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陛下統御天下，這遼東地區便曾趁我大明防御瓦剌引兵寇邊。”
“其后數年，屢有遼東百姓遭遇劫掠傳來，每次朝廷念遼東之地不易，多予寬容，卻不見遼東勢有好轉。”
“作為戍衛遼東的建州衛連本地賊寇都平息不了，又如何能讓朝廷去信任開設馬市后，不會讓襲擾遼東百姓的賊寇以此壯大？”
“故臣認為，遼東與其設立馬市，不如先讓遼東的安穩，朝廷派大臣提督遼東建州諸衛，待遼東安定后，再設馬市也不遲。”
“況且，昨日臣在街市上還看到這董同知縱容手下惡意毆打我大明百姓，差點致其身亡。
若不是臣正好路過，那百姓怕已是魂歸天外。
由此可見，董同知御下之能亦是存在問題！”
聽著許沐之的話，董山的目光也此刻暗自關注著皇帝神情。
卻見皇帝在聽到這許沐之的話后，原本意動開馬市的神色也是立馬變得不滿，并向他看來。
“董愛卿，可有此事？”
見勢不妙，董山正想著該如何出言辯解。
許沐之卻是先他一步開口。
“陛下，此事兵馬司已是查驗清楚，此事一切詳盡皆可從兵馬司查問。”
“陛下，此間有誤會！”董山連忙出聲便接道。
“哦，你且說來聽聽，這期間有何誤會？難不成是許愛卿冤枉你？”
察覺出皇帝的明顯不滿，董山連忙道：“當時是那人趁我們不注意偷偷靠近我們的馬匹，臣屬下誤以為對方在偷竊馬上馱著的貢品，臣的屬下也是擔心給陛下的貢品有失，情急之下這才一不小心出手重了點。”
“還請陛下明鑒！”
聽完董山的話，朱祁鈺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隨即看向董山：“董愛卿，這馬市一事且往后再說，先依許侍讀學士之言，待遼東更為安穩后，再開馬市也不遲。”
“當然，這你建州衛戍衛遼東多年，此次你進京又貢馬和貂皮等物，朕亦是明白你們建州衛的辛苦以及為大明做的貢獻。”
“這樣，朕升你為建州衛右都督，命你撫定遼東襲擾等事宜，另外此番入京朝貢者就不再給予賞賜...”
知道這算是皇帝給個大棒加個棗。
同時他也是暗恨，今日之事差一點就能成功，若不是許沐之的出言阻止。
“想來是昨日之事得罪這許沐之，這才會在這朝堂上阻止我提出開設馬市的方案。”
正想著，耳邊再次響起許沐之聲音。
“陛下，此事是否再思慮一番。”
朱祁鈺看向沉默的董山：“不知董愛卿意下如何？”
他還能如何，皇帝的話已經說到這個程度了，他當然要答應。
而且再不答應，怕是連這點好處也撈不到了，不管怎么說，他這多少升官了。
董山拜謝道：“謝陛下隆恩，臣定當不負陛下所托！”
“陛下...”
許沐之還想說什么。
朱祁鈺擺擺手打斷道：“許愛卿，此事便這般定了。”
瞥見許沐之臉上不甘的神色，董山暗自得意。
“看樣子此番入京進貢應是頗得皇帝心意，這才對我有著不錯的印象。”
“只可惜馬市一事未能成，好在此番自己獲得了建州衛右都督一職，如此一來我也能進一步掌控建州衛。”
“等我手下兵馬更多些，再讓明廷開馬市，想來那時他們也不會不答應了。”
時間在董山暗自盤算間飛速流逝，朝會也在最后一項政事討論完后結束。
從皇宮離開，董山便直接回到了所住的驛館。
見董山回來，孛羅也是來到董山身前問道：“董大哥，此番入宮可還順利？”
董山瞥了孛羅，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昨天你沒將那明人打死，兵馬司的人從那明人口中得到不利于我們的口供。
也不至于今天我在朝會上受到刁難，更是惹得皇帝不喜，我提議開馬市一事也沒成功。”
聞言，孛羅臉色一變，隨即也是忿忿道：“還不是昨日那個青年，要不是他突然出現，那明人肯定活不過來。”
董山擺擺手：“行了，就別在那發牢騷了，昨天那個青年還是朝中官員，而且我聽說此人跟皇帝的關系非常好，昨日之事也只能說是我們倒霉。”
“好在此次進貢頗得皇帝心意，雖然我向明廷提出的馬市沒能成功，但皇帝還是給我升了官，以此作為撫慰。”
稍微說了一下朝堂上的情況，董山看向孛羅。
“對了，福爾滿那邊可有什么情況傳來？”
被董山這么一問，孛羅也是被提醒，臉上變得有些難看。
見狀，董山便明白恐怕是福爾滿那邊出了事，隨即孛羅的話驗證了他心中所想。
“今天福爾滿傳信說，昨天納亍和哈赤出去后便沒了消息，昨晚一晚都沒回來。”
董山皺起眉頭，問道：“他們昨天出去干什么可有說？”
“聽福爾滿說，納亍他們是去查探明廷新設的武院，結果人去了就沒再回來，之后他四處打聽納亍的行蹤，仍然沒有絲毫消息。
仿佛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福爾滿來信就是想問你這事該怎么辦？”
“去查探武院...”
