔伯聰慧,若論那陣上事,恐怕不及遠矣。”
此話一出,帳內眾人原先對宇文堅冒頭出來的不悅感,頓時降了三分。
眼見諸人有了繼續聽的意愿,宇文堅這才緩緩說道:“此番東征慕容氏,素延大人急戰的原因是缺糧,這逼得大軍不得不選擇速戰。
攻堅本不是我部騎兵所長,以短攻長,必然敗多勝少,此我軍之敗機所在。
慕容氏自若洛廆遷居大棘城,改牧為耕,研習晉律,短短數年便谷庫豐盈,加之又有城墻護持,根本不懼圍城,其部族存糧勝我十倍,短時間內局面難以翻轉。
諸位叔伯經驗老道不假,但小侄百思不解,大伙為何還要以短擊長呢?”
宇文堅還留著話沒說,慕容廆不僅在今年頂住了宇文部的圍城大戰,而且還有余糧供給幽州,替我晉緩解災情,已經徹底完成了從反賊到招安的蛻變,反觀咱,連我晉的門都沒進,后面又怎么分蛋糕。
宇文步六服虎目圓睜,問道:“你小子是讓我軍斷慕容氏的糧道?”
“這是什么混主意,撅屁股拉屎,羊糞蛋子一個樣。”
“屁話!”
面對帳內突起的質疑,宇文堅混不在意,他繼續自顧自的說道:“遷居大棘城期間,若洛廆收攏周遭部族,騎兵亦是不弱,唯欠缺者無非是兵少而地狹。
我部較之慕容,兵多而地廣。
慕容得糧易,但城池難移,固小侄以為輪戰襲之方為上策。”
“輪戰?”
帳中的貴族們顯然對此策有些想法。
眼見大伙坐不住了,宇文堅才繼續道:“步六服大人的話沒錯,斷糧道自然不易,但若是我以精騎千余充作游兵,冬日休肥戰馬,春耕時散入慕容氏境內襲擾破壞,亡糧于地,毀其根基。
對我部來說,千余騎輪戰,亦不拖部族生產,就算千騎盡沒,亦不損部族根基。
此乃以我之兵長,擊慕容短也。
慕容治下一旦錯過天時耕作,年內便是顆粒無收,存糧再多,能續幾年。
屆時雙方再戰,慕容無糧優,單論騎兵相爭,我宇文部何懼于他?”
宇文堅的辦法就是打生產,拼消耗。
誰讓自家此時擁有著最廉價的騎兵呢,就這次動員出來的十萬人輪著上,我就在你的田邊轉悠,看看急的是誰。
眼見帳中眾人陷入思索,貴族們都在心里評估著宇文堅提出來的游擊消耗戰,對自家來說前景幾何。
一直充當旁觀者的宇文莫圭眼神轉動,食指指節有節奏的敲打著案面。
片刻,宇文步六服搖著頭出聲道:“我與慕容是大部相爭,動輒萬騎而戰,此次更是動員十萬之眾圍之,就算不勝亦能抖落威風,呵斥遼地諸部。
遜昵延的千騎襲擾,聽起來省兵利大,但按我看,不過是游而難擊,對慕容氏的影響并不大,十萬人做不成的事,千余騎就成?
還是趁此戰余波未消,慕容兵久戰生乏,若洛廆得勝心驕之機,我宇文部舉國之兵再進,勒遼東遼西諸部投獻以資軍用,一戰而定慕容。”
“步六服大人說的不錯,殺牛焉能用宰羊刀。”
“對。”
相較于宇文步六服提出來的傾國而戰,宇文堅的游擊消耗戰便顯得小家子氣了些。
帳中貴族很快便用聲音做出了選擇,在他們眼里一股腦莽上去,遠盛慢慢添油加醋。
面對帳中貴族們的主動站隊,心中焦急的宇文屈云偷偷望了眼宇文莫圭,眼見他無動于衷,更加焦急了起來,想起身替宇文堅解圍,卻被宇文莫圭用眼神制止。
此刻身處漩渦中的宇文堅也是心犯嘀咕,看來自己出頭被二叔誤會了,他怕是將自己當成老爹的傳聲筒了。
頭狼的一味壓制,讓二當家有了逆反之心,畢竟若是一味的退讓,今后又如何能信服部下。
快速在心中計算得失的宇文堅咬了咬唇,暗惱如此一鬧,自己八成要樹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