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里，下來一個老婆婆，杵著拐杖，走路都是顫顫巍巍的，聲聲叫喚著：“依依！依依！”

“婆婆！我在這兒，幸虧這些官爺哩！鬼才沒有出現！”

老婆婆看起來老眼昏花，拄著拐杖，走路顫顫巍巍的，抬頭瞅了眾人一眼：“多謝各位官爺！”

這是個正兒八經的人，身上沒有黑氣彌漫，走起路來，就明顯帶著那股厚重感，而不像那姑娘那么輕飄飄的模樣。

王二挺起胸膛：“哪里有什么鬼哩！老子身上可是帶著辟邪符！百鬼不侵！姑娘，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多謝官爺！婆婆必有厚報哩！”那姑娘喜滋滋地，盈盈一禮。

其他人也都爭著踴躍，要送人家姑娘回家。就連萬叔和陳叔這兩個老家伙，也都不甘人后。

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寧淵，完全把他這個同僚忘得一干二凈。

寧淵暗中觀察良久，還是看不透這其中的玄奧，硬著頭皮上前，輕輕喊了聲：“陳叔！”

陳叔如夢初醒似的，這才意識到寧淵還在，沉著臉喝斥道：“你剛才跑哪里去了！你先回去衙署簽押，要是撞到值守捕頭問起，你知道怎么回答！還不快去！”

“啊……？！”寧淵大為震驚，心里卻是樂開了花。

這兩女人明顯不對勁，他可不想去她家里。正盤算著找個什么借口離開，結果陳叔這么安排，明顯就是不想他去沾這個光。

殊不知這么安排，無異于是瞌睡了遞上枕頭，正合寧淵心里所想。

陳叔萬叔王二這幾個人，如此模樣，明顯是鬼迷心竅。拉不回，也不領情，就跟那兩位衙役大哥一樣，中了的邪祟的迷魂湯，叫不醒的，何必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那個老婆婆瞇著雙眼，看著寧淵，沉吟不語。

那個姑娘則是雙眼一亮，走幾步就要靠過來，嬌滴滴地叫喚著：“這位官爺，一起去嘛！婆婆最喜歡熱鬧了！”

聲音酥軟，寧淵聽得心里一陣迷糊，腦子里有個聲音呢喃不停：同去！同去！

“依依！不得無禮！”老婆婆一頓拐杖，趕緊喝止。

那姑娘轉身，雙眼帶著滿腔的幽怨，瞅了寧淵一眼，凄然欲滴。

卻不知道寧淵一顆心直打顫，心口那團浩然正氣，也激發開來，散發出一股股暖流，驅散迷糊，讓他保持著靈臺清明。

王二很是不耐煩，把手中的燈籠一把塞到寧淵手中，板著臉喝斥：“還不快去！咱們把姑娘送回家，就會回來！見著丁捕頭，問起來，你可得機靈點！”

寧淵連聲答應，提著燈籠，問了聲：“陳叔，我這就趕回到衙署，錦衣衛總旗大人要是問起，我知道怎么回。”

那個老婆婆雙眼緊瞇，依依姑娘卻恍然未察，只是幽怨地瞥了寧淵一眼，有意無意走到王二身邊，挨著他若即若離的，嬌聲叫著：“官爺，送我回家，好不好嘛！”

寧淵離得好幾步遠，都聽得一顆心都如同融化了似的，雙腳一軟，差點一個趔趄。

可想而知，此刻王二恐怕連站都站不穩，變成了軟腳蝦，任她揉捏。

王二聲音雄邁，滿腔豪氣：“走！官爺送你回家！”

寧淵強忍著回頭的沖動，提著燈籠，快步離開。

隱約間，聽到那個依依姑娘在問：“夜深哩，小官爺一個人走夜路，就不怕撞到鬼么？！”

“依依，休得胡鬧！”那個老婆婆喝斥一聲。

寧淵一顆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上，心里暗自叫苦：什么撞鬼！剛才不就是已經撞到了么！

還好，雖然一個人走夜路，的確挺考驗人，寧淵心懷浩然正氣，還是無驚無險，回到衙署。

并沒有撞到鬼。

衙署門口，那兩頭石獅子身上，在寧淵激活神通心眼去看，蒙著一層白色輝光，讓人心安。

院子里靜悄悄的，巡街回來的差役，都溜到旁邊的值房里摸魚睡覺。

至于值守的丁捕頭，還有衙役哪里見到人，都早就歇息去了。

寧淵趕緊去簽押點卯，值守的衙役呵欠連天，眼一瞪：“怎么巡街回來得這么晚！還不趕緊簽押，害得老子守在這里！”

巡街的差役，就剩下萬叔和陳叔帶的兩隊未曾點卯。

只有寧淵一個人來簽押，衙役連問都不問一句。平常也都是如此操作，差役三人一組，回來后，挑個人來簽押，其他人趕緊去旁邊的值房睡覺。

這么操作，上上下下也都早就司空見慣了。

寧淵趕緊簽押，寫上萬叔和陳叔的大名，毫無破綻。

值守衙役連看都不看，直接合上簽押薄，呵欠連天，起身就走。

寧淵松一口氣。

哪怕是萬叔和陳叔這樣的老差役，也都只是小透明而已，哪怕是生死，也壓根沒人在乎！

各位，自求多福吧！

寧淵心里暗自尋思著，只是很好奇，萬叔腰袋里的那張符箓，看起來還是挺像回事的，怎么撞鬼時，毫無反應呢？

……

一夜無話。

衙署外一陣喧嘩，把寧淵從沉睡中驚醒。

天色剛亮。

還沒到巡街的時候。

有人在喊著：“快報丁捕頭！快！快！”

寧淵心中一驚：莫非是萬叔陳叔幾個出事了？

他搶出門，到衙署門外一看，不由得頭皮發麻，全身冰寒。

正是萬叔和陳叔五個人。

倒斃在衙署門外，一個個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

在他們身上，纏繞著絲絲縷縷的血色氣息，就跟昨夜那個依依姑娘身上的血色氣息一模一樣。

幾個衙役遠遠盯著，滿臉驚恐。

“萬叔！陳叔！”寧淵喊了一聲。

五具尸體明顯是血被吸干了，身上卻沒看到傷口。

話音未落，萬叔和陳叔身上的血色氣息翻涌起來，兩具干尸也陡然間如同活過來了一樣，不斷抖動著，就像是掙扎著要站起來身來。

“尸變！尸變！”

那幾個衙役嚇得驚恐大叫，轉身就往衙署里跑。

寧淵也嚇得不輕，那翻涌的血色氣息，還有一縷往他懷里這里飄來。

《死人經》！

果然，寧淵掏出書冊，這縷血色氣息，果然被吸附到《死人經》里頭。

機不可失！

寧淵幾步上前，左手拿著《死人經》，嘴里卻在念念有詞。

書頁翻動，無風自動，五具干尸上的血色氣息，被強力吸附。

“萬叔，陳叔，王大哥，你們這是咋的啦？暴斃身亡，心有怨念，這里是衙署，你們可不能亂來啊！”

“放下怨念，心地兩寬，人死如燈滅，早死早投胎！莫要再作怪了！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