董山敲打著桌沿，目露思索。
對于大明設立的武院他也是聽到一些消息，說是用來培養軍事人才的地方，但具體是什么情況他也不知道。
福爾滿一行人是他事先派到這大明京城作為探子打探消息的，其中都是曾經經驗豐富的斥候，而且在大明這邊有著豐富的生活經驗。
而打探明廷設立的武院也是他交代給福爾滿的，只是沒想到只是查探一下武院情況，這人就不見了。
“難不成是被明廷的人發現了？”
董山想了一會兒也沒有任何頭緒，隨即看向孛羅：“傳信給福爾滿，納亍兩人的事他們繼續暗中打聽一下，但切勿暴露了身份。”
“據我對納亍兩人和明廷的了解，納亍哪怕是被明人抓住，只要明人找不到證據也不會拿他們怎么樣，興許關上幾日吃點苦頭便就放了。”
“對于武院的事，就讓他們暫時不要去管了，到時候等找到納亍便知道什么情況了。”
孛羅點點應道：“好，我這就傳信給他們。”
...
皇宮，御花園。
“沐之，你說這董山之后會怎么選擇？”
朱祁鈺躺在搖椅上，品著茶，一臉悠閑道。
坐在一旁的許沐之輕輕搖搖頭：“這個不好說，不過從弟了解的情況來看，這董山是個極為有野心且有些城府的人。”
“如今他雖然未能讓朝廷設立馬市，但是卻得到了升官，依其性格，這番回去后怕是會進一步加強他對于建州衛的控制。”
“至于之后他是選擇恭順朝廷，還是擁兵自重，以弟看來，其多半是后者。”
聞言，朱祁鈺也是點點頭：“為兄也是如此認為。”
“不過管他是順臣也好，還是逆賊也罷，最終朝廷都得加強對遼東一地的治理。”
許沐之附和道：“這是自然。”
說完，許沐之想到什么，隨即開口道：“兄長，我打算弄個武備研究所，你看如何？”
“武備研究所？”
朱祁鈺有些好奇地看向許沐之，“你說的這武備研究所是拿來干什么的？”
“前些日兵仗局研發出來的膛線槍性能兄長你也看到了，相較之前的火銃，這膛線槍有著更優良的射擊準度和射擊穿透力。”
朱祁鈺點點頭，“嗯，那膛線槍確實不錯。”
“是這樣”，許沐之解釋道：“弟準備挑選一批有能力的匠人用來專門研究各種各樣的新式器具。”
“如今這兵仗局不就能做嗎？”朱祁鈺疑惑道。
許沐之有些無奈道：“可是兵仗局里的人才太少了，就說這膛線槍，硬是花費了近六個月才弄出來，而且以如今的技術，想要大規模生產這膛線槍成本將會比之前的火銃高上不少。”
“況且這膛線槍的性能其實在弟看來也就那樣，如今火銃的火藥裝填這一最為致命的缺點依舊還是未能解決。”
“在弟的計劃里，需要一些能研制新型火藥的人才，徹底改變如今火銃彈藥的裝填方式。”
“想來兄長還記得武院那場與王老將軍的沙盤推演，若是當時明軍手持火銃規避了火藥方面的問題，那么那場戰事的走向將會完全不一樣。”
“所以弟就想收羅更多的人才，專門從事研究工作，而不是僅限于兵仗局那點人手。”
聽著許沐之的講述，朱祁鈺陷入了思索之中。
半晌后，朱祁鈺看向許沐之：“行吧，說說你這武備研究所準備怎么弄？”
聞言，許沐之也是立即開口道：“兄長，為弟是這么打算的。”
“首先從工部遴選一批有潛力的匠人充填到這武備研究所中，其后便是讓錦衣衛打探打探關于能人異士的消息，然后將人請來。”
