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總旗也是嘿嘿一笑：“你能懂得這中間的利害之處，就不是那等迂腐書生。”

說這話時，凌總旗抬頭看著這顆黑松樹，隨口贊道：“府學里頭，還有這么一棵大黑松樹，著實少見。”

“據說建府學時，這棵黑松樹就在這里，本來是要砍倒，結果匠人夜里夢到神靈告誡，砍樹必遭災厄。所以就留了下來。”

“你還知道這些？”凌總旗很是納悶。

寧淵笑道：“這是小時候父親講給我聽的故事，還說等我長大了，到府學去考秀才，這棵黑松樹底下的號舍，都能得到神靈庇佑。”

他說的是真的，燎陽城里的讀書人之間，都有這樣的傳聞在流傳。再加上這個位置，的確是好，這里的號舍，也就慢慢變成尋常童生無法排得到的風水寶地。

凌總旗嘆口氣：“那能分到這幾間號舍的童生，就不是那些個窮書生了。”

“是啊。”

寧淵隨口應道，此時已經走到黑松樹底下，完全就是隨意的，伸出手，按上黑松樹粗糲的樹干。

“救……救……”

寧淵大吃一驚，閃電般收回手，蹬蹬蹬連退三步，看著這棵黑松樹，滿臉震駭。

手按上的瞬間，他似是聽到隱隱約約的呼救聲，飄渺，微弱，有氣無力的，似有若無。

鏗鏘聲中，凌總旗三人拔刀在手，把寧淵護在其中，沉聲問：“怎么回事？”

寧淵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按上的時候，似乎聽到呼救聲，很微弱，不像是真的。”

他一邊說，一邊再次上前，伸出手，緩緩按上黑松樹的樹干。

樹皮粗糲，帶著一道道溝壑，滿是歲月流逝留下的痕跡。

凌總旗三人緊緊盯著他，全身戒備。

可這一次，有什么異常都沒有發生，寧淵手按上黑松樹樹干，只感受得到粗糲的樹皮，沒有聽到剛才聽到的呼救聲。

肯定不是幻覺。

寧淵心里很肯定。

他繞著黑松樹，上下仔細查看，凌總旗三人也跟著他，繞到黑松樹背后。

看起來一切如常。

凌總旗三人都是暗自松口氣，繡春刀刀尖也微微朝下，沒再那么如臨大敵。

“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凌總旗再次發問。

寧淵注意力卻放在樹皮上，就像是沒聽到他的問題。

黑松樹背面的樹皮，明顯新一些，沒有那么粗糲，那么溝壑深深。

可也只是靠近根部的那一塊。

寧淵蹲下身，手指細細摸索著，神通心眼納炁早就激活，仔細查看，終于看出點名堂來。

“這塊樹皮不對勁。”寧淵指著黑松樹根部說。

凌總旗三人看去，卻沒有看出來不對勁在哪里。

伸手輕叩，樹皮里頭發出篤篤聲響。

“里頭是空的！”凌總旗一下子就聽出來。

在寧淵身旁蹲下，手上氣血之力凝聚，瞬間如覆蓋上一層暗紅色鱗甲，五指張開，抓了過去。

噗嗤聲響，粗糲樹皮被五指洞穿。

寧淵退開來，凌總旗抓著樹皮，緩緩扯開，里頭露出一個樹洞，黑咕隆咚的，果然有東西。

寧淵看到的，就更多。

樹洞里，是一樽木龕，鐫刻的雕像似人非人，只是個輪廓，像是長著幾只手似的，其上纏繞著絲絲縷縷黑色氣息。

凌總旗三人滿臉凝重，退開來，愣愣地看著，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什么東西？”寧淵問。

凌總旗把樹皮小心放回原位，五指洞穿的窟窿，黑氣繚繞，竟然在一點點愈合！

寧淵有神通心眼納炁，能看到黑氣繚繞，凌總旗三人就只能看到樹皮如同是活物一樣，窟窿在緩緩縮小。

“走！”

凌總旗招呼一聲，帶著寧淵，緩緩后退到黑松樹樹蔭外，這才松一口氣。

寧淵也忍著好奇，沒有去問。

走出好幾步遠，凌總旗才沉聲說：“這個東西，就當作沒看到！你也一樣。”

“大人，這個東西……”

“惹不起！”凌總旗回答得很干脆，“也跟我們要查的案子毫不相關。”

“那鼠妖的案子……”寧淵問。

“當然還要繼續查。走，再去看看出事的號舍。”

號舍里，還是一樣，什么都沒有改變。地上的暗紅色血跡，都把浮土給泡松軟了。

松軟！

寧淵一下子就警惕起來，進到號舍里，伸手扒拉幾下，立即就察覺到不對。

這不是血把浮土泡松軟了，而是本來就是松軟的浮土。

如同是里頭有什么東西鉆出來似的。

他不動聲色，沒有聲張，把三間號舍都仔仔細細查看過一遍，果然都是一樣的浮土。

“大人，還是沒有什么異樣。”寧淵對凌總旗說。

鏗鏘一聲，凌總旗收回繡春刀，神情也放松下來，笑道：“如若是鼠妖出沒，城南這一帶，必定是早有耳聞。如今尸首已燒了，那就去查查四周，可有鼠妖出沒的離奇案子或傳聞。”

“大人，尸首燒沒了，骨骸還在吧，還是可以看看的。”

凌總旗一怔，呆呆看著寧淵，驀然大笑：“好你個書生！這倒是提醒得對！尸首燒沒了，骨骸還在，走！去看看！”

三具尸體，是在城南義莊燒掉的。

不是寧淵曾經去過的城外那個義莊，而是就在城南一角。

四人趕到義莊，問清楚情況，還好，這三具骨骸已經裝入棺惇，還沒有下葬。

城南義莊所在地方，靠著城墻，終日不見陽光，里頭陰冷陰冷的。

三具棺惇，都抬出來，擺放在院子外，這里還稍微能見到點陽光。

抬棺惇這樣的粗活兒，都是兩個小旗田七和林振親自動手。在凌總旗面前，他們兩個干活很賣力，很積極。

一點怨言都沒有。

“打開！”凌總旗吩咐一聲。

棺惇打開來，兩人立刻往后跳開，一股燒焦的油煙腐臭味兒，就彌漫開來。

風吹了好一會兒，這股味兒才慢慢淡下來。

寧淵和凌總旗上前去看，尸首的確是燒了，可是沒有燒成灰，而是燒得焦黑。

火力明顯不夠。

一雙腳，從腳板到腳踝，只剩下森森白骨。

血肉皮筋都沒了。

很是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