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們一股精神？

白易無奈道：“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你聽我說，這首詩不太吉利，下次別拿這個開頭。”

蘇紅娘并不理解白易的話，見白易答了上來，頓時又有了一分緊張，繼續道：“一腔熱血勤珍重？”

“灑去猶能化碧濤！”

“我自橫刀向天笑？”

“去留肝膽兩昆侖！”

“明月幾時有？”

“千里……”

白易擺手叫停了這一問一答，嚴肅道：“不必再問了，這些詩詞并沒有太大的意義……沒想到乾國真理社已經如此落寞了。”

蘇紅娘美目暗淡，并沒有反駁白易的話。

確實如白易所說，如今的乾國真理社只留下的那一位著作的一些詩詞，而那些真正能讓百姓安居樂意，能讓王國和平富足的真理，都因為清洗和焚毀，而徹底流失。

白易注意著蘇紅娘的神色，他確實有些意外乾國的真理社竟然這么拉，要知道在他所處的帝國西南部，真理社可是保存著完整的諸多文本。

“除了這些詩詞，你們還留存了什么？”

白易盯著蘇紅娘，四目對視。

蘇紅娘有些頂不住白易這么直勾勾的看著，避開對視，

“神鬼束縛著人們的心靈，而人們在血統上并沒有貴賤高低之分。”

白易聽著點點頭，這句話在這個時代挺大逆不道的，

皇天地主教聽到這句話會認定此為異端，當用烈火凈化靈魂，王國君主聽到這句話氣得咬牙跺腳，千刀萬剮都難解心頭之恨。

“你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嗎？”

白易詢問道。

蘇紅娘思索了許久，再三確認自己沒有記錯會首對這句話的解釋，開口道：“會首……我的理解是皇天地主教為了愚弄我們，塑造出神鬼讓我們產生恐懼，讓我們不敢反抗……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那些王室宗親，士族門閥也不過都是人，他們被殺也會死，他們憑什么高高在上？”

白易聽著不斷點頭，心中也算理解了十幾年后波及帝國東部，

相比較其他諸侯國保存著大量的文獻，可以從其中選擇適合的理論與主義，從而進行文明萌芽。

而公平教，因為種種原因，發展成了一個狂熱的、極端化的、以信奉神明為核心的組織，讓所有階層的人都感到了不適，最后快速崩潰。

白易心中嘆息，那一場動蕩，讓人死的變成了模糊的數字，一長串數字，不禁笑中帶著嘲諷，“不錯，不錯，不如我再送你們乾國真理社兩句詩……”

蘇紅娘并沒有第一時間聽出白易的嘲諷，口中默念著白易念出的兩句詩。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飄搖熒惑高。”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

她從兩句詩中品出了極端的殺伐與瘋狂，也明白了白易對她的嘲諷，一臉認真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們確實丟失了很多東西，但我們想要改變天下窮苦人的決心并不比任何人差！”

“若你覺得我們的理解出現了錯誤，可以告訴我們，而不是以譏諷之態對我們進行打擊。”

白易沒有反駁，他認可蘇紅娘的話，禍亂帝國東部的公平教起初卻也是真的為了窮苦之民。

只是方式過于極端，讓所有人都心生恐懼。

白易決定嘗試著糾正一下對方理解上的錯誤，緩緩開口道：“是我錯了，我只是覺得不應該為了反抗，而走向另一個極端……比如你所說的，建立一個新神教來抵抗……”

“算了，我問你，如果一條大河經常發水，周圍的村鎮會怎么做？”

蘇紅娘下意識道：“獻上祭品，舉行祭典，求取河靈的寬恕。”

白易朝著蘇紅娘點點頭，“同樣的，若山上有惡虎食人，山下人更多會選擇牛羊祭祀，實在不行便建一座山君廟。”

“求神拜佛深入人心，以至于絕大多數人忘記了，面對河流大水，他們可以擴寬河道，高筑河堤，修筑大壩來以及修建水網灌溉農田。”