“哦，能人異士？你這能人異士是指？”朱祁鈺好奇道。
“比如這會煉丹的道士。”
朱祁鈺更好奇了：“你要煉丹的道士來干嘛？”
許沐之嘿嘿一笑：“兄長或許不知，這火藥最初的發明者便是這些游方道士，如今這世上要說哪種人對于各種礦物、藥物最了解，除了醫者外，就屬這些道士了。”
“而且在弟看來，這些煉丹道士都是有經驗且膽大的主，像新式火藥的研究，還是讓這些人來比較合適。”
看著許沐之的笑容，朱祁鈺總感覺他的笑對于口中的道士似乎并不是好事。
不過朱祁鈺倒也沒反對，反而是讓他想到另一事，隨即問道：“沐之，你說這個世間真的有仙嗎？”
聽到朱祁鈺突如其來的的問題，許沐之愣了一下，隨即想了想方才看向朱祁鈺。
“這世間有沒有仙，弟也不知，不過弟認為相比追尋飄渺無蹤的仙，倒不如腳踏實地地走腳下的路。”
“自古多少君王追尋所謂的仙，為所謂的長生，可是結局都不怎么。”
“諸如始皇帝遣徐福求取長生之法，結果始皇帝未至知天命的年紀便崩逝，唐太宗也曾嘗服方士丹藥，年壽也只比始皇帝長三年。”
朱祁鈺微微思忖，隨即也是點點頭道：“放心，為兄明白你的意思，為兄不會去追尋什么仙或是長生。”
“行，這武備研究所你就看著辦吧，錦衣衛那邊，你直接去跟盧忠說便是。”
“是。”
......
時間匆匆，秋去冬來，京城迎來今年的第一次雪。
景仁宮。
“下雪了~”
許沐之披著大氅，望著紛紛而落的雪花，輕聲呢喃著。
這是許沐之來到這方世界看到的第一場雪。
“今年的寒冬比往年來得格外早了些，也不知道有得有多少人熬不過這個寒冬。”
一旁，李婉團著手，嘴里呼著白氣說道。
許沐之扭頭看向自己這個徒弟。
“你還關心這個？”
李婉被凍得紅撲撲的小臉一揚，“師父瞧你這說的，我雖是女官，不管外事，但好歹也是大明的官員，關心百姓不是很正常。”
許沐之搖搖頭，微微一笑：“說得也是，不管怎么說你也是在編的公務員。”
“只是不知道朝中的諸公可都有你這般關心百姓生死。”許沐之望著灰蒙蒙的天空輕聲道。
“嘻嘻，朝中諸公不關心，不是還有師父你在嘛。”李婉輕笑一聲道。
許沐之只是微微搖搖頭，沒有說話。
就在兩人看雪之際，忽然有太監匆匆跑來。
“許侍讀，貴妃娘娘怕是要生了！”
聽到太監的話，李婉眸光一凝，沒有絲毫猶豫，朝唐貴妃的寢殿快步而去。
許沐之也是緊跟在身后。
不一會兒，朱祁鈺也是匆匆而來。
見到已在寢殿外等候的許沐之，朱祁鈺也是連忙問道：“沐之，里面情況怎么樣？”
“李婉和穩婆都已經在里面了，具體什么情況還不知道，既然還沒人出來，想來一切還很順利。”許沐之寬慰道。
聽著許沐之沉穩的話，朱祁鈺焦急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不過目光卻是一直往產房看去，人也一直在屋外來回踱步。
隨著時間流逝，就在許沐之以為一切順利的時候，產房內穩婆突然跑出。
“陛下，不好了，貴妃娘娘難產，出了好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