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提他了。”
宇文堅回到軟榻上坐定,問道:“往渝水西段探查的斥候小隊回來了沒有?”
呼延乙那樓搖搖頭,道:“今晚應該能回來。
說來也怪,渝水西段說起來雖然偏僻,但也是慕容家少有能走盧龍道的商路,我們每日向前十余里探查,并未發現慕容家的騎兵,甚至連牧民也沒。
五六天了,這很不尋常,難道慕容部的部族還在大棘城周圍,不散部過冬了不成。”
宇文堅也拿不定主意,他知道不排除呼延乙那樓嘴里的這種可能,畢竟在慕容氏的北部邊境,二叔宇文步六服的兵馬雖有回退,但終究部眾就在那里,慕容廆不散兵,靠著儲糧過冬也未嘗不可。
不過慕容廆老狐貍了,當年靠著東夷校尉何龕的賞識在遼地迅速做大,這讓他認識到了和晉廷合作的好處,這遠比他費勁心力的打扶余,征高句麗的收獲大的多。
現在將部族遷徙到遼西的慕容家,毗鄰的幽州將是其外交中的重中之重,幽州現在正在遭災,送糧解憂自然是最佳的鋪路之磚。
作為對手,宇文堅又怎么會讓這位晉武帝贊賞的鮮卑都督順利如愿呢?
半夜,偵查的斥候小隊歸來了,帶回來的卻是一個莫能兩可的消息,今日還是未能發現慕容家的任何動靜。
呼延乙那樓盯著棋盤,說道:“再往東探,咱們就得跑到渝水主流上去了。
無終道南北,一直以來都是慕容家嚴密控制的地段,遼地每年的皮貨運往幽州,八成自此過。
這道屬于北慕容,南段氏,兩家又互為姻親,咱們輕易插不進手。”
宇文堅凝視著自己擺出來的形勢棋盤,若他是慕容廆,運糧這種事自然是以穩為主,走自家熟悉的道路是首選。
如此一來,慕容家的人力物力自然會傾斜在無終道上,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靠近自家的渝水西段支流上,百里不見人了,不是不設防,是沒有足夠的人手。
意識到這是個機會的宇文堅在帳中踱步兩圈,片刻他下定決心道:“左五十長,你明日開始暗中集結部眾,備戰。”
“首領這是要派兵往東去?”
宇文堅搖頭道:“還沒想好,暫時先準備著,人手聚起來,至于動不動手,什么時候動,都要再看時機。”
第二天中午,大寧營內松外緊,寨墻外巡邏和站崗的騎兵警惕的環視著周圍情況,稍有些風吹草動,即刻會引來弓箭伺候。
營內各部騎兵也在緊鑼密鼓的準備著出行,此次宇文堅準備麾下百騎盡出,單留下部族青壯和女人們守衛營地。
昨夜他連夜修書一封,給身后的須卜歡舅舅,讓其本部派人南移,以看顧空虛的大寧營地。
接信趕回來的須卜旗云望著宇文堅眼神躲閃,這小子雖然回來了,但這次的行動,宇文堅卻不愿意帶他。
不聽命令的人,自然不會是個好兵,平常混點便罷,要是打仗時來上這么一手,宇文堅是執行軍法,還是看顧老娘的面子?
須卜旗云一看大伙都有差事,自己這個右五十人長還被擼了,麾下騎兵都變成了宇文堅的直屬,整個營地除了自己帶來的十人護衛,他能指揮動誰?
不,現在是九個了。
十夫長普拔連人帶甲都進了前鋒小隊的門,估摸著也要不回來了。
想起父親讓他來這里的初衷,須卜旗云踟躕半天,終是跟自家表弟低了頭。
看在須卜旗云麾下有九個待甲者的份上,宇文堅思量下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終于在再次得到東探斥候的稟報后,夜色下,百騎出營。
有著前幾日的多次探查,宇文堅一行由快轉慢,不多時就看到了依托著渝水主脈的山間道路。
若以柳城為起點,一路順河南下,經渝水河谷和下游的玄水,也就是后世的青龍河便能自燕山出口,直下令支,進入段氏鮮卑的領地。
望著水色黝黑的河水,宇文堅神色肅然,能安穩的行至此處,說明此時的慕容家并沒有自己印象中建燕霸北般的強大,這無疑給了宇文堅信心。
挑選好有利地勢,宇文堅令麾下化整為零,將戰馬置于隱蔽處,所有騎兵上山埋伏,準備步戰劫道。
宇文堅令左五十人長,最穩的呼延乙那樓帶二十人為先,占領北部山頭預警觀望,充當大軍雙眸。
自家則領主力居中,而缺少指揮的南部山頭一時間竟無人可用,宇文堅只好再次啟用須卜旗云,令其分帶二十人并其護衛兜住南口。
北風呼嘯,眨眼便是兩天功夫。
為了隱藏蹤跡,全軍禁止熱食炊煙,馬血掰腸的食用就成了軍士們的續命方,渴了也能尋陰處的積雪解渴。
裹著襖子的宇文堅緊了緊領口,凍鐵青的臉上已經沒了剛來時的自信,放下耳朵的狗皮帽,更是讓他看上去并不像個好人。
宇文堅側首望了望周遭匍匐在山地上的騎兵,好在是游牧之家皮子多,否則單這兩天,就得凍死個把人。
現在宇文堅已經有了點后悔,沒有任何情報來源,就將所有部隊帶出來打埋伏,這撞大運的心態今后可要不得了。
就在宇文堅胡思亂想著,只見貓著腰的傳信兵,跑了過來,稟報道:“遜昵延首領,左五十人長回稟,前方還是沒有發現慕容家的騎兵,詢問是否要放棄隱蔽,往北探一探?”
宇文堅自然知道呼延乙那樓為何會請示自己,無非是三天功夫,大伙已經將攜帶的吃食消耗一空,不主動出擊的話,后面就該挨餓了。
但呼延乙那樓在谷口的那次警覺和入微觀察,令宇文堅記憶尤深,保不齊慕容家也有這種斥候,所以此刻以靜制動方為上策,若是運氣真不行,那便投了這局又如何,至多損失些吃食罷了。
思到此處,宇文堅吩咐道:“告訴左右五十人長,今日繼續隱蔽,若是還無收獲,明日便撤兵回營。”
“諾。”
得到新命令的呼延乙那樓明白了宇文堅不愿意冒險的意思,繼續帶領人馬隱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