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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引價阻兵

小半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宇文堅也到了該回營的時候。

樓內的后院里,鮮于六指揮眾人,將行軍面十個一摞,用油紙包裹,規規矩矩的碼放進庫,以備隨時裝車。

宇文堅之所以這么著急準備,跟另一件正發生的事有關,薊城內的糧價正在緩中有漲。

這其中不乏有行軍面和代家以馬換糧的影響。

此刻要是再隨意來一點負面消息,薊城的糧價便會猛漲,到時候難免州中不探查一二。

穩妥起見,宇文堅還是決定上軍營里躲躲,雖說是正常貿易,但架不住他身份敏感,很容易就被成為背鍋俠。

聽著慕輿句口述的兩項收支結余,宇文堅不禁點頭,果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還是吃兩頭才長的快。

宇文堅道:“這次你回到關外,遷出老營的部族,空出地方專門做榷場。

未來只要幽州戰事一起,王庭和幽州的貿然必然要井噴而起,提前做些規劃也是應有之意。

部族往北遷營,在新營擇地修建糧倉,將咱們的糧食都存進去。

我回到營內,便會把乙那樓大哥換出來,你們二人要為部族將營盤打結實。

這是一批救命糧,沒有我的命令,王庭來人都不許出糧。”

“諾。”

分派好部族事,宇文堅剛上樓,就聽見了樓下熟悉的聲音。

衛景搖著紙扇,提著袍子,邁步跨過了大寧樓的門檻。

“鮮于六,拿手的菜做上兩個,連帶著涮肉,一起端上樓來,我要跟世子好好喝兩杯。”

剛樓上的宇文堅滿臉無語,衛景自打那日相親過后,就成了樓里的常客,雖說伸手不趕笑臉客,但這小子可從沒付過半個銅板。

“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衛景將折扇插進袖口,走近兩步,神神秘秘的說道:“你猜我今早出門,碰見誰了?”

見宇文堅自顧自的整理著書案,完全沒有任何求知欲。

衛景氣不過,本想一走了之,但一瞧鮮于六都將銅鍋端了上來,不免又垂涎起鮮羊肉的滋味來。

鮮于六笑道:“衛公子有口福了,半個時辰前剛殺的羊,肉還熱乎著呢。”

這豈能放過,衛景一屁股坐定,趁著鮮于六加炭的功夫,哼道:“連你最親近的祁大哥都不管了,真是個白眼狼。”

“祁弘?”

宇文堅蹙起了眉頭,祁弘身為前線主官,貿然北歸就已經不正常了。

衛景是早上碰上的,那就說明這次的調令很突然,祁弘沒時間準備行程,是連夜趕的路。

忽然宇文堅聽到樓下馬蹄聲清脆,至少三匹戰馬以上,不多時普拔稟報,段文鴦兄弟派人來邀,今晚要在樓內小聚。

“段部也到了。”

衛景搓搓手,笑道:“怎么靠這兩件事就猜出來了?”

宇文堅肅然道:“看來明公要向南用兵了。”

衛景邊瞧著鮮紅的羊肉上桌,邊笑道:“沒想到屠戶你還是可以的嘛。

明公已經收到洛陽的詔書,與東海王相約,南北對攻,剿滅司馬穎。

事后,明公就是朝廷欽命的幽州刺史了。”

司馬越這是算準了王俊想要什么了。

不過若是此時起兵,幽州軍無礙,段部的影響也不大,但對自家來說,似乎并不是一個好消息。

宇文堅盯著衛景道:“說說吧,今日你是誰的說客。”

衛景去拿筷子的手懸在了半空,搖搖頭,直說道:“是臺產。”

“棗嵩?”

衛景將手收回來,解釋道:“臺產在司馬穎手下當過一陣職,后因明公相召,才棄職而來。

所以他是知道鄴城底細的,咱們貿然一頭撞下去,冀州軍不一定垮,但咱們就不一定了。

再說,你們先前從冀州接收進來的流民,都指著今年的夏糧翻身呢,一旦弄不好幽州都得跟著挨餓。

臺產說至少拖到七八月份,再打,咱們也不遲。”

棗嵩不看好此次南下,看來是明面上沒勸動王俊,又不想眼睜睜看著幽州遭災了。

宇文堅不禁感慨棗臺產看人真準,在時間方面雙方有著共同的目標。

宇文堅搖頭道:“你們可高看我了,你覺得明公能不知這些?

