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聲東擊西
- 晉末育燕,鑄海棠
- 墨茗憂傷
- 4044字
- 2024-11-04 21:52:52
又是一日宮城難下。
望著陣前疲憊的祁弘,宇文堅知道自入鄴以來他就未閉過眼,從懷里掏出半張餅,遞過去道:“祁大哥,墊墊肚子再攻也不遲?!?
祁弘笑著接過餅,坐下來邊嚼邊道:“明公來信,他已催動大軍星夜趕來,只要咱們堅持幾天,就算宮城不下,局勢也能定鼎。”
宇文堅敷衍的嗯了一聲。
在心里,他是不信王俊能有破釜沉舟勇氣的,用兵謹慎,又誰都不信,豈會因一言而搏全命。
眼見宇文堅反應冷淡,祁弘便知道他這個小兄弟又有自己的主意了。
祁弘渾不在意的說道:“賢弟勿憂,此次朝廷發(fā)大兵來,就算打的不順,拖也能拖些時日。
再說咱們城外的哨騎也不是擺設不是?!?
話音剛落就見侍衛(wèi)匆匆而來,稟報道:“都督,冀州軍已至西城,旌旗蔽天,其首石超傳信來,要我等開城投降。”
祁弘起身驚呼道:“怎么可能這么快?”
眼見祁弘連手中的殘餅落地都沒發(fā)覺,宇文堅就知道他心已亂,提醒道:“都督何不跟石超先談談呢?
能拖一時是一時嘛?!?
祁弘若有所思,最后無奈道:“為今之計只能如此了?!?
眼見祁弘上馬要去城西,宇文堅抱拳告辭道:“末將這就去城南守之。”
石超望著鄴城城墻上的晉軍大旗,心中亦是有些觸動,邊軍南下絕非善舉。
郝昌伸手一指墻上,道:“大都督你瞧,幽州軍士正在行禮,他們的頭出來了?!?
石超側首喚來親衛(wèi)道:“你去喊話,本都督要跟幽州軍陣前喊話?!?
祁弘見此自無不可。
石超單馬出陣,赴墻下道:“吾乃石超,不知墻上是幽州軍中的哪位將軍,說不定昨日洛都內還一起喝過酒呢。
今日為何無故襲我鄴城?
難道王彭祖是準備對抗天兵,欲反晉呼?”
祁弘道:“我乃安北將軍麾下主簿,姓祁名弘,現(xiàn)任幽州前鋒都督。
此次我幽州軍乃奉朝廷之命南下平亂。
將軍先祖乃樂陵郡公,家族累世高官,何故今日從賊?
不妨都軍在外,待安北將軍和朝廷諸公至,與眾臣共襄盛舉,豈不美哉?”
石超嘴角一翹,用馬鞭向后瀟灑一指,笑道:“陛下此時就在石某軍中,祁都督何故當面矯詔呼?!?
郝昌等人很配合的將司馬衷推至陣前,因為行軍匆忙的緣故,司馬衷一身血衣,騎在馬背上怯目四望,狼狽不堪。
你奉詔討賊,而現(xiàn)在皇帝就在城下,這...
更令祁弘震驚的是朝廷大軍竟然已經敗北,那可是十多萬大軍啊!
“那是陛下?”
“太遠了瞧不真切,再說我又沒見過皇帝,如何識得?!?
周邊士卒和百姓的竊竊私語提醒了祁弘,他趕忙喝了一句反賊休要誆我,便下令弓箭手將石超射了回去。
石超回到陣中,郝昌趕忙迎上去問道:“大都督,咱們是否現(xiàn)在就攻城?”
石超跳下戰(zhàn)馬,笑道:“那祁弘上當了,急,說明怕。
城上有百姓輔助,說明幽州軍要么沒掃凈城內,要么兵少難繼,都是利我之消息。
令各部緩緩圍城,點煙跟城中報信。
順便將陛下的龍袍挑起來,圍著城給老子跑兩圈。
本都督要讓這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在我軍中,到時候幽州軍奉詔討賊之論不攻自破,人心散了,隊伍便不好帶了。
本都督就不信,他幽州軍一個客軍,能守的住這大城。”
郝昌聞令兩眼冒光,笑道:“末將這就去辦?!?
南城墻上。
普拔指著墻下呼道:“首領快看,冀州軍開始包圍咱們,打西邊又有十余騎來,矛上還挑著件衣服?!?
隨著軍騎拉近,宇文堅仔細一瞧紅衣龍袍,心中暗驚,司馬越如此絲滑的就敗了?連皇帝司馬衷都落在了冀州軍手里。
只見那軍騎停在城門口勒馬高喝道:“城上的人聽著,陛下已經御駕在外,圣諭云,此刻爾等棄杖歸家,均赦其罪?!?