“若惡虎食人，那便敲鑼打鼓進入山林，驅逐猛虎，搗毀巢穴！”

“當人們認識到了自身的力量，便不會將希望寄托于虛無縹緲的神鬼，而是直面困難，圖求改變……”

蘇紅娘聽著，重新將目光落在了白易臉上，她能感覺到白易的理解比起會首所說的，更加令她向往。

遇到災難，百姓相信自己的力量，起身反抗比求神跪拜更加有效。

只是。

如何才能做到讓百姓起身反抗？

蘇紅娘認真詢問道：“該如何做？”

“為了摧毀舊神教而建立一個新神教并不是最好的做法……”

這一次蘇紅娘并不能完全理解白易的話，她并不清楚其中的意思。

蘇紅娘語氣中帶著幾分苛求，“所以我們應該怎么做？”

“給我點時間，我會把我知道的文明之火記錄下來交由你們。”

白易心中有了決定，“我會給你們一個不算激進，且穩定高效的真理……在乾國南部有它生根發芽的土壤。”

乾國和少數諸侯國依然保持著賤籍制度，類似于棒子的白丁，類似阿三的種姓，沙俄的農奴，加上乾王廷南遷，加劇了本就嚴重的土地兼并……在乾國南部，很適合一個超級文明的萌芽。

見白易應許給予正確的方法，蘇紅娘退后一拜，正色道：“我代表乾國真理社向您致謝，若您所言是真，您比寺觀神明更加值得雕塑金身。”

隨即，蘇紅娘目光看向了那一碗湯藥，神色悲傷，“可他們怎么辦？”

他們指的是育嬰堂那些無辜孩童之亡魂。

現在白易向她證明了能力，可以為乾國微弱的文明之火添上薪柴，但就因為如此，便遺忘掉那些慘死的孩童么？

蘇紅娘難以遺忘，陷入糾結之中。

白易知道蘇紅娘話中的意思，他一直在避開這個問題，但顯然是無法逃避掉。

“先前發生的事并非是我迫不得已，而是真的跟我沒有關系。”

白易給出解釋，繼續道：“我會解決育嬰堂這件事，這并不是我要亡羊補牢，只是因為我看不慣這般畜生事情……你可以留在我身邊，我會盡快給你一個交代。”

蘇紅娘聽著沉默不語。

白易也不再多言，閉目思索片刻，拿起了紙筆。

……

淮南縣，自北地失陷災民難逃后，以臨海城周邊的村鎮為中心擴充建設，如今不過幾年的時間，已經變成了一座擁有十數萬人口縣城了。

在縣城的最中心處，有著平整的磚石大道，坐落著數十個磚墻大宅，這些宅子的主人皆是在淮南縣舉手投足有著大威能的人物。

白易作為帝國代表授封的正九品白狼衛，風國駐乾軍團武威營百戶軍銜，乾國王廷冊封的三等監察，建鄴學府乾國臨海分校學子……自然是有資格住在這中心位置的大院里的。

能在十九周歲便卡bug般擁有如此身份，離不開自己的陰險毒辣和家族的運作扶持。

宅門前，十余米寬的大道上出現了擁堵，近十輛馬車小一百人堵在了大門前，持刀披甲的白府門房不斷的應付著來客。

府內仆役奴婢來回穿梭，向主人匯報著來客和禮物。

白易聽著匯報，一臉凝重道：“既然都來探我，那自然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都放進來喝茶吧。”

婢女領了命令退去。

一直呆在白易身旁的蘇紅娘略有不解，“為什么會有這么人來探望你？”

“因為我是白善人，名聲好。”

白易的回復讓蘇紅娘斜眼望來，有了出手的沖動。

白易不再開玩笑，“一是因為我有個“好名聲”，加之我在行善過程中遇襲，淮南縣的官身出于面子和責任考慮，需派人來探望。”

“二是因為我是風人，是駐軍，是帝國授封白狼衛，是淮南縣三等監察，幫派和商賈都想和我沾上關系。”

“三是有人要捧我，想把我捧得高高的……”