征與不征皆賴將軍府一令,堅作為軍人,效命就是。”

瞧著振振有詞的宇文堅,衛景眼里滿是敬佩,嘴中卻道:“屠戶,你覺得我傻嗎?

這次可不是你們在界河打的那萬把人,這次幽州幾乎要傾巢而出,就是你宇文部也至少要出動萬騎規模,真要打起來,這跟慕容部春日里突襲你們是一個效果,我不信你舍得。”

宇文堅兩手一攤,無奈道:“我不舍得又如何,關鍵我也沒拖延的招啊。”

衛景盯著宇文堅,篤定道:“臺產說你有。”

眼見宇文堅巋然不動,衛景從懷里掏出來一張信紙,遞了過去。

起初宇文堅還不在意,拿到手中仔細一瞧,好家伙,近日府中購糧的一列列款項皆在其上,他剛跟慕輿句聊過,上面的數雖說有出入,但大體不差,這就不得不正視起來了。

上面列舉的頭兩名就是慕輿句和代家,在近日內購進了大批量糧食,遠超其家所耗。

好在棗嵩的單子上,兩家分列,顯然府內不知道兩家都是為宇文堅服務。

眼見被人拿住把柄,此時宇文堅恨不得給自己兩耳朵,太想當然了。

大批糧放在哪都是官府監察的對象,他又專挑大世家找,不榨百姓的糧,自然是光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給棗嵩把柄。

宇文堅面不改色的放下名單,改口道:“臺產兄的要求,我努把力,也不一定不成。”

一張紙就改口了,衛景算是見識了宇文堅的善變,怒道:“屠戶,你可真是騙子,妄我還把你當五丫頭的夫家人。”

沒心思和衛景打嘴炮,宇文堅直接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是這糧草不足,兵馬自然也就緩了。”

說著宇文堅起身道:“衛景,回去告訴臺產兄,此事我宇文堅接了。”

見宇文堅如此自信,衛景神色興奮的催促道:“趕緊說說。”

宇文堅嘴角一翹,笑道:“你確定要知道?”

衛景一愣,察覺到一點危險。

宇文堅道:“你跟著去也好,畢竟要是捆著王俊的妻弟當投名狀,對面必然不會做疑。”

衛景驚駭道:“你...你要去投敵!”

宇文堅笑道:“反正你在王府也是浪費糧食,不如替明公犧牲一下。”

衛景縮著脖子道:“你可別嚇我!”

“此事離了能綁你的人可玩不轉。”

眼見宇文堅坐了下來,衛景壯著膽子道:“誰啊?”

宇文堅充耳不聞,扭頭喚來普拔吩咐了兩句,自顧自的涮起肉來。

眼瞅著衛景抓撓著連羊肉都吃不下去了,點到即止的宇文堅這才解釋道:“祁大哥啊,你不會以為明公手里,沒有幾個冀州探子吧。”

一頓飯的功夫,宇文堅和衛景就從祁弘處得到了一個可能是冀州潛伏密探的地址。

瞧著街道角的一家蜀錦店面,衛景側頭疑惑道:“這么招搖?”

宇文堅轉身看著身后怯生生的少年,這是大寧樓下兩個包子雇來的。

他笑道:“你小子是弟兄里面跑的最快的,記住別說任何話,東西扔進去就跑。

事后便帶著你的弟兄們去草原上,避避風頭吧。”

“謝貴人。”

少年滿臉振奮,拎著一小包行軍面,就奔向了蜀錦店,一丟一跑干凈利落。

待店中人沖出來時,少年已經消失在人群中。

“成了,咱們回吧。”

“這就成了?”

宇文堅撇嘴道:“那里面有行軍面的做法和一個大計劃,只要他們不傻,估計很快就能見到效果了。”

衛景害怕道:“你瘋了,明公對行軍面非常看重,這事必然會徹查,要被你害死了。”

“怕什么,那東西是蘇恕延的部族為了報復幽州軍送出去的,跟咱有什么關系?”