亂我軍心!
宇文堅趕緊彎弓搭箭,一箭射向了軍騎身前,可惜在射程之外,除了驚馬其余并無影響。
那軍騎也不惱,而是挑著龍袍,再次奔馬朝著城東的段部而去。
放下弓的宇文堅左右一望,自那一雙雙鄴城百姓的眼睛里,他看出了疑惑。
石超的攻心計見效了,奉詔討賊,哪里有活生生的皇帝站在面前管用。
不待宇文堅細想,就聽普拔再次呼道:“首領,鄴城東面起煙了?!?
宇文堅抬首一望,東面孤煙直起,隨即他望向城內的宮城方向,很快黑煙亦起,倒是有些交相呼應的味道。
普拔見宇文堅滿臉嚴肅,好奇道:“首領,這冀州軍是在干什么?”
“聯(lián)絡。”
惜字如金的宇文堅果斷做出決定道:“普拔你立刻派人告訴達奚步和伊婁莫忒,鄴城民夫一律下城歸家,全軍上墻。
令宇文吉把臨近的坊都封住,要快!
再傳令給丘敦虎和拔拔赤勿,喂飽戰(zhàn)馬,以備不測?!?
“諾?!?
冀州軍的臨時軍帳內,白日在城外挑著龍袍耀武揚威的騎兵,給石超帶來了臨陣的消息。
“胡人守城,有意思?!?
郝昌問道:“大都督可是下定決心,攻哪處入城了?”
石超道:“城東城北是幽州軍,城東和城南是胡人。
斥候說在城南望見了燕字旗,看來守城南的八成是宇文部。
至于城東,是段部還是烏桓,就不知道了?!?
郝昌興奮道:“大都督是要殺胡立威?”
石超道:“比起幽州軍守城的手段,胡人自然差一截。
鄴城的陷落也有些日子,你當這些胡人是吃齋念佛的禿驢?
城內還不知道被霍霍成什么樣呢。
本將意聲東擊西,佯攻幽州軍防守的城西,引大軍找準城東,自東而破,先救宮城,只要救出大王,下面的事就好辦了。
是追,是剿,皆在一念?!?
郝昌頷首道:“我軍雖奔波疲憊,但將士心中皆掛念家眷,是一刻也不愿歇,大都督下令吧?!?
石超道:“那就讓本地子弟為先鋒?!?
“諾?!?
子時,城西,冀州軍結陣鼓噪。
一時間鄴城像只受驚的貓般,全身扎起了毛。
祁弘將宮城包圍圈交給副將,親自帶著千余士卒嚴陣以待。
“世子,聽動靜東面打起來了?!?
“城下有人!”
宇文堅俯首一望,城下黑影影影綽綽,果斷喝道:“箭矢射退!”
只聽黑暗中數(shù)十聲中靶聲,宇文堅便知道城下的冀州軍早有準備,這百余支箭都落在了盾上。
普拔揮臂向著城下扔了個火把,瞥見了冀州軍的背影。
如此輕易便退,宇文堅腦海里閃過佯攻二字。
果然片刻后,冀州軍復來。
確認心中所想后,宇文堅下令道:“節(jié)省箭矢,敵退便停?!?
此令一下,城下的冀州軍便和城上的宇文堅打起了太極。
幾番試探下來,知道對面也是個老六后,宇文堅索性將目光望向了別處,如此佯攻可看不穿自家城上人少。
城西熱鬧非凡,城東倒是安靜的出奇,就連佯攻也無,就在宇文堅以為冀州軍是主攻城東,牽制南北時。
在城南和城東的防區(qū)結合部,攀附上來了幾個冀州軍的斥候好手。
隨著十余條繩索放下,冀州軍中的幾十個好手摸上了墻,他們并沒有打攪段部的守軍,而是直奔宮城而去。
祁弘留在宮城外的守軍里,大量摻雜著民夫百姓,很快就被這幫進城的斥候將信息傳進了宮城。
司馬穎得知大軍回援的消息興奮異常,集結宮城內軍云集宮城城東。
司馬穎道:“石超大軍在外,孤大軍在內,內外夾擊下,區(qū)區(qū)上春門彈指可下。”
眼見斥候面有難色,正在興頭上的司馬穎問道:“怎么?你家將軍還有話說?”
“我家將軍希望大王能帶兵去仁壽門,我城外大軍的主攻點在此?!?
“宮城離上春門最近,為何要舍近求遠?”
“將軍說守軍必然也是如此想的,攻仁壽門是攻其不備。”
有著大勝背書,司馬穎果斷選擇相信石超,道:“如此便依你?!?