第二天行軍面的配方被人拓印了上千份,跟不要錢一般,在薊城內瘋撒。

很快州內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或許是出于好奇、易儲,又或許是看到了行軍面的價值,大量的中小戶入局,開始采買糧食,薊城的糧價一日三漲。

將軍府內,王俊又將堂內亂砸一通。

“臺產你說,到底是誰泄露了行軍面的配方,一夜之間,將其散于全城。”

棗嵩正在心里驚呼宇文堅好快的手段,眼見王俊詢問,趕緊收回心思,這事查必然得查一陣,但卻不是燃眉之急。

他沉聲道:“明公,泄密之事可以慢慢查,但城中糧價的事若是再不處理,怕是會引起各大世家入局,到時候糧價必然飛漲,民亂不遠。

不如趁著他們尚未反應過來,先用糧庫糧撫平糧價。”

眼露不甘之色的王俊想了片刻,這才再次張嘴問道:“州府糧庫若是投入平價,能否再支持大軍南下?”

棗嵩搖頭,道:“二擇其一,府庫可余。若是兩手都抓,怕是兩者皆難達。”

整整一刻鐘后,王俊淡然做出決定,道:“投入庫糧,平抑糧價。”

“諾。”

見棗嵩轉身就要去辦,王俊喊住他,吩咐道:“本將已經往祁弘處添兵一萬,令其南進至界河邊境,他處的軍糧為先。”

棗嵩為難道:“若是再加支出,府庫要盈,怕是得等到各地的夏糧入庫了。”

王俊嘆道:“如此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老夫也不是傻子,難道朝廷的一個空口刺史就能將我樂的找不到北?

你別忘了,當年老夫因何得罪了司馬穎,無非是兩不相幫,起了坐山觀虎斗之心,未曾想險些步了那任安的后塵,以至于跟冀州鬧的兵戎相見。

而今東海王借著詔書拉攏,老夫若不積極些,豈不是舊事重來?”

此時棗嵩若是還不知道王俊已經知道了自家手段,就顯得太蠢了些,跪地道:“是孩兒不孝,自作主張。”

看著跪地的大女婿,王俊心中難生怨氣,道:“你是見過世面的,到底是少了一份混賬氣,終被自身道德所累,你直走出去,我也不提此事。

祁弘昨日報我,言稱衛景和宇文堅索要冀州密探地址。

起先老夫尚不在意,結果今日就糧價飛漲,其中若無貓膩,旁人能信?”

棗嵩低頭拜道:“此事皆出自我手,他二人皆是遭我脅迫,嵩請罰。”

王俊恨鐵不成鋼的說道:“衛景小事糊涂,但大事上尚算開竅,連他都覺得此時不應該跟冀州相爭,說明也長進了不少。

你倒是糊涂上了。

那宇文堅,你不該去尋他的。

先前梅園之事,你和衛景就是胡鬧,五兒雖是喪婦,但決不能配宇文氏。

宇文堅乃莫圭嫡長,婚事豈能輕定?

此事要是傳到宇文王庭,一個輕辱之嫌必是難逃。”

“是孩兒糊涂。”

王俊哼道:“何止是糊涂!宇文堅質子薊城,這城中除了祁弘,還跟誰相熟?

各家對其都是敬而遠之,原因無他,無非是老夫不點頭罷了。

梅園之事一出,各家又如何看待?

必以為我等親厚托親,默許宇文氏進入幽州。

開了這個口子,他便再不需經過府上調和,反而能直接跟各家相交,此乃養虎遺患。”

棗嵩不解道:“難道宇文堅就不能成為第二個段務勿塵乎?”

王俊冷聲問道:“務勿塵幽州能制,莫圭幽州能制?”

“不是還有慕容氏。”

王俊抑怒道:“去年慕容廆突襲宇文部,先勝后退,除了須卜歡在烏侯秦水打贏了慕容運是個變數外,真正讓老夫下決心放歸慕容運的,是拓跋部。

就算后續須卜歡不東進大棘城,慕容廆也要在草原上勢盡時,跟宇文莫圭與拓跋祿官對上,你覺得他的疲兵能打的過宇文部和拓跋部的聯軍?”

棗嵩驚道:“兩部鮮卑聯盟,勢力囊括我大晉北疆各地,乃肘腋之患。

明公既知此,為何還要接納宇文部?”

王俊冷笑道:“兩部鮮卑聯盟?你太高看他們了。

救援莫圭的只有祿官而已,至于猗迤兄弟卻是引而不發,坐等戰機,鮮卑人的心思,不比朝堂上的爭斗少。

至于接納宇文部,無非是飲鴆止渴罷了。

若是朝廷不咄咄相逼,誰愿意跟胡人虛與委蛇?

若陛下有中興之舉,天下何愁沒有中興之臣?

罷了,多說無益。

你以此為戒,好好管理州中錢財,莫要再摻和到宇文部的事情上來。”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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