寅時。
司馬穎在親衛(wèi)的護持下,帶兵沖出宮城,直奔東南的仁壽門而去,被突破的幽州守軍趕忙急報祁弘。
本在城頭跟城下冀州軍互耗的宇文堅聽見拔拔赤勿呼喊,往內城望去,只見自宮城而出的火龍直奔東南而來,瞬間嚇出一身冷汗,這不會是奔自己來的吧。
此刻他要是還看不出冀州軍是準備內外夾擊的話,就太遜了些。
宇文堅立刻下令道:“令伊婁莫忒棄守啟夏門,西撤至朱明門等待?!?
“諾?!?
很快,宇文堅在城樓上親眼看著宮城軍,在通往啟夏門的官道上折轉向東,便明晰冀州軍內外夾擊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段部。
此刻他絕對沒心情去救人,只能心里祝段疾陸眷好運了。
見到縱馬而來的伊婁莫忒后,宇文堅俯望一眼城下,肅聲命令道:“打退下一波進攻后,全軍上馬,西撤至厚載門?!?
伊婁莫忒聞言驚道:“世子,未戰(zhàn)而撤,到時候怕是幽州軍那過不去?!?
宇文堅跳上馬背,哼道:“你覺得段部能在冀州軍的內外夾擊中守住各門?”
伊婁莫忒尷尬的搖了搖腦袋。
宇文堅一甩馬鞭,打馬自城西去。
守衛(wèi)仁壽門的段部就沒那么幸運了,段疾陸眷在上春門屯了主力,此門是百余鮮卑人和民夫守護。
兩頭受擊下,鄴城百姓率先跳反,對著段部赤手而戰(zhàn),為受辱的家眷報仇。
宮城軍襲背,冀州軍強攻正面,三管齊下,很快段部就敗下陣來,仁壽門易主。
搬開封門石,石超匯合司馬穎后,帶領大軍一路北進,先攻克中陽門,徑直奔上春門而去。
夜里從屋內驚醒的段疾陸眷連披掛都來不及穿,就被值夜的段匹磾拉了起來。
中陽門一失,段部便跟城西失去了聯(lián)系,慌張的段疾陸眷顧不得部族,帶著身邊百騎就往北城逃命而去。
首領易逃,段部的其余兵士卻要為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買單,眼見坊內慘狀的冀州本土兵對其展開了血腥報復。
確定了冀州軍聲東擊西,宇文堅在匯合了達奚步后,直接棄了厚載門,往乾門處匯合祁弘而去。
得益于先前的封坊舉措,宇文堅一行在鄴城的大道上奪路狂奔,過了西華門街道,路上的亂兵才多了起來。
在通往乾門的路上,宇文堅碰見了祁弘,一問他竟是要支援宮城。
宇文堅知道祁弘舍不得眼前的大好局面一朝盡喪,但此刻去支援無異于抱薪救火,他一把拉住祁弘喝道:“祁大哥,醒醒吧,沒了城墻,你我就算以一當十,也絕對打不贏數(shù)萬冀州兵,替這些軍內弟兄們想想吧。”
祁弘很快由怒轉靜,再環(huán)顧周遭弟兄,哀嘆一聲,下令道:“派人通知城北守軍自撤向北。
全軍自納義門出,殺奔向北!”
“諾?!?
待天明時,宇文堅和祁弘已經奔離鄴城,而跟隨的全軍不過八百,其中還多以質子營和大寧營居多,幽州軍騎經此役損失慘重。
祁弘見此,悠悠嘆道:“苦不聽賢弟之言,遂成此敗?!?
宇文堅可是知道這世上沒有后悔藥吃,安慰道:“此役雖敗,但我軍主力未至,全局之力仍存,冀州軍連勝兩戰(zhàn),或為驕兵,徐徐圖之吧?!?
一行人北逃一日,終是跟王俊的大軍碰上。
王俊一聽鄴城敗,怒,二聽朝廷軍敗,驚,望著心腹祁弘嘆道:“此事當從長計議,且先回師向北,拉開距離,匯合了司馬元邁的并州兵再尋機而戰(zhàn)吧。”
眼見王俊要退兵,段務勿塵拉著宇文堅的手,急問道:“遜昵延,你可曾見了吾兒?”
宇文堅搖頭道:“我匯合祁大哥后自西轉北而出,段大哥和兩位賢弟守衛(wèi)城東,跟小子南轅北轍,或許跟城北大軍退出來了亦未可知?!?
若是損失了段匹磾和段文鴦,段務勿塵不過是悲痛一陣,但段疾陸眷是他專門培養(yǎng)的第二代接班人,豈能不管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